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很轻的一声落在灵溪耳中,是她的掌风将那鬼的面具击碎了,她打碎了这鬼的第二张脸,对鬼来说,这无异于扬其骨灰……
那鬼的脸被四处飞扬的黑发遮住,灵溪只能看到一双形状漂亮的眼,错愕又清澈……
一阵带着血腥气的凉风吹来,灵溪顿时惊醒,她拧着眉道:“你……为何不躲?”
那鬼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灵溪就将手中一直捏着的红布盖在了他头上,勉强替他遮住了脸……只是瞬间她就反应过来,那红布是方才小鬼准备的盖头……
就在方才,她把比武招亲的信物盖在了一个不认识的鬼头上,而因为她和玉练的行为,她和那鬼已经产生了新的关系,叫做仇家。
一时间她人都僵了,心却跳得欢快极了,她扭头轻声对影青说:“拦住那传令小鬼,别叫底下的赌坊知道。”
影青脸色铁青,玉练也反应过来,在死一样的沉寂里大笑起来:“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如何拦得住?想必此刻赌坊已经知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影青,他选的人做事定然靠谱……哈哈哈,若我没记错,你押的是影青吧?这下你要血本无归喽……
“姐姐……你认了吧,这就是命啊……你一心求财,可老天却非要送你一个男人……哈哈哈!”
灵溪嫌恶,抬手就要将跟前的鬼推开,可那鬼却已先一步倒在了跟前,还蹭了她一脖子湿滑……她的心一凉,知道那是他的血。
鬼若是流血过多会怎么样?陷入沉睡?她不知道,因为她在冥界鲜有敌手。
灵溪周身显出青色鬼火,像羽毛一样托住他,做完之后她自己都楞了片刻。
仓促间,她只得带着哑巴鬼朝住处飞去。
一路太平,灵溪鬼火抬着不知死活的鬼像抬棺材,蒙着他脸的盖头要飞不飞,惹得玉练心痒难耐,数次猫着腰想看他的脸。
看到下巴了!是一片素净的白,没有血色。
玉练用鬼火捏住那盖头的一角,才要往上揭,就被灵溪打断,她冷声道:“别打他的主意。”
玉练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姐姐,左右无鬼,不如你让我看看他的脸,以我阅男无数的经验,先替你先掌掌眼如何?”
“不需要。”
玉练又转着眼珠子说道:“你真要把他带回去?你知他来路不明。”
灵溪拧着眉:“来路不明如何,既然打伤了他,就要替他养伤,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玉练捂着嘴笑:“都是我打的?姐姐没有份?我看姐姐分明是有旁的想法。”
一个朴素小院出现在拐角,灵溪陡然发力,带着那鬼落进院中。
见她不理,玉练就跟在她身旁继续聒噪道:“姐姐,你理理我,你可知人死时是什么样,那魂就会是什么样,也就是说,这鬼的心生前就没了,指不定有什么冤枉债呢!你想想,杀人掏心,多可怕呀!”
灵溪烦躁道:“我知道,但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说完她就按住胸口,玉练方才那穿心一掌让她的心很难受,就好似被掐住一般……这太诡异了,既如此,她不如将这鬼留在身边静观其变。
这间小院是灵溪和玉练的家,化的是四合院的型,只需添点花鸟虫鱼,亭台水榭,便能称一句精巧,可惜这里没有这些雅物,只有杂草和两个性情迥异的鬼。
进屋后,灵溪随便找了张床把那鬼放下,就朝后院走去。
她停在一间被石门封住的房屋门口,抬手连掐好几个诀,石门都没有反应,便回头问玉练:“我锁门的诀你可记得?”
这回轮到玉练拿乔了,一手甩着才摘下来的狐狸面具,一手支在耳旁说:“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不用问你,我有办法。”灵溪说完,那门就“轰隆”一下炸开了。
玉练:“……”
挥开烟尘,灵溪看着里头码得十分整齐的冥钱,对她说道:“你替我传一趟信,让赌坊的小鬼来取。”
玉练随手抛起一沓冥钱无所谓道:“嘁……传什么信,要我说,输就输了,姐姐若是不想给,他们谁敢来讨?”
“愿赌服输,是我自己将他带走的。”灵溪将冥钱数量点好,拍掉手上的灰。
这话不知碰到玉练哪根神经,她又开始叹道:“唉……一百万两冥钱啊,说没就没,若影青赢了该多好,这鬼当真该死……但若他长得俊美,也可以勉强抵债,不如我带他出去风流一把?或者我带他去赌一把也行,你看如何?”
“不要总想着男人,”灵溪语气凉凉的,“你安分一点。”
正说着,就见那原本该躺在床上的鬼已顺着长廊走了过来,他身量颀长,脸上是一张冥界之鬼都爱戴的头骨面具,骷髅双眼处的巨大凹陷正好露出他黑沉的眼珠,和她遥遥相望……明明没有一寸皮肤外露,却给人一种他长了一张很安静的脸的错觉。
可下一刻灵溪的脸就变了——他胸前的血窟窿已经愈合,明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灵溪心惊不已,这是个什么鬼?怎么碗大的伤到了他这里什么事都没有?
可先问出口的却是那鬼:“你们在做什么?我怎么听着像有什么炸了?”他声音嘶哑,却出奇得好听。
灵溪疑惑道:“你不是哑巴?”
玉练也道:“你这个鬼心机好深,竟还装哑巴骗我姐姐,是何居心?”
“我方才只是虚弱,无意骗你们。”那鬼手扶着长廊下的柱子,活像个弱柳扶风的林黛玉。
“你知道上一个骗我的人此刻怎么样了吗?”灵溪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朝他走去,那珠子通体碧绿,似玉非玉,外层裹着一层浅金,不过瓜子仁大小,却是用恶鬼的残魂所炼,威力无穷,名唤碧灵珠。
接着她就将那珠子扔上了天,“嘭”一声,整个小院上空顿时亮如白昼。
玉练适时说道:“我姐姐有个毛病,隔段时间就要将一个鬼炸上天,你还不快说你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又所为何事?”
那鬼摇头,坦然道:“实不相瞒,我的名字,我的家,还有我的过往,我都记不得了,但我——”他的话戛然而止,像被什么勒住口舌,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抓挠喉咙。
灵溪的脸色就变了,从冷静到惨白,因为她看出来了,眼前的鬼被下了禁制……
仙、人、冥三界之内,有两样东西不可说,一是天机,二是禁制。前者说不得,后者不得说……可区区一个鬼,能泄露什么天机?那便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
可从古至今能给他人下禁制的,只有神和仙……当今之世,已经几百年未出过神了,所以给他下禁制的人,一定是仙,并且还是尚且在位的仙……因为一旦那仙人陨落,一切禁制都会自行消解。
她按着胸口,一颗心狂跳不止……
——所以哪怕她不上仙界,那仙人也会先来寻她是吗?
——所以这说不清道不明模糊的恩怨从头到尾都逃不开是吗?
她带着奇异的笑,着朝那鬼走去,对他说:“我改主意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只要杀了,不就太平了么?
接着她的手就按在了那鬼头上,只待四指收力,就能将他的魂彻底捏碎。
没有缘由,她望着冥界黑沉沉的天,突然十分期待,她希望这一掌下去,会有一个仙人从天而降,告诉她梦中所有的前因后果,所有恩仇,然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结束这一切。
如若不然,就让她和那仙昏天暗地地打一场,不过是你死我活,也好过被那个痛苦的梦继续折磨下去……
可就在她手指收力时,玉练跳出来了,她冒着被碧灵珠轰成碎片的风险将那鬼拎走,对灵溪说:“姐姐莫急,容我先探一探此人的底!”
灵溪红着眼要追,可玉练却像蛇一样飞出去,还道:“是姐姐教玉练要恩怨分明,方才我欠他一掌,如今总要还了才心安!”
几乎是在玉练和那鬼消失的瞬间,灵溪就跌坐在地上,她浑身都湿透了,看着自己的手,惊疑不定——就在她动手的时候,她的心上突然涌上一阵熟悉的撕裂的痛……
和方才玉练穿心时一样,她的手下意识就一松,就像她抓住的不是一个鬼,而是一个她所珍视的宝贝……
这是什么控制人心术法么?
不对,控制一途必有所图,可她实在不知道她除了魂力过人之外还有什么优点,况且冥界之内还没有人敢把心思打到她身上。
她眉心深蹙,摸着手心的碧灵珠在小院踱步:“所以问题出在那鬼身上,还是我身上?”
夜风幽幽,望着两鬼逃命的方向,灵溪心绪几动,试着理清方才发生的事……这鬼身上有禁制,该是和仙有关,而她的梦也和仙有关……
倘若这个鬼真和她的梦有关,那他一定还会再回来……
随即她漠然一笑,在院中留下一道鬼火信笺,就飞出院外。
你只管来,我等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能带给我什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