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丞相并不知道钱尚书还没走出宫就被抓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回到了丞相府。
刚踏进大门,便看见等在门口的次子。
徐晟文的脸色不太好,但等在这里,说明他也在等一个答案。
“陛下说了不选秀。群臣上奏也没用。”
父子俩对望,徐相这么说道。
听完这话,徐晟文抿紧了唇,“……”
徐相皱着眉看着他,“入不了宫就另寻他法,你这是什么样子?”
“陛下不选秀自然不是针对你。不必挂怀,现今的陛下,连你爹我也瞧不准了。”徐相安慰着,但谈及瑞明帝,眼中却罕见地有了几分惊疑和忌惮。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十几日来,陛下似乎变了许多,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变在了哪里。
至于小儿子……
让他入宫是自己的主意,晟文起先也不愿。
这个小儿子,自小聪慧,又极善人情世故,但有一点,自尊心极高。
从小便是众星捧月地长大,自尊心强一点也无可厚非。
现在谢家的谢婉成了陛下宠爱的婉妃,而他这个名声高洁的丞相公子却被逐出宫来,别说是晟文,就算换作其他人,也会难免不服。
徐相叹了口气道:“不入宫便不入宫,来年科考拿个好成绩,爹依然以你为荣。”
徐晟文垂下眸:“是。”
只是心里,却难免嘲讽。
爹要他入宫,他便入宫,要他科考,他便要来年登科。这是将他当做亲生儿子,还是棋子?
“对了晟文,近来你在宫中,可有见过陛下。陛下这段时日,可有什么异常?”徐相问道。
话音落在徐晟文耳朵里,让他瞬间就想起了那日在御花园中见到的那双眼睛。
哪怕再一次想起来,也让徐晟文心尖发颤。
她审视打量他,问他:“你喜欢朕?”
“没有。”徐晟文立刻答道。
徐相疑惑地看向儿子,“没有异常?”
徐晟文一怔,点头惨笑,“我与陛下只见过两面,何谈知她异常?”
徐相叹了口气,“陛下召了谢家女儿是为了要挟谢成栋,你不是输给了那个莽女,总之,你莫放心上。过一段时日便是陛下的生辰,届时你准备一些上好的文墨去献给陛下,陛下最爱文雅之物,届时也会对你另眼相待。”
徐晟文点头:“好。”
陛下的生辰……
徐相瞥了他一眼,心下却有几分狐疑。
这魂不守舍的模样……
一个不算好的猜测出现在徐平脑子里,他当即皱起眉,欲言——
“相爷,不好了!”
徐平猛地回头,发出喊声的是他的心腹随从。
心腹向来稳重,可现在冒冒失失地从门口跑来,这让徐相心里一沉。
“怎么了?”
“相爷……”心腹先是看了那一旁的徐晟文一眼,但也顾忌不得其他,“相爷,尚书府出事了。”
“谢将军携令去了尚书府,要抄家。”
徐相脸色一寒:“钱尚书呢?”
“未见尚书回府。”
那就是还在宫里!徐相缓缓握紧了拳。
徐相沉声问,“谢成栋亲自去抄的家?”
心腹道:“是,而且还拿着陛下的圣旨。消息已经传开了,钱尚书贪了给北方赈灾的粮,陛下要严惩不贷。恐怕不止钱尚书,户部所有人包括这次经手了所有赈灾一事的官员,都逃不掉!”
徐相呼吸滞住。果然,他的不安应验了。
想起上朝时她不动声色地询问,徐相心中竟生出些难以置信地后怕来。
陛下,几时也会如此装模作样了。
不……
不是装模作样。
她定是在早朝前就部署好了一切,她在早朝之前,就已经准备好抄钱尚书的家了!
她根本没打算放过钱尚书!
那她为何刻意问那么一句——
朕先前听闻北方有旱,此事处理得如何了,徐相?
陛下,赈灾钱粮均已按照往年的情况下放至各地官府。
徐平恍然……
那一声询问……是为了定他治下不严的罪!
“将我的朝服拿来,立即进宫!”徐相喝道。
看见自己爹又和心腹匆匆离开,徐晟文一言不发,也转身走了。
身后的小厮匆匆跟上,“公子,咱们不去看看吗?”
钱尚书栽了?这对徐家来说,可是件大事。
“看什么?”
“那尚书府……”小厮犹疑,尚书大人可是相爷的属下,这尚书大人出了事,不会连累徐家吧?
徐晟文淡笑,“从这一刻起,尚书府与丞相府,就没干系了。”
徐家栽不了。
他爹是何等精明的人。
就算钱尚书犯了诛九族的大罪,那也是姓钱的遭难,与徐家,八竿子打不着呢。
徐晟文望了望天。
但是……
这回看来,陛下生气了,气这些朝臣一直拿她当傻子啊。
他爹也是,眼神不好,总要栽跟斗的。
……
而此时,婉仪宫。
“人已经抓了,我爹也去抄家了,陛下不去监察府审人,又来我这做什么啊?”谢安虞看着又在自己枕头上睡的皇帝,不满意地问。
谢婉侧躺着笑,“婉妃这枕头不错。”
谢安虞如临大敌,“那可是我的宝贝。”
“朕又没说要与你抢。夸夸也不行?”
安虞:“陛下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人好的。夸人也是。”
她每次献殷勤,总是有事要自己帮忙。譬如这次,让她暂时顶了孙统领的位置,出其不意地抓了钱尚书,又让他爹下朝后立刻去抄了孙尚书的家。
“你倒是了解朕。”谢婉轻笑。
“不过……那钱尚书当真贪了赈灾粮啊?”安虞诧异,“那钱尚书我也见过两回,瞧着吃穿用度都不是多顶好的。”
至少是比不过宫里的这些贵人的。
“贪了,还不止这一次。钱尚书的夫人有个表弟,在城外恰好有间别庄,庄子里,藏着最值钱的金银古物,古玩字画数不胜数。”谢婉缓缓起身,说道:“他当上户部尚书才几年?朕一年给多少俸禄,能让他买得下一个庄子的古玩。那里头的古玩,一件也足够普通百姓人家三代的花销。”
安虞:“……那为什么之前不抓?”
“没有证据。”
其实到现在为止,谢婉还是没有证据。赈灾账簿的确能找到一些贪污的证据,可那只是冰山一角。
而城外的庄子,是的确存在的。
后来大月出乱子,徐家逼宫,其中的兵力,便是他们私养的军队。
而养兵的钱,大头就出在钱尚书的那间庄子里。
那间庄子,并非是钱尚书自己的庄子。准确来说,是徐家的金库才是。
这些事,也是后来徐平伏诛后渐渐浮出水面的。
“抓不抓钱尚书不重要。这庄子,才是朕的想要的。”谢婉说。
“陛下抓了钱尚书,是想知道庄子所在吗?”谢安虞想了想,那庄子,的确很值钱啊。
谢婉笑笑,“不。”
谢安虞:?
谢婉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个时候,大哥应该已经带着人到庄子了。”
而不出所料的话,徐平应该在赶来宫里的路上,恐怕正担心她治他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吧。
“什么大哥?”谢安虞反应了一秒,而后震惊,“我大哥?”
谢婉:“婉妃的大哥,自然是朕的大哥。”
“?”
“给谢将军下圣旨时,朕顺带也给谢大公子下了一道圣旨。”谢婉说。
谢将军去抄尚书府,谢大公子去抄那庄子。
贪官要治,钱她也要拿。
谢安虞眼神复杂地看向她:“……陛下,对我谢家人,还真是人尽其用。大哥都还没有在朝里当差呢。”
也是,连她这个后宫娘娘也被她招去顶了孙统领的差。
现在二哥带人去了北方赈灾,大哥也被她招去抄庄子,爹也是,她也是……
谢婉笑笑:“自家人,怎还客气。”
“你……”安虞脱口而出想说她不要脸,可面前的人偏偏穿着皇袍,让她一句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安虞左顾右盼,直接蹿到谢婉身后,将枕头抱在怀里,“不给你了。下次来婉仪宫,自己带枕头。”
谢婉无辜地笑:“婉妃的就是朕的,怎么还分你我。”
这下,纵然她是皇帝,安虞也忍不住了,小脸一皱,说道:“陛下,脸皮可真厚啊。”
谢婉大笑,轻轻捏了把安虞的脸。
真奇怪啊。
这张脸长在自己身上时,有这么可爱吗?
安虞瞪眼。
说她呢,她捏自己的脸干什么!
“谢家这次给朕帮了大忙,婉妃觉得,朕应该送点什么给谢家才好?”见她可爱,谢婉便不由地问道。
安虞立刻应道:“孤本!一柜子的孤本!”
她和大哥都爱极!
谢婉笑容更大,“不行。孤本怎么能抵婉妃和谢家为朕忙前忙后。谢将军升无再升……既然如此,不如朕让婉妃做皇后吧。”
“……”
安虞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臣妾觉得,谢家既然为臣,那给陛下帮忙就是臣子该做的。”
所以这奖励,就不要也行。
谢婉先是一愣,随后笑出了声,“那朕可就尽情地使唤谢家人了?”
安虞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可是婉妃说的。”
安虞点头,小声道:“不过……孤本……也想要。”
“好。”谢婉想了想,“给一本。”
安虞猛地抬头,难以置信,这皇帝怎么能抠搜成这样啊!
这神情,又惹得谢婉扬起嘴角。
她的笑容是真心的。
安虞愣了愣,攥着小枕头的手不禁收紧了几分。
她是好皇帝的话,惩治贪官污吏这种事,无论谢家还是她,多少次都可以帮,不要孤本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安虞:当什么皇后,狗都不当。(抱起枕头就跑)
作者:更新晚了,但是没有加更。(顶起锅盖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