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收到礼物显然十分高兴，也不再纠结他们为何没去她的生日宴，季情所幸也乐得自在，三人在校门口分别。

临近放学，路上的车辆特别多，季情走在人群中，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看似寻找实则没有聚焦点。

走到车站的时候季情才发现，今天的人比往常多，季情不着急于是走在最后一个上车，随意的抓了一个扶手站好，身旁站了一位年近四十岁的大叔，满脸胡茬，身上汗味很重，季情吸了下鼻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小伙子，谢谢你”，一个属于老人沧桑的声音，似乎有人给他让座。

季情隔着人群只能看见少年细软的发，校服拉紧露出的半截白皙脖颈。

“哈，懂事”，心里想着，学校的教育现在是越来越好了，人人素质都提高了。

随着司机师傅停车刹车，摇摇晃晃，季情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蹭她，突然想到上车时身边的胡茬大叔，不免腹诽，“不会吧，遇到咸猪手了，要不要喊出来”。

此时又是一个急刹，她顺势跌进后面那人的怀中，抓住对方的胳膊，没有想象中粘腻的汗臭味，是久违的皂角香，熟悉极了。

季情一时间有些慌神，顺着手臂向上看去，少年清晰的下颚线，突出质感的喉结，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满脸痴样落入一双碎满星光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季情看着许思维小声嘟囔着。

许思维敛起笑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回家”，转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季情明知他们不顺路，似乎被他气笑了，故意不接他的话，身子也往前站了站稳。

许思维见她不再开口，目光深处，一丝暗淡一闪而过。

快到站时季情往车门处挪了挪，见许思维依旧站在那里不动，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走过去拉他的袖口，少年被她的举动取悦，任由她牵着，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我们谈谈”，下了车，季情松开许思维，盯着他缓缓开口，许思维点头答应。

傍晚的公园有几对约会的小情侣，坐在湖边的长凳上，相互依偎，低头说话时也是温声软语，悉悉索索。

两人找了一处空地，旁边刚刚栽种了小树，芽苞开的米粒大小，季情伸手摸了几下，又怕它不能长大，于是把手缩回来。

“上次对你发脾气，抱歉”，季情背着身，语调儒儒的。

“你知道的，我气的不是这个”，许思维压抑着情绪，声音又哑又沉，此刻身旁的一盏路灯突然亮起，照在他的脸上，清清冷冷，眼角微红。

“我气我自己，没办法帮你”，见她不说话，他觉得一种无力感迎头而上。

“你保送定下来了吗”？季情忍着心痛转移话题，轻声询问。

许思维目光一凛，随即懂了，“你决定了对吗”？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嗯”，一个字而已，季情似乎用力全身力气。

“哪里”，许思维心口忽然颤了一下，垂着眸，努力克制着心口的巨痛。

季情一时没听懂，侧着头望向他，两人相隔几步之遥，依旧能感受到他的隐忍，自己何尝不是。

“什么大学”，他耐着性子重复，抬起头眼神认真且直白。

“还没决定，我之前说的话别当真”，季情狠了狠心，闭着眼背身把话说的更绝，没有退路，明明是她先不要他的，可是还是很痛，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无声无息。

许思维本就白皙的脸上，突然失了血色，自嘲一笑，“呵，别当真”。

“如果我当真了呢”？他继续追问，语气中少有的偏执，似乎答案只能从她口中说出来。

季情张了张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自己开口就会哭出声来，咬唇克制。

许思维走上前拉住季情的手，强迫她转过身，四目相对，他红着眼眶，温柔的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求你”，他缓缓开口，语气低到尘埃里，一滴泪落在季情的手背，烫的她瞬间清醒。

“对不起”。

季情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许思维，拼命的想要逃离那里，而留下的人永远留在这里。

她一步未停，跑到家门口突然干呕，房间里传出欢声笑语，季情顿住，推开门一双男士皮鞋和一双褐色短靴，宋莲与杨思嘉父女聊的很开心，见她回来，“小情，这是妈妈的同事，你叫杨叔叔，这是他的女儿，你们也是认识吧”。

宋莲明显有些紧张，站在那里略显局促的介绍。

“她和我爸还没离婚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登堂入室了”？季情盯着杨思嘉父女，冷冷一笑，话也说的难听。

“季情，你胡说什么呢，快给你杨叔叔道歉”，宋莲厉声呵斥，可能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杨思嘉，我胡说了吗”？季情突然冷静，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杨思嘉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沉默坐在那里，装的很乖，季情嗤了一声，从她身边经过。

“好了，好了，你和一个孩子较什么劲”，杨雪峰伸手去拍宋莲的胳膊突然婉言劝道。

“别在我面前秀恩爱，我想吐”，季情回头又补了一句，随即进了房间，关门声震的玻璃剧烈晃动。

宋莲气的不行，在门外骂她，季情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在头上，至于杨思嘉父女什么时候走的，她全然不知。

夜里她又做梦了，梦到季国平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一个熟悉的背影蹲在那里与他说着什么，季情就在面前，她看不到那张脸，她拼命的喊着爸爸，可是季国平听不到，惊醒后坐起来，额头上的虚汗湿了头发。

季情调整呼吸侧身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枕头上湿了一大片，却怎么都无法安然入睡。

随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天数渐渐减少，高三也到了最后冲刺阶段，高考前夕，学校组织了家长动员大会。

季情在门口接待，周燃带着周建明进来时有些别扭，父子俩谁也不说话，但季情一眼就认出了主动开口，“周叔好，在这里签字”。

周建明点头笑，“小同学，你怎么知道我是这臭小子爸爸”，拿出上衣兜里的笔把名字写在登记本上面。

“猜的”，季情悄然一笑，眼睛弯弯，乖的不行。

“厉害啊”，周燃朝季情竖大拇指。

季情觉得好笑，他们眉宇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平时不照镜子吗？

见周建明写好了，季情主动搭话，“周叔，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你，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她问的小心。

“方便，我爸最爱回答别人的问题，你问吧”，周燃似乎一眼就看出季情要所问何事，主动替她开口。

“你个臭小子”，周建明在周燃头上轻轻打了一下，眼神宠溺。

周燃疼的轻呼，嘴里叫着，“把我打傻了，看谁接你的班”。

季情安静的看着突然觉得很羡慕，季国平如果在也一定会为她来参加这次动员大会吧！

“别理他，你说”，周建明笑着开口。

“我阿婆腿不是很好，年轻时受过伤，下雨天总是疼痛难忍，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缓解”，季情认真仔细的交待着林月秋的状况。

“如果是旧伤的话，建议到医院拍个片，平时也可以多拿热毛巾敷敷”，周建明说的治疗方法很保守，毕竟没有看到实际情况。

“那您能看吗”？季情目光带着希冀，仰头看他。

“可以来华北陆军总院找我”，周建明为人温和，笑容满面。

季情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声音明朗，半弯着腰，“那谢谢周叔”。

“别客气”，周燃在一旁插嘴，冲着季情眨了眨眼。

周建明无奈摇摇头跟在周燃身后走了几步，回头问道，“小同学，你准备报什么大学”。

“警校”，季情沉浸在窃喜中，想都没想就回答。

周建明点头似乎觉得有些可惜，她没看见一旁的周燃饱含深意的眼神。

结束后季情给远在永安的阿婆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与林月秋说了报考警校的事。

阿婆在电话那头迟疑了半晌，“阿季，你真的喜欢当警察还是为了你爸爸”，林月秋看待问题总是很透彻。

季情默不作声，沉默良久。

“人生的路有很多条，太偏执容易走错路”，林月秋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我知道了，您身体最近怎么样”，季情含糊着回答，又想关心她的身体。

“还是老样子，阴天下雨腿老毛病了，上个月去医院，还让我动手术”，林月秋说的轻松，似乎是想缓解季情的压力。

“阿婆，我同学的爸爸是军医，要不你来华北吧”，季情努力劝说，她还是希望阿婆能听医生的话。

“这么大年纪了，不折腾了”，林月秋笑着调笑，说自己老了。

“那你平时多拿热毛巾敷敷”，季情现学现卖。

“好，我们阿季真懂事”，林月秋对季情很是宠爱，见她如此关心自己这个老婆子，心下感动，眼眶都跟着变浅了。

祖孙两人聊了很久才挂断电话，也是这一次的通话让季情的心再次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