华修远没有早早睡下,本是有事要和云五说。
虫族军队承担的各种职责很多,作为统领,云五工作很忙,时常早出晚归,倘若不是刻意等,有时三五日都见不上一面。
等着等着便到了深夜,华修远便想睡了,毕竟要说的事,早说一日晚说一日也没有太大影响。
然而明明很困倦,躺了许久却仍是没能入睡,说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
云五同他说过通道开启时间是固定的,因此每次护送食物的任务基本都是三天,这已经是第四天的夜里,居然还没有消息。
华修远微微皱眉,尽管庄园中有云五留的属下在,但他们手里没有通讯器能联系云五,即便找他们问怕是也得不到什么消息,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无力感令他觉得不适。
算算时间,来到虫星已经近一月,一个月的时间,他和一只雌虫,完成了从陌生人到伴侣到无数次肌肤之亲的全过程,若放在从前他怕是要觉得荒谬。
进展太快的结果便是,连他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感情,说有情似乎太过轻率,说无情又是自欺欺人。
他也曾试图把同云五这段理不清的关系当做一次各取所需的交易,筑一道篱笆划清彼此,可却总忍不住给那篱笆悄悄开一扇门。
然而就在今晚他突然意识到,不管是信息素的作用也好,日久生情也罢,他对云五的的确确是有了牵挂。
他有了一个会挂念到彻夜难眠的人,准确的说,虫。
夜色越来越浓,华修远视野中终于出现了等待的那个身影,一双强健有力的翅膀挥动,银发在风中飞舞,像极了古早人类想象中呼风唤雨的神明。
华修远心中的不安消弭,看着走进卧室的雌性微微一笑。
雌性似乎没想到雄性还醒着,拿着一只口袋的手顿了顿,神色一动。
“还没睡?”云五忽略那一瞬的心痒,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
“等你啊,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华修远大方承认,接过袋子打开,“嚯,这么多?小五是掀了星际兽的老巢吗?”
袋子入手便觉得沉甸甸的,华修远打开一眼,里面装了七八颗兽核,在黑夜中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但最关键的是,这些兽核里最小的都比华修远手头这颗还要大一圈。
按照云五的说法,星际兽等级越高,产出的兽核越大,产出这些兽核的星际兽实力之强可想而知。
华修远甚至能想象到,云五在战场上四处寻找高等级星际兽作为对手,一双翅膀一把银刀,砍得敌人闻风丧胆,不知该是何等的英姿。
“小五这么能干,我是不是要成为最富有的雄性了?”华修远调笑道。
取出最大的一颗举到眼前,这颗兽核大到一手都很难抓握,冰蓝的光打在华修远脸上照出高低错落的阴影,嘴角勾起的笑意在黑夜中格外悠远神秘。
云五喉结上下动了动,动身上|床,抓住华修远举着兽核的手,定定看着,眼中是清晰的欲|望。
华修远轻笑一声,年轻雌性的直白与坦诚总是如此令人心动,如何能不喜欢呢。
长指钩开衣裳,华修远的手却微微一顿。
轻轻抚上雌性胸口,那里赫然蜿蜒着一条长长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露出不同于其他皮肤的淡红嫩肉。云五的身体他很熟悉,这只能是最近几天的新伤。
云五等了半天,也不见雄性有下一步动作,伸手摸了摸华修远微微蹙起的眉心,半是催促半是疑惑道:“怎么了?”
华修远叹气,在伤口周围点了点,“疼不疼?怎么弄的?”
云五低头看了看,这一处应该是被高等星际兽围攻时留下的,其实当时身上受了不少伤,但他愈合能力强,待回到家只剩这最深的一道还有些痕迹。
虽然在云五眼里这只是不起眼的小伤,但被雄性关心的新奇感觉却不赖,云五不在意地伸手用力戳了戳那道伤疤:“早就不疼了,已经好了。”
“云五!”
华修远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手倏然握成拳,云五粗暴的动作落在眼中,一瞬间头皮发麻,仿佛伤在自己身上一般。
然而当事虫却浑不在意,看见他的反应甚至觉得有趣,试图再戳一次。
华修远看不下去,赶紧抓住那只“凶残”的手,询问经过,云五倒是想起这次兽潮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你的意思是,那八只高级星际兽是有意识地围攻你?”华修远面色微沉,若有所思,要知道,星际兽在亚希盟国一直被认定为完全靠本能行事的无思维生物。
云五点头表示肯定,继续讲述全程。
华修远越听眉头拧得越紧,面沉如水。
“……难得遇到这样好的机会……”
“……我把它们带到远处,防止其他雌性来抢我的猎物……”
……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遇到危险不跑还主动迎上去不说,更是故意远离大部队,孤立无援,云五每说一句华修远都感觉心头的火烧得更高一寸。
但不能由着自己脾气发火,他与云五种族的观念不同,从小所受的教育更不同,为雄性狩猎深深刻在每个雌性的基因里,他作为受益者,他没立场指责那个付出者。
华修远耐着性子,坐起身来与云五面对面,郑重道:“小五,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冒险,但可能你没放在心上,所以我今天再说一次。”
“不管别的雌性怎么做,不论其他雄性怎么说,在我这里,再多再大再稀有的兽核,都不会比你重要比你珍贵,”华修远托了托掌中的兽核,淡淡道:“用你受那么多伤换它,不值。”
“只是受伤而已……”
“但你本可以不受伤,不是吗?”华修远试图跟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是想要你不上战场,不杀星际兽,我只是希望你做一切事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然而云五并不是顺从卑微的雌性,恰恰相反,他十分有主见,在虫族军队中,受很重的伤,断肢断臂,甚至死亡,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华修远一见云五的神色便知他没听进去,他相信云五是有足够的把握和自信才去做这些事,但日日游走在危险边缘,谁又能万无一失?
“云五,我无法与你结合,无法用信息素强迫你做或者不做什么,说白了,我管不了你,”华修远打断云五的话,神色前所未有的凌厉:
“但我总归能管得了我自己,这种明明可以避免的伤害与危险,如果再被我发现你主动撞上去,你的兽核、食物,我都不会再收,我不会要你一身伤换来的东西,云五,明白么?”
云五神色微怔,竟有一瞬间的无措。
不要兽核,不要食物,他还能给他什么?
然后呢?然后他们会如何?
开始时,他的确只是想圈养一只弱小雄性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他想过雄性会反抗,会辱骂,会气急败坏,但无所谓,他只需要在发|情期时忍一下雄性的坏脾气,平日里住在军营就好。
然而这一切都没发生。
这位来历不明的雄性与印象中的雄性完全不同,不自私自利,不乱发脾气,会亲自动手做好吃的食物,会容忍他发|情期时的贪心,甚至愈发温柔。
一个月的时间,他习惯了做完工作便回到庄园,习惯有一个家,这种他从前觉得不需要的东西,拥有之后却美好到戒不掉,虫族雌性的思维很简单,他喜欢,他想要,便会努力维系。
若放在二十日前,华修远的威胁毫无作用,可到了现在,对云五却有些残忍,有了欲|望,才会失望,越想维系现在的生活,便越容易患得患失。
但云五的无措也只暴露出一瞬,然后所有情绪迅速被压回心底,只沉淀成一句淡淡的“我明白了”。
话说出口华修远便有些后悔,他太心急了。
云五在外人眼里看上去强大冷漠无坚不摧,但相处得久了便知道,与大多数思维简单甚至于有些麻木的雌性相比,云五要敏感细腻得多。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云五真的如表现的那样平静,让云五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里却留下个疙瘩,不是他想要的。
华修远抬手揉了揉亮眼的银发,珍而重之地把雌性环抱在怀中,在耳边低声道:“不高兴了?生气了?”
云五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华修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不高兴,但没生气?我给你道歉,刚刚我话说得太重了,不要不高唔——”
华修远的话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捂住中断,雌性微微摇了摇头,“不要道歉,没有雄性会道歉的……”
雌性捂在嘴上的手根本没有用力,华修远轻而易举地捉住拿下来,轻轻落下一个吻,笑道:“那有没有雌性会捂住雄性的嘴不让说话呢?”
云五被反抓住小辫子,有些心虚,却却仍是不闪不避抬头面对雄性的目光。
雄性并不像生气的样子,甚至笑得更加温柔:
“小五,你做的离经叛道的事还差这一件两件吗?怕什么,当初敢把我骗进来关着,现在想做个传统的雌性了?”
“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华修远:我想……
云五:不,你不想(捂住)
……
云五:我想……
华修远:不,你不想(捂住)
捂嘴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