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青年正专注地看着节目。光幕上，主持人正在介绍阿普顿公爵的豪华婚礼，数十个飞行拍摄器360度无死角录下了超大型婚宴草坪上的焰火。

这种浮夸无聊的娱乐消息要放在平时，贝洛都不会多关注一秒。但他发现安吉拉和克菲勒安静地立在一侧，店内的气氛莫名变得肃穆凝重。

显然，这名俊美得过分的年轻人是他们的首领。贝洛想，这档节目里肯定有普通人不了解的消息，也许是暗影组织成员在节目内用暗号进行交流。

贝洛站在原地，像是个被罚站的军校新生。遭到克菲勒拒绝，无计可施的他既希望节目能尽快结束，又希望能无限延续下去。

贝洛的心脏被仇恨和期待煎熬着，一面也开始抽出心神观看婚礼内容，期望在里面破解出暗号，找到能打动这位暗影首领的筹码。

不过他注定失望了。克菲勒的安静凝重是下属慑于老板的威重和强大，而安吉拉的安静就更为简单。

这两年，秦封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会观看帝都杂谈。帝都杂谈包涵了帝都上层人士的各式花边轶闻，尤以大人物们的独家婚礼报道闻名。而每当这档节目开始播放婚礼，安吉拉就觉得自己离结束电子生命更近了一步。

一片寂静中，安吉拉数据信息流第三亿六千五百次发起自动指令，黑掉帝国主脑检索匹配顾影下落，又第三亿六千五百零一次自动否决掉。光幕上的婚礼仪式终于到了尾声，伴随着纯音乐，画面收束成一线然后消失。

秦封这才看向贝洛：“他是谁？”

克菲勒恭敬地回答道：“他是雷石家族目前唯一的继承人，要拿所有的产权换龙卷风在三个月内血债血偿。我拒绝了。”

青年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贝洛在这一瞬间听到了命运之神对自己无情的审判。

难道家人们就注定含冤而死吗？贝洛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肉。

“节目上说，阿普顿婚礼上用的求婚钻戒出自远冥星曼洛矿场。这种纯天然切割的钻石很受帝都贵族喜欢。”

青年的声音宛如垂下的天籁，绝望的贝洛虽然一头雾水，本能地抓住这个机会：“是的，去年曼洛矿场开采出了罕见的金刚石，纯度在星网登记中前所未有。较小的8克拉那颗，父亲上交给前远冥星府主后，被阿普顿公爵拿到。最大的一颗27克拉，还存放在库房。”

秦封思索了一下：“好，我答应你了。”

贝洛还没反应过来，克菲勒忍不住开口：“老板，哪怕是高纯度前所未见的金刚石，价值也不会超过500万星币。”进入星际时代后，前蓝星的一些重金属飞速贬值，只有精神药剂相关和能源相关矿产才是紧俏的硬通货。为了一颗所谓绝世钻戒，提前牵动远冥星的布局，简直是得不偿失。

贝洛的心提了起来，好在秦封没有收回承诺的意思。

他看见这位苍白俊美的青年目光投向了虚空，语气冷漠倨傲中带了丝温柔：“我能感觉到阿影快回来了。”

“他不会在意婚礼规模大小。但我自然要给我的Omega最好的仪式。”

安吉拉立体投影僵立在原地，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它的数据流在星网中疯狂奔涌。

越过天穹，群星闪烁的某处，塞洛斯帝国的军舰列队开始进行归途的迁跃。

主舰安静的控制台前，一头短发的女性Beta据理力争：“不能再使用抑制剂了，您的生理情况非常糟糕。”

舷窗倒映出男子英俊冷峻的眉目，无机质的电子音响起：“那你的方案是什么？”

“罕见的高匹配度标记会使Omega无法接受低匹配度信息素。我的建议是，找到曾经临时标记过您的那位Alpha补充信息素，或者”

“摘除腺体。”女性Beta说出了绝对违背帝国行医手册的医嘱。

男人转过身来，修长的脖颈缠着一圈黑色的颈带，显出几分脆弱，随即被通身的冷硬压下去了。颈带上的微型智能助讲器随着咽喉的微微震动发出机械的电子音：“如果在两年前，莫琳你说出这个提议，我们下午就可以进行非法的私人手术了。”

智能助讲器无法模拟出戏谑的语调。

莫琳语气仍旧强硬，只是眼圈泛红：“您的生命甚过一切。”

“我只是，也有了私心。”男子喉间的震动像一支轻微扫过的鹅毛，连电子音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但这丝温柔也不过一闪而过，他紧接着问道：“在不摘除腺体，也不进行标记的情况下，我还能坚持多久？”

“理论上，您还可以熬过十次结合热，”莫琳忍不住补充道：“但我建议您在第六次结合热之前，做出选择。”

“我知道了，出去吧。”

莫琳收拾好医用器械，出门前再度看了男子一眼。

“晚安，女士”

不容置疑的目光把莫琳送出门后，男子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把挂断的通讯拨回去。

一张威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这张面孔经常伴随着菲普顿大帝，出现在塞洛斯帝国星网的政治头条——帝都世家，沈家家主。

沈家主看了眼男子缠上黑带的颈部，不满地开口：“你的战报中没有提到你的喉咙也受伤了。”

沈言陌轻描淡写地带过：“在撤离前，一发等离子炮弹打中了主舰。”

沈家主不再纠结这件事。第一军团的亲信告诉沈家主，最近一段时间莫琳频繁进出指挥官的住所。亲信意在揣测少主和贴身军医的绯色传闻，知道沈言陌真正性别的沈家主，第一反应却是沈言陌可能有中意的Alpha了。

AO结合的信息素会把Omega变成标记者的傀儡，更别说沈言陌身上背负着危险的秘密。沈家主当然不接受可能的风险，他径直问道：“你要迁跃到哪里？”

沈言陌脸上没有一丝波动：“陛下正等待第一军团舰队返回帝都，帝都新闻的摄像机正在三百公里外进行全程跟踪报道。父亲您对我的行程安排，需要放在觐见陛下之后。”

这的确是沈家家规教导出来，拥护皇室的完美继承人。可一年前也是这个忠君的继承人，毫不犹豫地利用星网掀起了军粮供给舆论，让菲普顿大帝回应得有些狼狈。沈家主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发现竟然有些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终于，沈家主在加密通讯里开口：“陛下身体不太好了，我给你找好了一门婚事，是落魄的贵族旁支。你也有些交情，回来后就订婚吧。”

沈言陌想了想：“您让我跟顾影订婚？”

沈家主说道：“他是Omega，有些体弱，但借助科技帮助，也可以有子嗣。”

两个Omega结婚生子，要让一向严苛的帝国伦理仲裁会长知道，应该会心脏病突发。但考虑这名Omega已经伪造性别混入军队的行径，从军事法庭下来前应该轮不到上伦理仲裁庭。

沈言陌不着边际地想着，目光投向了舷窗外。这是归途中的第三次迁跃，从舷窗可以遥遥看见塞洛斯帝国西北淡蓝色的明珠，远冥星。

沈言陌忘记自己点头了没有，通讯已经挂断。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主控室的电子锁已经过了生效时间，副官在系统智能核对声音中进来。

“原来您在主控室，”副官顺着沈言陌的目光看过去：“这就是赫赫有名三不管的远冥星啊，还挺漂亮的。”

副官想起一年前少将曾在电子地图上用手指反复隔空描摹过这个星球，提议道：“距离第四次迁跃还有六个小时，您可以乘小型飞行器去远冥星看看。”

沈言陌收回了注视，收起放在控制台旁的腕表，这支表内的芯片已经无法链接星网，只有腕带表面的金属忠实地履行冰冷的质感，让摩挲过的指腹微寒。

“不用了，我没有去远冥星的理由。”无机质的电子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