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香不得不出于礼节抬眼回答时，只看见少年乌黑的眼眸和平静的面庞，她紧张的心跳被莫名安抚了下来。

冷香恍然意识到，此时的楚杉也算是她的战友。她开口小声地答道：“按照经验来说，应该是的……毕竟这里没有比它更显眼的东西了。”

“我试试。”楚杉仰头望向神像，举起右手。

这是冷香第二次看见楚杉操纵魔法，而后者显然还有些生疏，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使用。

一把巨型长铳在空中组装成型。尽管形成的速度稍慢，但论其大小规模，竟和发射导弹的炮筒有得一拼。

作为真正的魔法少女前辈，冷香对各类魔法早已做到见惯不惊，但她仍旧在见到楚杉的长铳时感到惊异。和大多数魔法少女们超越现实的魔法不同，楚杉的魔法，恰好介乎于现实世界与魔法世界之间。

正是这个看上去与魔法并无关联的□□，它隐约象征着一种纯粹的杀.戮.暴.力。

不像是魔法的魔法，冷香由此感受到了一丝违和感，陡然清醒过来。

延伸出气泡外的长铳明显受到了梦魇结界的作用，开始缓慢地解体。她立刻伸出手，准备再次使用魔法，同时对楚杉说：“没关系，我扩大保护罩，你再来一次。”

包裹住楚杉的那只气泡倏忽便撑开数十倍，让他再次使用长铳时连武器也能够被完全保护在其中。

但即便这一次的长铳完好无损，也没有发生任何反应。楚杉撤回魔法，脸上难得浮现出迷惑的神情。

而在短时间内消耗魔力过度的冷香有些疲累，却也察觉到事情已经在状况外。

“超出射程了吗？”喘了口气后，冷香这么猜测道。

“……”楚杉只能在脑海中叫出拍纸簿，询问为何自己的魔法会失效。

“抱歉，因为您的魔法强度还不够，这已经超出了您目前的施法距离。破解梦魇结界是获得魔力提升的唯一方式，还请您知悉。还有，我不叫本子，您可以叫我……”

“我明白了，谢谢。”了解原因过后，楚杉便不再将心思放在本子上。

两枚保护罩气泡在空间中缓慢浮动着。

为了维持现状，消耗最大的势必是冷香。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待到冷香魔力耗尽，两人就只剩同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没关系，我知道了。”冷香对沉默的楚杉摇了摇头，收拢手中的长伞。

当她再度扬起伞时，手势优雅，犹如挥舞魔杖。

一架透明的天梯从两人脚下铺陈开，随着他们的前进，更高处的阶梯于空中缓慢浮现。

在牢不可破的保护罩中，楚杉和冷香穿越过空中成群破碎的书籍，还有混乱下坠的课桌椅。

恍惚中，冷香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们正从一个学生歇斯底里的噩梦中逃离。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脚下的楼梯层层叠叠，积累出遥远的距离。细密的冷汗不断从冷香的额头上冒出，她握紧拳头，感受到自己魔力就快要消耗殆尽。

而她确实连创造出下一节阶梯都吃力了。

仰头望去，那尊太阳依旧挂在世界的最高处。

佛像朝他们露出微笑，他的光辉普度众生。

楚杉看见眼前的阶梯如虚幻般闪烁，便叫住了冷香。

少女的魔力即将耗尽，假如无法依赖冷香，不妨自己再尝试一次。

楚杉伸出手，遥遥指向那尊佛像，“抱歉了，我们没有要冒犯的意思。”

长铳以最快的速度成型，在组装成功的那一刻便射出子弹，紧接着铳的形体迅速消散。

所有的一切仅发生在一弹指顷，就连冷香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杉更是没给它解体的机会。

子弹射入高处佛像，整个空间响彻一声玻璃被击碎的脆响。

还有一连串东西砸落在地的响声。

裂纹迅速爬满了整个佛像，它完美的笑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裂痕。

要来了。

楚杉预感到脱出的可能，立刻回头看向冷香。

对方撑着膝盖才能够勉强站立，楚杉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冷香肩膀，同时急中生智，接着脚下的阶梯继续往上铺设细长的金属铳。

长铳射出的子弹尖啸着打穿倾倒的书籍课本，楚杉紧紧牵着冷香，脚踩长铳，摇摇晃晃朝上方奔去。

佛像在他们面前无声地化作齑粉，只剩下光的甬道近在咫尺。

楚杉抓紧身边的冷香，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下一秒，他们再度出现在车厢的交界处，洗手台上的灯光晦暗不明。

耳边传来此伏彼起的梦呓和鼾声，楚杉上前几步掀开布帘，见一车学生睡得歪七扭八，总算安心下来。

他松了口气，脚步回撤时看见冷香已经站进了厕所里，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进来说话。

老式的不锈钢拉锁发出“咔”的落锁声，清晰可闻。

火车车厢的厕所过分窄小，冷香不得不将双脚跨在了马桶上。

不过，他们两人都来不及在意这些小问题。消耗过度的冷香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打起精神来问他：“你就是在那一次签订的契约，对吧？”

“……对。”楚杉也迫不得已背贴上厕所门，这让他多少有些难受。

“那你可能还不知道，梦魇结界没被破解，就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冷香声音疲惫，但依然坚持跟他解释：“我们是在火车上进入的。也就是说，这个结界的梦魇之主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同学……或者老师。

“你的魔法好像没办法应对这个结界，那我们还是尽量一起行动。总之小心一些，因为我们很有可能会再次进入到这个结界里。”

楚杉说：“我明白了。但是你说的那个梦魇之主，是什么意思？”

“就是制造出梦魇结界的那个人，我们都这么叫。”冷香耐心答道。

制造出梦魇结界的，原来是人类？楚杉心念微动。

自然而然地，他回想起车厢里坐在他对面的林珑，毕竟对方的表现实在是过于异常。

可以再继续观察一下。楚杉朝她点点头，“谢谢你，你快回去休息吧。”

“……”冷香没回话，只是多看了他几眼，目光复杂。

冷香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楚杉，这是事实。

但在上一个梦魇结界中，对方不仅救下了她，甚至还因此签订了契约。

她不知道楚杉是出于何种目的才这么做，而对方本人又是怎么想的。

但不论何种原因，该说谢谢的人，始终都是她才是。

在狭小的空间中，冷香看向对方的目光一触即分，以寻求逃避更安全的角落。

两人之间酝酿起尴尬的沉默，只剩下窗外的呜呜风声不停敲击松动的车窗玻璃，有节奏地哐哐作响。

有什么东西在松动，那是一种细弱的动摇。

毕竟把人叫来谈话的是自己。冷香咬咬牙，强迫自己主动打破尴尬：“走吧，该睡觉了。”

奇怪的是，这回反倒是楚杉沉默了。

楚杉背靠在门上，冷香需要等他开门才能走出去，见对方半晌没个动静，问号都快肉眼可见地从脑袋上冒出来了。

最终，楚杉让开门，将自己挤进了厕所角落里：“你先走吧。”

“我们这样一起出去，如果运气不好被同学撞见，不太合适。”尽管从嘴里吐出的是这样惹人遐想的话语，他却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语气平淡。

冷香哪里考虑过这个，脑袋嗡地一下，瞬间满脸通红。她咔地一声拉开门锁，匆忙丢下一句“那我走了”，几乎是夺门而逃。

冷香离开后，楚杉重新将门锁紧，站到了窗边。

他知道，被同学发现他和冷香的关系并不合适。一个在富商家庭里突然冒出的“妹妹”，很难不让人多想。即便是关系好如刘年，他也没想好时机去告诉对方这个秘密。

至于梦魇结界，也许，梦魇之主会是同班同学林珑。但其他人也要多留心观察，说不定在别的班级里，甚至也有可能是老师。

破解梦魇结界的方法……他暂时还没有头绪。虽然自保的问题只要有冷香在就能完美解决，但她的魔法显然也是有极限的。

冷香的魔法应该就是保护罩，面积越大耗费魔力越多，“登天梯”的方式实在过于原始，再让她故技重施并不合理。

还有他的魔法……

“本子，”楚杉在脑海中呼唤，“这么多关键事项，你怎么都不事先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