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留下的用于救下希米莉亚的银色绳索现在帮了大忙,原本神崎爱衣还想着对方是不是要用什么长出翅膀一类的飞行魔法,没想到真实的用法如此朴素简单,反而是更符合她之前战斗的习惯。
她拽着那根绳索,毫不惧怕地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下一跳。
月的目光紧跟着她一起跃进那深远的黑暗中,直到确认她能利用那根绳索够到那脆弱又瑰丽的泡沫则稍稍松了口气。
他展开羽翼,利用魔法将那两个无法动弹的莫兰兄妹带回安全的地方。
希米莉亚额头上都是渗出的冷汗,她顾不上先处理自己受伤的胳膊,而是先去查看自己哥哥的情况。
“哥哥……哥哥!”
维克多虚弱地握紧她的手。
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下意识地落下了。
——还好,还好……没事……
“没事……”维克多咳嗽了两声,勉强从躺倒的姿势坐起来,随后沉默地看向那位审判者。
白色羽翼的天使看着他们,分出为数不多的魔力暂时给他们止住了伤痛。
“记得出去后去医院。”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不近人情,但说出的话还是实打实的关心。
随后他又把视线放到深渊之下的情况。
希米莉亚看了眼自己完全无法使力的右臂,再看向自己哥哥的时候,垂下了头。
维克多握了握她的左手,低声说道:“我没事,那是我们技不如人。”
从小到大,在家族中被捧着长大的天之骄子栽跟头的时候,往往都比常人更痛些。
他在低头看着别人,嘲笑他人努力追不上自己天赋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碰上需要抬头去看的另一个人,也要明白对方随时可以拿出这样的差距来嘲笑自己过去的全部努力。
虽然这次对上的对手并没有直言嘲讽,但说实在的,那样还算诚恳的态度反而更像伤口撒盐一样让他们难受和疼痛。
希米莉亚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和维克多一样站起来,看着深渊下方里的神崎爱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核心”收服。
她的语气里一半像是为了安慰自己,一半又像是对那样的存在可以做到非同一般的事情抱着隐隐的期待。
“虽然找到‘核心’了,但是在这样的场地下,‘核心’的威力是加倍的,她想要打败这样纯粹的魔法造物……不可能的吧……”
月的视线没有分给她,但接下来这句话的确是对希米莉亚所说。
“有些时候,魔法是把不可能化作可能。”
“另外,还有些时候,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这句话并非出自他,而是小樱在那时笑着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放在此时使用也很合适。
将“核心”全方位压制,以魔力击碎它的外壳,再在它的内核上刻上魔法印记的核心,当然不失为一种收服的方式,莫兰兄妹之前收服的那两个“核心”就是这样做的,易主相当于是把曾经的魔法印记抹去,刻上自己的。
但是除去这个方式,还有另一种收服的方式。
如同小樱当然转换库洛牌一样,以由内而外的方式将自身的魔力与“核心”融合,在收服的同时其实是在塑造另一种脱胎新生的魔法造物。
不过,问题是,她,那个叫做神崎爱衣的少女能做到吗?
现在的神崎爱衣已经无暇关注其他人的情况,深渊中自下而上强风几乎能把她整个人掀翻过去。
她拽着那根绳索,如同在风中飘泊的风筝,随时都可能直接被甩到遥远的天际。
现在她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葵的内心似乎正在抗拒他人的到来。
坚持不懈的呼喊声在达到下方之前,就被这样强烈的风暴撕碎。
她的双眸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雪银色光芒,代表真实的“核心”魔法让她清晰地看透那些风暴,于那些光线瑰丽的泡沫中清楚地看见小川葵的身影。
神崎爱衣努力伸出手,但在能够更进一步碰到她之前,整个人就被风吹得往上颠簸而去。
在她的身边是加速飞过的小泡沫,那些在阳光下染上七彩颜色的水泡砸在她的身上时带着一种酸楚的疼痛感。
——“寂寞。”
——“我真的有朋友了吗?”
——“嗯!那爸爸妈妈,下次等你们回来,我向你们介绍她吧!”
——“那我……可以去帮你吗?”
——“我没有资格吗……?”
——“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那不是身体上的楚痛,那是心灵上的不适感,如同有人切开青色的柠檬,将那些酸涩的汁水一点不剩地倾倒在她的心上,随后微笑着告诉她“你觉得怎么样”的伤心。
抗拒的风推着她不断往后,神崎爱衣死死拽住那根绳索,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泡沫变得更多起来。
明明应当是脆弱到一碰就会消失的存在,现在却像弹性过好的橡皮球,将她淹没的同时,要用那些酸楚的疼痛让她窒息,耳旁那反反复复响起的心声化作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听得人面前是眼花缭乱的幻想。
她不会被那些幻想迷惑,甚至知道那些泡沫的本质是来自于其主人内心深处的记忆碎片。
记得的,不记得的,主观意识下的,潜意识里的。
那些破碎的、残存的碎片像是刀雨要从内心层面上,将她的皮骨剐下,告诉她,另一个人心中的伤口是多么的疼痛。
一直注视着那边情况的月神情一变。
“不好!”
是魔力的暴走!
小川葵的魔力并不弱,否则也不可能出现在那场繁花似锦的梦中,在沉眠时被“核心”影响,现在达到的杀伤力效果要远比他们刚才想象的还要大。
维克多第一时间按住希米莉亚的头,两人躲在残损的半堵墙壁后面看见墙角已经隐隐裂开的趋势,似乎盘桓于天空之上的狂风已经化作和脚下一样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吸入其中,碾碎成灰后再纷纷扬扬地撒去。
希米莉亚用左手按住自己早就变得狼狈万分的长发,在呼啸的风声中看见那位银发的天使展开双翼,似乎是想冲破风的囚笼,去救下那处于极度危险中的黑发少女。
希米莉亚瞪大眼:“他疯了吗!”
不过她的声音也很难冲破几米的距离,再被对方听见。
不过在他真正利用魔法破开狂风之前,一条粗壮的尾巴先缠住他的腰,将他整个甩了回去。
希米莉亚眯起眼,看见一道灿烂如光的金色身影先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可鲁贝洛斯!”月提高音量。
金色的狮子吼道:“没有魔力就给我省省用!”
月伸手,如同应召他的魔力,跟随可鲁贝洛斯的书在狂风中稳稳停住,一张樱粉色的牌从紧闭的书页中勉强探出一半的牌身。
“风!”他呼喊。
银蓝色的魔法流动至牌身,青绿色的风腾空而起,化作另一道强大的力量尽可能与原本的风暴抗衡,并开辟出一道相对安全的道路。
希米莉亚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本封印书,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哥、哥哥——那该不会就是——”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快用‘真实’看看!”
“就算不用‘真实’……封印书上留下的那道魔法印记,也能证实的确是经手过两任大魔法使的封印书。”维克多咳嗽了一声,感觉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但和他的妹妹一样,一刻都没有移开视线。
“谢了,月!”
可鲁贝洛斯纵身一跃,在风力减弱的地带向着神崎爱衣那里飞去,随后大声喊道:
“葵的魔力暴走了,现在收服不了‘核心’的!必须想办法将‘核心’剥离出来!”
神崎爱衣死死拽住在风中狂乱飞舞的银色绳索,即便是用最大的力道去喊,声音还是小得可怜。
“要怎么做?!”
有着羽翼的金色狮子低头看着深渊下位于台风眼里的安眠的短发少女。
“剥离她心中的‘希望’是最快捷的方式,可是……”
“那个人就会丧失对这段经历、记忆的情感!”
希米莉亚站起来,对着神崎爱衣大声吼道:
“‘希望’没有凭借的根基,当然就会离开持有者,那个时候暴动的魔力就会平复!”
“希米莉亚?!”
维克多看见自己妹妹脸上的坚决,没想到她是真的把刚才神崎爱衣对她说的那番话听进心里去了。
金发的少女呸呸两声把糊在自己脸上的头发甩到一边去,努力扒着墙壁继续对她大声吼道:
“你要是不想用这种方法……话说我觉得她是不想用……”
“总之,那个小姐必须要把自己积攒的魔力释放出去,而不是一直提供给‘核心’!但是她已经陷入沉睡了!”
“你要怎么做?!”
她把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但实在想不出来对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位于深渊之中抗拒她到来的少女救出来。
神崎爱衣在狂风之中又生生后退了几米,绳索已经快到尾部,她要是继续退下去,手中的救命稻草就要到头了。
可鲁贝洛斯挥舞着翅膀靠近她:“算了!你先和我回去!现在太危险了!”
黑发的少女在风中偏头看向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之前说,你要和葵签订契约。”
金色的狮子一愣:“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喂!你该不会是想——?!”
神崎爱衣露出笑容:“我其实原本是不觉得魔法吉祥物这种有什么可信度,但是有个人替你做担保,所以现在我选择相信你……跟上!”
她提高音量,在那个瞬间已经主动松开了一直握着绳索而被摩擦得通红的手,随后西洋剑出现在她的手中,她主动斩断退路,纵身跃进风暴之中,将全部的魔力压缩在剑锋之上,以手中的利剑开辟新路,向着深渊之下的小川葵奔去。
可鲁贝洛斯虽然猜到她的想法,但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一秒也没有犹豫地就跳下去。
“你真是个疯子!”金毛的大狮子怒吼一声,但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御风跟上。
米西莉亚看着那道湛蓝色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划破狂风,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疯了……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