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要去姑妈家住几天，做午饭的活儿临时由留在家里的桑昱揽下了。
虽说桑昱没什么过人的厨艺，不过对她来说，应付桑瑞和桑洛并不困难。
范若兰怕她去菜市场不会拣菜砍价，早上出门之前会把当天的菜买好，摆到厨房的案板上。如果时间允许，有时候甚至会把菜顺便洗洗涮涮切好，就差下锅炒一遍了。
冰箱里一般会有一些前一天晚上剩下的卤菜，还有奶奶自己腌制的额萝卜干儿和黄瓜，横竖反正能吃饱。
不过，吃了三四天之后，桑洛这天早上去学校之前，正好遇上桑昱在厨房里切水果，顺口就说道，“姐，我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桑昱将一片青白的梨子丢进了嘴里，“不回来吃？你要上哪儿去？”
“我去盛珂家吃饭。”
“行吧，那我就不管你的饭了。”
“好，不用管我。”
出了门，桑洛有点儿懊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一类无伤大雅的小谎轻易就能脱口而出，甚至想都不用想。
虽然最近在学校里学的是孟子的性善论，但她私心里还是更加倾向于荀子的性恶论。
有某些恶质的东西，不需要人教，也不会有人教，却仿佛内刻于她生命中一样，可以天然地引发出某些技能。
“发什么呆呢？”
桑洛感受到有人推了一下自己的书包。
盛珂从她右边超过，没有停下脚步，她跟了上去。
“没发呆。”她注意到盛珂头发剪短了，“你剪头发了。”
“嗯，我妈在家帮我剪的。”
“你妈还会剪头发？”
“就剪刀和推子随便弄一弄的，一会儿就好了。我妈的头发也是她自己在家剪的。”
“哦，还挺好的。”
盛珂打量了一眼桑洛的脑袋，“你要剪头发吗？”
“我才不剪，”桑洛一下子护住了脑袋，“我要留长头发。”
之前被桑文军和顾小月拖过去剪的狗啃发型被嘲笑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稍微长长了一些。至少进女厕所的时候，不会再被质疑性别了。
以前，桑洛觉得周围短头发的女同学清一色几乎都是童花头，还觉得有些烂大街加土气。现在她知道了主流之所以能成为主流的原因。
“你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
“能看出来吗？”
“能吧。”
“昨天说的，你和你妈说了吗？”
“说了。”
“你怎么说的？”
“就说我要去外面吃凉面呀。”盛珂看着桑洛，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你妈同意了？”
“嗯，有什么不同意的？又不是天天在外面吃。”
“也是。”桑洛点点头。
今天是暑假里知识竞赛辅导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暂时就不用去学校了。
不去学校，也就没机会顺便路过卖凉面和卷饼的小卖部了。
昨天和盛珂约好了，今天去小卖部吃凉面。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在老干部活动中心的斜对面，有两家相邻的小卖部。
两家竞争对手抬头不见低头见是什么感觉呢？应该不舒服吧。不过，偶尔也有互帮互助的时候。
桑洛发现，暑假期间，两家小卖部总是轮流开张，反正不会像平时开学时那样早上一家比一家开得早。
左边那家是一对中年夫妻，右边那家是面婆婆。
桑洛一般都去右边那家，面婆婆和奶奶认识。
奶奶不识字，只知道面婆婆叫什么什么明，所以桑洛叫她明儿婆婆。
桑洛的儿话音发得不顺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就变成了面婆婆。
不过她觉得没什么问题，反而挺衬景。两家都卖现做的凉面和卷饼，在桑洛心里，面婆婆家做的更好吃。
面婆婆似乎深以为然，每次听到桑洛喊她面婆婆的时候，笑眯眯的眼睛似乎比平时更眯，脸上的皱纹也更明显。
但是，奶奶并不喜欢桑洛去面婆婆家吃面。
一碗凉面或一个卷饼下肚之后，当天晚上桑洛晚饭肯定是不好好吃的。有时候，干脆就找理由连饭都不吃了。
面婆婆家的凉面和卷饼可真好吃啊。
芹菜炒肉丝的浇头，筋道柔韧的面条，配上香油和麻酱，再撒上一些芝麻和花生碎，香喷喷的。
卷饼也是，切得齐齐整整的黄瓜丝儿，掺和着甜面酱和细细的肉松和火腿肠，一口下去，唇齿生香。
价格也不贵，小份一块钱，大份两块钱。
桑洛的饭量并不小，在每天的晚饭之前，照例都会吃点儿馒头烧饼麻团之类的下午茶。
只不过在面婆婆这儿，每次点一块钱的小份，临了面婆婆都会从盆子里多叉一筷子，厚厚地盖在一块钱的份量之上。
面婆婆每次都让她坐到角落的小藤椅上，怕被其他孩子看到。
起初，桑洛是欣喜的。
但是两块钱的量吃下去之后，晚饭时候真的是一点儿饿的感觉都没有。
有一次，奶奶质问桑洛是不是又在外面吃了凉面。
桑洛回得比平时晚，自然是无法抵赖，只好翻着白眼承认了。
“我只吃了一块钱，小份。”
“你少在外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外面的东西脏兮兮的，吃回来又不好好吃饭，还肚子疼。”
“我肚子不疼。”
“你下次再出去乱吃，我就找明儿去，让她不要卖凉面给你。”
“不行，你不许去。”
“那你下次就不要在外面乱吃了。”
“不吃就不吃。”委屈的桑洛觉得眼泪下一秒就要出来了，还是强忍着眨了眨眼。
桑洛难过了一晚上。照奶奶话里头的意思，面婆婆被说得好像专门用凉面引诱她的坏人似的。
其实不过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面婆婆也管不住自己加面的手扒了。
可是，后来，桑洛还是悄悄去了。
可心虚的桑洛她不敢不留肚子以至于吃不下晚饭了。
既然这样，就借花献佛吧。
一大碗，扒拉出一半给盛珂，还有半碗自己吃掉。
一个卷饼加半碗凉面，盛珂说他吃得正好。
“你晚饭还吃得下吗？”桑洛紧张兮兮地问。
“吃不下就算了呗。”
“你妈妈不会骂你吗？”
“不会，反正我妈天天回家比我晚，在她做饭之前提前说一下不就得了。”
今天，面婆婆一如既往地给桑洛加了一筷子。
桑洛和往常一样，准备叉一点儿给盛珂，又忽然想到，其实，今早完全没必要撒谎，奶奶明明不在家。
而且，即使没有盛珂分担，今天也不用担心没肚子吃晚饭的问题了。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了筷子。
“我今天很饿，就不分给你了。”
“好，那你多吃点儿。”盛珂拿起卷饼啃了一口，“我还是比较喜欢卷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