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感情?”老爷子在病房里火冒三丈:“这就是你说的没感情?”
“快快快你们都出去。”秘书匆匆把来探望的人遣散,一回头,一只茶杯被怒不可遏地砸到了病房门上,瞬间四分五裂,水和茶叶都溅了出来。
老爷子气得面色铁青,手都在抖。
到底哪里来的狐媚子?不止胆大包天还不要脸!
顾流初从小生人勿近,性情冷漠,小时候连他父母在世的时候想抱一下他都要征求他的同意,现在他竟然肯让那个男狐狸精碰?!
该不会是故意演这一出气他,给他颜色看吧?!
然而顾流初居然肯配合?光这一点,都匪夷所思。
无论哪种都让人难以接受。
老爷子气得一仰头倒在床背上,直掐人中。
顾氏大楼,办公室内。
半晌,季醇站起来,脸上带着心如止水的微笑。
没事啊,他很好啊。
丢脸的次数多了,就不叫丢脸了,叫逗乐。
反正他脸盲,走在路上也认不出来那些人,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流初拿着资料和手机回到办公桌后,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顿了顿,他抬头看了季醇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含糊地补了一句:“对了,我回去吃晚饭。”
“好。”季醇倒是没注意到他的语气,抹了把脸,转身打算下楼。
“等一下。”顾流初忽然叫住他,眯起眼睛打量他,见他手上空空:“你的菜呢?”
电话里季醇说菜已经买好了。
季醇愣了一下,低头掏了掏裤兜,又摸了摸上衣口袋。
顾流初:“……”到底在掏什么?菜怎么会在裤兜里?
季醇突然“啊”地一声大叫:“我给落车库了,我去捡回来。”
“……”顾流初勃然大怒:“季醇,你要是敢给我吃扔在地上的菜,你就死定了!”
季醇耳朵被吼得疼,在他进一步发火之前,拔腿就跑。
季醇走后,顾流初坐下来捏了捏眉心。
傍晚的夕阳打在窗帘上,室内光线昏暗,他沉静地坐了半晌,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打了内线电话:“让周凌过来。”
周凌一进来,顾流初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话:“季醇知道了。”
周凌愕然:“您确定?”
顾流初道:“具体知道的时间应该就是昨晚到凌晨之间。”
周凌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怪不得清晨的时候季醇的担忧都写在脸上,居然胆大包天把老爷子“请”了出去。
回过神来,周凌神色立刻变得焦灼:“他没说出去?”
顾流初按着心脏的位置,神色有些复杂:“目前看来……并没有。”
季醇想要说出去,今天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说出去,而他没有。
那么他往后便不会再说出去了。
周凌松了口气,但这口气也没有完全放下,而是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老实说顾流初把这么个外人放到身边,本来就是一步险棋。同居的情况下,一切秘密都很难掩藏,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其实在找到季醇,签那份协议之前,顾流初早让他有所准备,万一季醇是居心叵测之人,他也有万全之策。不过那个计划里对季醇便不是很友好了,顾流初对背叛他的人从来不心慈手软。
但没想到,完全用不上那些计划,短短几天,季醇表现出来的对顾流初的感情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深刻。
不是落井下石,而是不动声色的保护。
那个笔记本被查到一开始便是交到周凌的手里,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离异带孩的中年男人,周凌看到笔记本里面的文字,也是面红耳赤,深深地惆怅自己是看不懂现在的小孩儿了,怎么能如此、如此地直白。
安慰自己的同时,也安慰顾大少爷,十五六岁的梦男文学做不得真,四年过去季醇成长了,也成熟了,不会再满脑子叫他老公,想给他生猴子的。
谁能想到,笔记本里那份变态的感情好像一分不少地延续到了如今!
他问起来的时候,季醇完全不避讳回答,甚至滔滔不绝。
不止如此,还把年少的旧物特意带到了顾流初的公寓里去,这不就是想让顾流初看见吗?!
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勾引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
“这是要主动出击啊。”周凌担忧地道。
顾流初作为当事人,自己独自回想起这些天的事情,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但旁人一说,他便立刻有种季醇强行把他的领口往下扒,而他因为病痛无法挣扎,旁边还有人围观的感觉,绷不住的恼羞成怒。
他忍了忍,道:“除了那个笔记本,调查到的其他东西在哪儿?”
先前只翻了几页,知道季醇偷拍他照片,便因厌恶而没有继续看完。
周凌道:“还有篇他高中时期写的作文,拿了九分,应该也与您有关。”
“满分多少?”顾流初问。
周凌愣了一下:“呃,他读高中的时候,国内作文分数应该是五十?”
顾流初诧异:“五十分他拿九分?写和我有关的居然还只拿到九分?”
周凌:“……”重点在这里吗?
周凌问:“您是要看吗?”
顾流初绝不承认自己居然产生了想要了解季醇的变态爱恋的想法,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随手翻了翻身边的书,冷淡地道:“只是问一下放在了哪儿罢了。”
“复印件在第十八号文件夹里,在您书房的第三个保险箱里。”
周凌说着,面色忽然有点古怪:“您最好还是不要看。”
虽然还没看,但一看周凌这副表情,顾流初就知道内容很变态。
幸好参与这件事调查的人不多。
顾流初面色涨红,挥挥手,对周凌道:“好了,接下来的你知道怎么办,你先出去。”
周凌见顾流初脸色不大好,不敢多说什么。
他转身要出去,又问:“对了,老爷子那边怎么办?”
“随便他,他针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流初嘲讽地勾起唇角,白玉般的脸上多出了几分郁色:“顾家现在只有我,谅他也不会闹出什么大的事情来。”
“他要做什么都别管他,但多派几个人盯着,以后禁止他和季醇接触。”
周凌点点头:“好。”
偏见一旦在心底扎根,便无法根除。
而老爷子对他的这份偏见不是从三年车祸顾逸止去世时开始的,或许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只可惜十几年前还年幼的他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无谓地想要证明什么,这是从十几岁开始,顾流初便彻底放弃的事情。
他不对旁人报以什么期待,便不会因旁人的不爱而受到伤害。
“你原先是被指派跟着我哥的。”顾流初忽然盯着周凌,“我还在国外时,你在他身边呆过一段时间,你也认为那场事故和我有关系?”
外面都怎么说的?
兄弟阋墙,权利争夺。
周凌在顾氏十几年,跟了顾流初三年,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情,顿时有些慌张:“怎么可能?当时您刚回国,所有调查结果都显示您根本不知情!”
“出去吧。”顾流初略一点头。
周凌小心端详着,见他面色如常,心中大石这才落地。
调查结果。
原来也是看了调查结果才相信他。
顾流初不带任何情绪地扯了扯嘴角。
……
待人出去,顾流初按了按钮,关上玻璃门,向后靠坐在椅背上,半天都没有动弹。
外面已经一点余晖也没有了,窗帘拉上,在黑暗中他脸上的冷漠外壳可以短暂地卸下来。
卸下来他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是一副有些寂寥,有些空洞的表情。
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被季醇慌里慌张抱起来往外冲时扭到的手背。
虽然一开始只觉得这小子满脑子的下流思想,写变态日记,还爱看黄文,两只眼睛一盯着他的脸看就黏上了,完全拽不下来,但这些天相处下来,这少年的关心、紧张和保护却完全不似作伪。
他居然在意他会被老爷子的恶语伤到,不惜冒着得罪老爷子的风险帮他把人赶出去,也因在意他是否心脏病突发,而不管不顾地冲上十三楼。
说出来可能像个笑话,顾流初的人生里几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偏袒与紧张。
出生便是极为相似、几乎一模一样的异卵双胞胎。
五岁时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站在门口,男人和女人背对着他。
“小初有心脏病,以后家业只能全都交给逸止了。”
九岁时他在课业里表现得更优异。
“可那也没什么用,能长大就不错了。”
两兄弟一个出色,一个平凡,一个强,一个弱。或许人类的天性便是偏向弱的那一边、更健康的那一边。
“你根本不懂亲情,你只想表现你自己。”
“你这么争强好胜,有考虑过你哥的感受吗?”
“如果不是你非要赢,你哥根本不会一气之下去国外。”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有你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为什么。
顾流初失眠的每一个晚上,都讥讽地想,这个问题该去问死神。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