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暖阳被吓得后退两步，刚刚想发出的尖叫，就被自己用手捂了下去。

和平时能见鬼的感觉不一样，这完全就是惊吓。自己虽然能够见鬼，但是那几乎已经是自己的生活日常了，有的时候自己也分不出鬼和人的区别。

狴犴被韩客收留后，自己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见到的鬼不论是形式上还是自己能够触碰的程度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而面前这双眼睛，直接是冲击到自己想要尖叫。或许第一次见到鬼的人都是这样的心情吧。

李暖阳大口喘气，终于把自己心里的惊恐压了下去，但是那双眼睛根本没有转走的意思。

难不成……

李暖阳这下才认真的去看那双眼睛，这根本就不是人或者鬼，就是厢房里那些塑像之一。

上次不过隔着门窗看了一眼，只是看清了形态，没有分辨清五官。而今天直接看到了这些塑像最真实的样子。

等到李暖阳缓过来，里面的师傅也走到了塑像的面前，像是在寻找自己需要的那个，在一排塑像中来回巡视。

最后，师傅选好了三个塑像，把手上的泥丸放进雕像的嘴里。

师傅没有再等下去，而是直接出了厢房，走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塑像的嘴里放泥丸？

李暖阳没有想通，倒不如直接进房门里看看，一切就都清楚了。

李暖阳确定师傅已经走远，看不到自己。而这静谧的庙宇里，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在活动。

摸进厢房，李暖阳这才看到了通铺上一个个塑像的样子。

每个塑像大小不一。有的只有半人高，有的几乎超过李暖阳的高度。

这些塑像看上去都是用的一样的材料做成的，晒干发灰的塑像底色都是土黄，失去水分让它们看上去和后殿里的泥差不多，也和那几个泥人的颜色相差无几。

每个泥人的动作和表情也各不相同。有的好奇，有的惊恐，有的冷漠，有的想要挣扎，有的蹲在一旁。

然而，每个泥人都相同的地方就是，它们都是孩子的样子。

李暖阳站在刚刚师傅放进泥丸的三尊塑像前面，用手去感受塑像的线条。

“啧，这东西做的还真好，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物，等回荣宝斋了，怎么也得找几本宗教相关的书来看看。”

长安城内，不论是景教、大食教、祆教，又或者摩尼教都有自己的存在方式，每个教派的神话和神明都不一样，这里的塑像看不出胡人的色彩，完全都是中原的样子。或许有什么新的教派形象自己并不了解呢？

李暖阳的手下突然传来颤抖，像是金蝉要从自己的旧壳中爬出。塑像的嘴巴处粘着的泥丸首先脱落，黏下来一大块外皮。

不会是自己没注意，按破了？

李暖阳蹲下，想着自己得赶紧把这泥补回去，不然等人回来看到这厢房里的样子，不就发现有人来过了吗？

然而，李暖阳蹲下的时候，就见到了塑像嘴里露出了和活人一样的红色。

红色？这雕塑不是泥做的吗，怎么掉了层皮还露出红色了。

接着，这三个塑像的外皮都裂开，里面的东西开始扭动。

什……什么？

这几个泥塑的外边簌簌的掉下泥片，里面居然是和塑像一模一样的小孩？！

他们都还保持着自己泥塑的动作，连呼吸的幅度都难以察觉。

难道……这一屋子的塑像里面全都封存着小孩？？

李暖阳扫视一圈，这差不多有二三十个塑像……难道这长安和蓝田县失踪的人都被关在了这里？那这件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自己必须快一点告诉姐夫才行。自己是能打打鬼，但是这么多的人自己可顾不上。

不过，这些人是怎么被封进塑像里的呢，他们还活着吗？

李暖阳想着，面前的三个人似乎是突然喘了一大口气，发出别扭的吸气声，然后就直直地站起，转身面对着通铺下的李暖阳。

这几个人虽然不算高，但是站在炕上还是给李暖阳带来了压迫感。

“你……你们……”

那三个人根本就不回答李暖阳，李暖阳慢慢挪开自己的身体，靠在边上。

可以确定的是，这三个人不是盯着李暖阳的，李暖阳已经退到角落了，那三个孩子还是看着前面的方向。

“咚咚咚！”三个孩子跳下通铺，四肢像是刚刚装上一样，僵硬且不受控制。

他们仨就这么用不熟悉的四肢往门外走，比刚刚进泥大仙庙的三个泥人看上去还要不像是人。

难道，这三个孩子就是泥人换回来的？

三个孩子就这样走出了厢房，又走出前殿，一直往泥人来的方向走去。

李暖阳发现，这三个泥人活动的时候那个师傅根本就没有过来查看，也不知道是不需要担心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些，不然他为啥要在庙里做那些事呢？如果不知道的话，现在这几个孩子在厢房活动的动静在这静的发慌的庙里可不算小。

现在李暖阳也没有功夫去看师傅在干什么了，她必须跟上这群孩子，确定他们究竟往哪里去了。

那三个孩子和那泥人走的路一样，只不过路上的水坑他们直接忽视，遇到有趣的东西也不会回头看一眼，无意间沾上了许多泥渍，他们也满不在乎。路是一样的，但是似乎那群泥人才是真正的孩子，这三个孩子才是泥做的，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一路上倒是顺畅，没有遇到任何宵禁巡查的人。但是这也太巧了，为什么遇不到呢？

三个孩子在刚刚泥人汇合的街口散开，现在自己无法分身，只能跟着其中一个。

“狴犴，跟着我。”

李暖阳回头看看，狴犴还好好地跟在自己的身后，才放下心来。这狴犴在路上的好奇心都比那三个直冲冲往城里走的孩子高出不少。

一路上这三个孩子也似乎是习惯了自己的四肢，走起路来比从厢房出来的时候灵活了不少，李暖阳跟在后边都开始微微喘气了。

而那三个孩子就好像不知道疲惫一样，没有任何的汗珠，也不见粗重的气喘。

李暖阳跟着其中的一个人走进一处小巷，拐了几个弯之后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这不就是上午自己来过的陈子励的家附近吗？

之前在陈子励家里的时候，陈家大嫂就和自己说过斜对面这家也求了泥大仙来给自己家找孩子，劝过了也不听。看来今天自己跟着的这个孩子，就是这一家人的。

孩子推开院门进去，屋子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咚！”

里屋的门也被推开，屋子里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李暖阳走进院子，那门口还趴着条老狗，睡得四仰八叉的。跟在后边的狴犴突然看到一条狗，脊背弯曲，毛炸起，但是见狗没有反应，摇了摇头又跟着李暖阳进了屋子。

简陋的屋子里没有点燃烛火，两夫妻还穿着外出的衣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从屋子来看，这家和陈子励的条件差不多，都没有多余的屋子给孩子住，一家人睡在一张床上。

那孩子直接就踩着床上的两个大人的身体，走到了自己平时睡觉的位置，就要睡下。

李暖阳伸手去推床上的两个大人，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应，呼吸均匀，鼻腔中还隐隐传出鼾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居然能睡得着。不过之前那两家的描述也是这样，自己在请回泥大仙的那晚睡得特别好，完全没有被丢了孩子的焦急心情干扰。

现在看来，这请回来的泥大仙确实对他们动了手脚，不然也不至于一个陌生的人在旁边都叫不醒他们，院子里的那条狗居然也睡的这么死。

看来今天想问什么都不可能了，干脆先回旅店，明天再来问问。

李暖阳这就往回走，在边上一家也养着狗的人家门口稍作停留，刚把手放在人家门上，里边的狗就醒来开始吠叫，屋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快跑！”

李暖阳对着狴犴说完，赶紧往别的地方跑。这被人发现了自己这个点站在别人家门口还是小事，要是守夜的人看到了自己，那怎么也躲不过一顿罚的。

一路跑着再翻墙进旅店，回到房间的李暖阳已经气喘吁吁了。而狴犴能够在屋檐上奔走而不被人发现，省下了不少力气。

“啧，太奇怪了。”

李暖阳躺在床上感慨，这一天有感谢泥大仙的，也有抱怨泥大仙给自己带回来的孩子不健康了，更见证了泥人换孩子的一路。

脑子里闪过今天发生的一切，李暖阳渐渐被困意包围，睡去了。

早上让店里伙计送出自己手写的信封，特意交代一定要送到长安城的捕快于清的手中。

这封信里不仅仅说了自己在泥大仙庙里的发现，更有诡异的见闻。这于清是自己的姐夫，怎么说也不会怀疑其中灵异的内容。

做完这些，李暖阳赶忙带着狴犴往昨天自己跟踪回家的那个娃娃家走去。刚路过隔壁，就听得昨晚被自己吵醒的狗又叫了起来，而那昨晚睡死过去的老狗也跟着叫了起来，跑到门口来看路过的是什么人。

而屋子里的人语调中带着难掩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