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临近宵禁的时刻了。

杨湮和初碎溜回学校宿舍，向舍友编了个自习的理由蒙混过去后，照例冲凉洗漱。

杨湮很快便爬上床铺。

需要消耗自身的魔法往往最耗费魔力，更何况是将自己整个人变成炸弹爆炸。从物理角度而言，她已经彻底四分五裂，因为魔法才得以恢复人形。

而她确实也已经体力耗尽了。现在正是她最脆弱，最需要休息的时候。

舍友大概也体谅两人自习到这么晚，确实很累，贴心地为她们关上了宿舍的灯。

在现实的温和黑暗中，杨湮闭上眼睛，下一秒就将要堕入梦乡。

她忽而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人的体温。

两人床铺相连，初碎轻而易举地就从对面那条被子里钻了过来，缩进了杨湮的被窝里。

“……”

相识十余年，即便是杨湮，有时也猜不透初碎的想法。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烦躁，只能疲倦而压抑地问：“你要干什么？”

初碎却抱住了她。

“……看起来……很疼。”初碎的声音轻到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

杨湮呼吸一窒。

初碎的眼睛正注视着她，浅色的瞳仁像两只玻璃珠，单单折射来自外界的光芒。

此刻，她怀里的这具人偶娃娃扬起脸问她：“……你还疼吗？”

杨湮的身边有过很多同伴，但会问她使用自毁魔法疼不疼的，从来都只有初碎一个。

明明，初碎比任何人都更不像“人类”一些。

杨湮张开嘴，声音却有些沙哑：“我已经不疼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初碎应道，像是松了口气。

杨湮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初碎爬回了她的床铺。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整栋宿舍楼很快就陷入了循规蹈矩的黑暗中。外面依稀还传来一些没准备好熄灯的学生们的吵闹，但没过多久便被彻底的寂静吞噬。

走廊上，只剩下宿管手电筒的光束。

初碎踩着袜子，姿态轻盈地避开任何可能是监视的目光，甚至轻车熟路。

最高一层的宿舍还没来得及住满，所有门窗锁死，每扇门上都贴上了封条。与熄灯后的宿舍不同，这里的安静更像是一种无人踏足的死寂，普通女生大概都没胆子摸黑上来这里。

但初碎显然并不介意这个。她的步伐放缓，在宿舍门口的长廊上踱步，有如欣赏夜色。

一切如旧，宿舍的玻璃窗依然面朝她紧闭着，布满灰尘的窗玻璃上，少女模糊的倒影浮现。

这样的光景，映入初碎的眼睛里。

她低声呢喃：“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我已经看见了那样的未来，甚至有无数种阻止他的方式。”

寂静之中，少女仿佛听见了回答。

“……我明白了。我并没有异议，我还能执行任务……观测员。”

走廊尽头，只剩监控摄像头上的红光闪烁，与那双空灵眼瞳遥遥相望。

★

“喂、楚杉，过来这边！”

楚杉循声望去，原来是刘年已经为他占好了位置，便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朝那只挥舞着的长手走去。

整趟列车因为高中生们的到来而热闹非凡。车厢内满是少年人的吵嚷声，像是企图掀翻这金属铁皮的车顶一样热烈。

是的，金属铁皮。就连楚杉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学校会选择包下一列铁皮火车的往返双程。

深蓝色花纹的针织座椅套，镶嵌金属垫的塑料桌板，还有左四右六的座位分布……全都是学生们曾经在电影里才见过的样式，也因此更令他们感到兴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架列车的确是太老了。以它的速度，去往隔壁省城甚至需要花上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学校让他们临近傍晚才出发。

“……省了多少钱啊。”楚杉默默在心里盘算，这趟研学旅行究竟是谁在赚。

“省啥省，不如直接叫你家包一列急速，咱也用不着等一晚上。”刘年帮楚杉把行李箱塞进座位底下，然后跟他坐在了同条座位上。

两位同学刚好经过，其中一个顺口问道：“楚杉，你们对面有人没？”

“没，随便坐吧。”楚杉没搭理刘年的胡话，单手支颐望向窗外。

对面两位很快收拾好行李坐下，见楚杉看上去没什么聊天的欲望，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刘年聊天。

大概又是等了很久，楚杉都听见刘年在跟对面聊最近大火的VR游戏了，火车终于开始缓缓挪动。

整节车厢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像是庆祝只会爬行的婴幼儿迈出了属于它人生的第一步。

坐在车厢第一排的班主任绷着脸站起来，刚想叫班级安静下来，又记起这是难得的校外活动，半晌才露出逐渐放松的笑容。

“终于启动了！难怪我们要明天一早才能到，这也太慢了……要我说没准还没汽车快。”刘年忍不住吐槽。

对面座位上的陈志健跟刘年关系不错，迅速接茬道：“你现在跳火车去打个的还来得及，说不定比我们到的还早。不是说这种火车厕所的窗户是能开的吗，电影里的特工都是从那里跳窗逃跑的，嗖地一下。你试试，我会为你记录下你的壮举。”

“你废话，就算能开你敢跳？You jump, I jump.”刘年笑得够呛：“拜托先计算一下相对速度，我怕给我摔骨折了。就这么摔在地上，少说也得掉一层皮吧。”

陈志健的怀里还抱着他的书包：“没关系，你当勇士，我选择在火车上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继续玩，美滋滋。”

他说着拉开书包拉链，探手在包里摸索一番，最后掏出来一只方形纸盒，神神秘秘地放在中央桌板上，压低声音问：“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打牌？”

“草，你还真带来了，牛逼坏了。”刘年的眼睛唰地就亮了，他扭头叫正在发呆的楚杉：“还看风景，看啥风景呢，黑咕隆咚有啥可看的，快来打牌！”

楚杉原本只是在发呆思考事情，经刘年这一打岔，倒也回过神来。他张口就是一句：“我不会打。”

“我都还没说打啥，你这就急着拒绝，什么男人啊！”刘年指指点点，陈志健一边嘎嘎乐着一边将纸盒拆开，他们面前的餐桌上一时间摊满了纸牌。

楚杉明知自己逃不过了，只好坐正身子坦白：“行吧，我只会打斗地主。”

“国粹啊！那就打斗地主咯，应该没人不会的吧？”陈志健手上正洗着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向身边一言不发的第四人：“林珑，要不要一起打牌？”

这个名叫林珑的男生，自从坐下就没怎么说过话。

虽然他平素里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今天的心情像是格外不佳。按照刘年的话来讲，可能是来大姨妈了，少去招惹他。

林珑看上去果然没什么心情，对他们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我们三个人也能玩，你继续休息吧。”陈志健随口撂下一句，便开始了砌牌。

三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牌桌上，即便是像这样无关紧要的游戏，也准备要大干一场。

楚杉对打牌不感兴趣，但他对赢牌感兴趣。虽然斗地主这个游戏很无趣，但他并不想输。

三个少年打牌打得热火朝天，很快便吸引了一圈围观群众。

有无聊凑热闹的同学，也有跃跃欲试想要来上一局的同学，还有唯恐天下不乱胡乱透牌的同学，整节车厢里尽是他们的吵闹声。

“火车上应该也有卖纸牌的吧，我去看看！”手痒的已经冲出车厢去找餐车了，罗老师再也忍不住，扭头朝喧哗处瞅了一眼。

好家伙，一大帮子学生乌泱泱挤作一团，七嘴八舌也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总之不可能是学习上的事情就对了……班主任叹了口气。

冷香看了眼身边的罗老师，那是一副无奈、可气又想笑的表情。大概在此刻，就连班主任也舍不得教训这群家伙吧，冷香眨了眨眼睛。

“冷香，你吃薯片吗？”坐在冷香对面的女生笑着为她捧上一包薯片，询问她的语调俏皮可爱。

冷香有些无所适从，但香气扑鼻的薯片已经伸到了她面前，她不得不伸手抓了几片，赶紧向对方道谢。

“我们是室友哦，可是好像很少见到你耶。好羡慕你们走读的，能天天回家啊。”

对面的两个女生是冷香的舍友，她们不常见到冷香，更是因此对她充满了好奇，忍不住主动向她提起话题。

而跟她们坐在一起的罗老师像是按捺不住了，她终于站起身，朝热闹的人群走去。

“刘年你行不行啊？考不过楚杉就算了，打牌也打不过，丢不丢人啊？”有人起哄。

“他还剩下三带一对，很大，你别打三带一！”有偷看牌还敢出谋划策的。

“我就不该押陈志健的，就当我没下注行不行？”还有围观加注的。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所有学生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从人群中央自觉地让出一条道，宛如传说中的摩西分海。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副cp不是gl……初碎更像是人形电脑天使姬的那种感觉吧，也许有人能get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