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吴贵。此刻，吴贵这怂小子正低着头缩着脑袋，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他又转头看了看一脸满不在乎，甚至还在看热闹的文多多，不禁皱起了眉。

这吴家媳妇儿看起来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的，气质也出众，与一旁胆小如鼠的吴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古有句老话叫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老婆一般人不会喜欢太美的，因为漂亮女人难免会惹是生非。

难不成这是一起由嫉妒产生的情杀？

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赵家媳妇儿，外表不及文多多一半。

陆老爷没有把这个怀疑说出来，而是又笑着问小女孩：“为什么这位哥哥长得像金鱼呢？”

小女孩指着吴贵，奶声奶气地说：“因为他的衣服是红色的，而且上面有金鱼！”

陆老爷听了连忙招呼小捕快取灯笼来，对着吴贵左看看右看看，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了半晌，又让捕头捕快都轮着来看，才看出来吴贵的衣服上真的有金鱼样花纹。

吴贵接了文多多回家后就一直在忙，连红绸长衫都没来及换掉。

这件红绸长衫是他去镇子上的布料店买的布，再找西村口的何大裁缝帮帮做的。

买布料的时候，他本想选个龙凤呈祥，但是太贵了，他的钱连鸳鸯戏水都买不起，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个给娃娃做年服的年年有鱼。

布料老板娘收了他的铜板儿，还可不高兴地说，要不是已经过完年，这料子卖不出去，才不会折价卖给他哩！

吴贵倒是不在乎，乐呵呵拿着布料就去找何裁缝了，何裁缝人不错，耐心给他量体裁衣。等衣服做好了，他还送了他一块红石头雕的小金鱼，说是给他的成亲礼，祝他新婚快乐。

小女孩见陆老爷没回话，又说道：“好多条金鱼，好多好多条。”

陆老爷捋了捋胡须，点头对她微笑，并让捕快拿了两块饼给两个小女孩，说是奖励她们看东西仔细。

然后他又看向文多多。按照小女孩的说法，她是根据衣服上的花纹来看人的，那文多多的衣服上就该有猫咪才对。但文多多身上穿着的是小蓝纹素衣，上面并没有什么图案。

他只好又问道：“那姐姐为什么像小猫儿呢？”

小女孩回道：“因为姐姐的眼睛像猫的眼睛！”

文多多一听，怪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笑道：“小妹妹嘴真甜，我的眼睛是好看，赶明儿来我家，姐姐教你认字哈。”

捕快在一旁呵斥道：“不许嬉皮笑脸的，影响陆大人查案！”

文多多撇了撇嘴，低下头玩起自己的衣角。

小女孩这样说，让陆老爷又摸不着头脑了，便又问道：“那你看见的姐姐为什么像孔雀呢？”

“她头上带着孔雀羽毛！”小女孩不假思索地说，“有三根，五颜六色的，漂亮极了！”

“你认识孔雀羽毛？”

“嗯，以前爹带回来过，就放在饭桌上。妹妹看见了觉得好看，想拿去玩，还被爹爹打屁股了！”

陆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孔雀羽毛是稀罕物，贫穷人家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如果对方用孔雀羽毛做装饰，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第二，她是青楼女子。

可是赵狗为什么也会有孔雀羽毛呢？看赵狗家这条件，必不是有钱人家。难道说，是这位带着孔雀羽毛的女子送给他的？

陆老爷又问道：“那为什么那个哥哥长得像豺狼呢？”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因为他看起来凶巴巴的，就像山上窜下来吃人的豺狼一样。他走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眼睛红红的，一副要把我吃掉的样子！”

“什么？他看见你了？”陆老爷心里一惊，抬头往外面围观的人群看了一圈。

假设杀人的真的是小女孩看见的这两个人，如果他们发现了小女孩，肯定会想要回来灭口。

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口气，还好那个小男孩及时来报案，他能很快赶过来，如果等到明天早上他再来，难保凶手会不会已经动手了。

小女孩回答完陆老爷的问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身边的小妹妹则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陆老爷见了，让捕快把小女孩抱进自己的轿子里，并嘱咐他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让别人靠近她们。

可那些看起来挺能干的捕快都杵在那里，没一个愿意上前抱小女孩。捕头推了几个人，也都笑着摆手。

陆老爷不高兴了，板着脸问：“都干什么呢？照顾小孩子都不会？小五小八，你俩家成家有几年了，应该都有孩子了吧。就你俩来照顾他们。”

两个被点名的捕快连忙摇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俩好久没回家了，上次过年回去，娃娃都不认识我们了。这么小的娃娃，还是女娃娃，实在不敢碰一下。”

陆老爷瞪了他俩一眼也没用，不会带娃娃就是不会。

说起这事儿，也怪陆老爷自己。他刚来这里就订了个规矩，不管出去做什么，遇见了女娃娃都不许随便碰，必须要有人家妈妈同意才行。

文多多见了，本想去帮忙，可刚准备说话，余光就看见捕头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又不是我家娃娃，管我屁事。

眼看着两个娃娃睡得快坐不住了，陆老爷还急着要查案，他只好自己动手去抱她们。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阵清脆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我来迟了，都让一让让一让。”是个少女的声音，清脆欢快，就像黄鹂鸟一样。

文多多听见这个声音，心情都变好了。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少女穿着粉色百褶裙，白色靴子，身上斜跨着一个绣花小包，活泼开朗。

那位凶巴巴的捕头看见了她，下意识伸手将她拦住。

“凶案现场，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闲杂人等？”少女小脸一板，斜视着他，“谁是闲杂人等？五天前的茶馆杀人案是谁帮着破的？半个月前的尸体消失案是谁帮着找回来的？三个月前的官道无头女尸案是谁查出凶手的？刘捕头，要我看你才是那个闲人吧！”

捕头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直求饶道：“大小姐，你就少说两句吧！这么多人在呢！”

“你不说我，我就不说你。”少女推开捕头，径直走到陆老爷面前，弯下腰笑道，“爹，你哪里会抱小娃娃呢？还是让我来吧！”

爹？原来是县衙大小姐。

文多多不禁又看了她几眼，不亏是基因好，长得书生气的爹，生出的女儿也标致得很，看着怪讨人喜欢的。

再看那个刘捕头，双眼盯着少女看，嘴角翘到耳朵根，这心思都快写脑门儿上了。

文多多忍不住笑出了声，刘捕头立刻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又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陆老爷正愁这两个女娃娃没人照看，看见自己的女儿来了，松了口气说：“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她俩报到轿子里去。”又她耳边小声道，“凶手可能会回来加害她俩，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少女笑道：“保护人这事儿，刘捕头最擅长吧！”说着回头问道，“刘捕头，你帮忙守着可好？”

那刘捕头如同木头人，机械地点了点头。

少女先把姐姐抱进了轿子，刘捕头便跟着，守在轿子旁，她又回头把妹妹抱过去。

等把两个孩子安排妥当了，陆大人才扶着椅子起身。

他身子骨不硬朗了，费了好大力气才站起来。环视了一下院子，重新来到赵狗媳妇儿身边。

赵狗媳妇儿的直接死因是脖子撞到门槛断了，但是她的头上有棍伤，胳膊上有抓伤，显然曾经与人搏斗过。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锹，铁锹上有血迹，血迹上粘着头发，这说明她曾经伤害到对方。

到底是谁会杀害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呢？

“凶手不止一个人。”有人在他耳边说道，他抬起头，只见他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也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尸体。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简直是天生的断案高手，从她七岁那年，在街上找出偷钱贼的时候，他就有意要把她培养成出色的女捕快。

陆老爷听了她的话，问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她是撞在门槛上所以身亡的，但是现场并没有她滑倒的痕迹，所以应该是有人站在她的身后，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猛地砸在门槛上的。她的脸是仰面朝上的，说明她在被拽倒之前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她当时的注意力是集中在面前那个想要杀害她的人身上。”

陆老爷点了点头，抬起赵狗媳妇儿压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看了看，只见手指缝里有几根头发，与铁锹上的头发颜色不一样。

正准备让捕快将这几根头发收集好，等着天亮了去比对，忽然他看见尸体衣服里，胸口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掀开衣服，只见里面藏着一个雕刻成金鱼形状的红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