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阴雨连绵。

华北市陆军总院，晚上十点的外科病房静悄悄的。

季情是考上研究生后直接分配到总院的实习的，如今转正三年，是外科最年轻的医生，经验丰富，做了几台漂亮的手术，名声也随之而来。

今晚是她当值，查完病房准备回办公室，“季医生，急诊室来了电话”。一个小护士叫住她。

“什么事儿，说了吗”？季情疑惑问道。

护士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好像一个警察受伤了，说救护车马上到急诊室，主任点名让您上这台手术，其他的不太清楚，您快过去吧”。

季情道了声谢，快速小跑着往急诊室赶去。

急诊室内人声吵杂，这么晚了来的都是一些退役军人，或是老干部病情比较严重，家属有哭的闹的，一时乱作一团。

季情扫了一圈就看到周主任在跟家属谈着什么，旁边围着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围在一个单架床上，周燃在给病人止血，消毒车上大片纱布和加压包全部染红，于是连忙走上前。

周燃是周主任的儿子，医院没几人知道这件事，说来也是周燃刻意隐瞒，季情知道是因为他们是高中同学，家长会时见过几次。

周燃见她来了给她使眼色，用口型说了句老周，季情会意连忙看向走过来的周建明问道：“主任，病人现在什么情况”。

周建明看向她，表情沉重，“一共三处刀伤，一处在大腿比较深，目前血止住了，你来主刀，准备手术吧。

季情点头应下，冷静了一下道：“安排家属签字，准备手术”。

周建明转头对盛意说道：“血库，备血，A型血”。盛意应了声拉开帘子往血库跑。

“医生，我是A型血，不够抽我的，只要能救我的儿子”，季情抬起头注意到那个温婉的女人，满脸泪水的恳求，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的痕迹，此刻却成就了一个母亲的坚毅与付出。

恍惚中季情想起记忆中那个漂亮的女人，她对母亲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十七岁，她总是穿昂贵的大牌衣服，妆容很精致，面对外人时永远那么知书达理，大方得体。

那时父亲总是很忙，早出晚归，长此以往母亲怨言颇深，无数个夜晚不停的争吵哭闹得不到回应后，回归平静。

在季情高考前夕这摇摇欲坠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好多年了，她仍然记得母亲走时看向她的眼神，有挣扎的迷茫的，最后却是坚定到头都没回的走了。

季情不怪她，却再也没有找过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她理解她的选择却不能原谅她带给自己的伤害。

如今在看这一幕，不禁莞尔。

季情看着小护士把手术同意书拿给梁晨母亲签字，只见她的手一直在抖，歪歪扭扭的签好，脸上泪水滢滢不断，一瞬间的苍老，只是口中依旧不停的为儿子祈祷，那是一个女人拿命和青春换来的。

季情在医院五年见过太多的世间冷暖，此刻却无法冷眼相待，于是伸手去握她的手开口安慰她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的”。说完转身走进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灭了，整整5个小时。

此时已经是凌晨，季情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手术室的门。

几个家属警察一下子围上季情，季情拉下口罩，对着家属说道：“手术很成功，没有伤到动脉，也没有伤到筋骨，但刀口比较深，要看后期有没有感染，稍后转入特护病房，你们可以去看他”。梁晨的母亲，此时激动的拉着季情千恩万谢，季情安慰的说了句应该的就准备回休息室。

“阿季，手术结束了，怎么样了”？，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响起，盛意拉开血液科室的窗户问她，“刚结束，脱离危险了，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小意”。季情疑惑的问？

说起盛意，她长相甜美，性格也好，是季情高中时期唯一的朋友，那个时候季情的阿婆还在，假期时盛意总是随着季情去阿婆那里玩，慢慢的她们感情好的不得了。

“我等你，说几句话再走”，盛意带着八卦的意味笑着说道。

季情好笑的看着盛意开口道：“那万事胜意女士请讲，小的洗耳恭听。

盛意扬了扬眉温怒道：“小禾子，你讨厌死了”，随后就要掐季情。

季情怕痒赶忙躲开认错道：“好啦，好啦，我错了，你快说什么事”。

盛意挽起她的胳膊，说起来龙去脉，“听说今天受伤的那个警察是梁厅长的儿子，在扫黄禁毒抓毒贩的时候被砍伤的，院长亲自打电话来让医院做足准备”。

季情瞬间明了，随即顺着盛意的话说道：“怪不得周主任都来了”。

盛意点了点头打着哈欠说：“那当然了，止血时老周额头一直冒汗，生怕出什么意外”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

季情也跟着笑，转头看到站在盛意身后不远处的宋斯年和周燃，打趣道：“看你困的，你家宋院草来了，快回去睡觉吧”。

盛意笑还来不及收，肩膀就被宋斯年搂住，“聊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盛意回搂住宋斯年，咬耳似的说着悄悄话，眼睛里满是爱意。

季情想起第一次见到宋斯年，是在大二时一个平常的礼拜天，盛意带着宋斯年站在她面前，阳光的面容上满是书生气，谈吐温柔三观微端，看向盛意时眼里藏不住的喜欢。

让她不禁想起红楼梦里那句 “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季情看着他们，突然想起十七岁时的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满眼星辰，这么多年仍然让她念念不忘，不禁眼眶湿润，满心失落。

脸上却满是无奈道：“我回去交班了，你们快走吧，明天见”。

“明天见，阿季”。盛意对她笑。

季情摆摆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转过身，看了眼椅靠在窗边的周燃，满脸落寞，眉头紧锁，眼神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不发一语。

季情其实挺想打趣周燃，问问他遗憾吗？可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没了兴趣刚想转身走向值班室。

却听见他声音微沉淡淡开口，“许思维调回华北公安局了”，语气或有试探，但没有深追。

季情一愣脚步定在原地，转头看向周燃却不知怎么开口，只能抬手撩着耳边的绒发来掩饰内心那一瞬间的慌乱。

周燃懂她那不自然的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有些话不必说明白。

季情回到办公室，桌子上摆放着病历，翻来翻去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失魂落魄的交了班，回到家疲惫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少年人还是眼前人，他站在七班门口，笑眼星星唇红齿白，不用开口季情便向他走来，穿过茫茫人海，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