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渐渐弱下去的雨势,变幻成女人的阿波罗抱着怀中失去了意识的爱瑟妮丝,跟随着黑山羊的脚步走回了洞穴里。
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简易的“石床”上,阿波罗坐在床边,俯下身子,手掌置于她的肌肤上方,用自己的神力为她祛除体内的瘴气。
爱瑟妮丝身上打湿的裙子早在路上就已经被烘干,阿波罗的手也规规矩矩地与她露在外的皮肤保持着距离,没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行为。
屋外阴暗又朦朦胧胧,或许是多了个太阳神的缘故,洞穴内难得地温暖了起来,耳畔是雨水敲打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倒是显得此时分外安逸。
浅浅的光辉笼罩着爱瑟妮丝,一点点平缓着她脸上的痛苦。
暗黄色的瘴气如同一条条烟雾从她体内升起,锲而不舍地盘旋在半空中,不肯离去。阿波罗若有所思,伸手将几道瘴气捏在手掌里,同时又不忘瞥了从进了洞穴开始就瞧着自己的黑山羊一眼,为自己辩解:“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还会做些什么不礼貌的事情吗?”
黑山羊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依旧呆愣木讷的朝这边看,反倒是阿波罗自己被脱口而出的女声弄得一个愣神。
他别扭地轻咳几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这些瘴气身上。
他的神格还包含医药与瘟疫,可以治愈世界上全部的疾病,却从未尝试过治愈由神王宙斯降下的“惩罚”。
漂浮在半空的瘴气夹杂着象征神王身份的雷电,威力却远没有他见过的强,这些细小的电流在他的手上只能留下酥酥麻麻的痒,一个用力便尽数捏碎,消散在世间。
这感觉倒是稀奇。
笑笑,不再放在心上,阿波罗撩起耳边垂下的碎发,再度看向熟睡中的爱瑟妮丝,面上眉眼愈发软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注视到这张脸庞的刹那被暖流填满。
怀中仿佛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叫他心中空落落的,想再度将她揽入怀中。可她此刻却睡得如此香甜,又让他又不忍心伸手打搅,只敢这般静静地看着她发呆。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如太阳般耀眼光明的人类,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种终日阴冷昏暗的森林之中。
据赫尔墨斯所说,这位公主殿下被某个神明以“给人类带来不幸”为由流放至此,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与世隔绝,生死不明。
这样一个会被雨水浇得发烧,跑了几步就没了力气的柔弱人类,哪里像是给整个人类带来不幸的样子?发布神谕的那个神明可真是不可理喻!
想到这里,阿波罗就忍不住冷哼一声,倒是有些为爱瑟妮丝打抱不平。
可真就是哪里来的神都敢随便下达神谕了,他被誉为预言之神,是预言最精准最值得信赖的神明,他怎么就没有得到跟这有关的预言?
那些乱七八糟的全是不靠谱预言的神职,就应该全部交由他来统一管理,省的再出什么惹得诸神焦头烂额的事情,也能避免再有无辜的人被流放到这片森林里来。
就像……爱瑟妮丝一样。
阿波罗还记得那群山间的宁芙喊她爱瑟妮丝,他也想学着那群宁芙亲昵的喊她的名字,但又怕把她吵醒,只好无声地在嘴边默念这几个字。
好在只是做出念她名字的口型,他就已经心脏怦怦跳,心满意足了。
“你何时才会睁开眼睛醒来呢,这次总不会再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了吧。”
他还在心里猜测着对方醒来后的模样,思绪却突然冷不丁地被一声粗粝的羊叫打断。一直默默观望的黑山羊不满地嘶鸣起来,蹄子在地上划拉,差一点就要飞扑过去把他撞飞。
阿波罗这才发现自己跟爱瑟妮丝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得很近,连呼出的气都交织在了一起。垂下眼眸,她的嘴唇粉嫩红润,就像春季盛开的储着蜜的花朵,似乎要比青春女神掌管的泉水还要清甜,看的神喉咙不免有些干渴。
扒拉地的声音愈演愈烈,阿波罗面色淡然地直起了身子,把拉开距离后的怅然若失藏在心里,一本正经:“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真的会乘人之危,做些不礼貌的事情吗?”
黑山羊并不是很信任他。
阿波罗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继续看着爱瑟妮丝。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洞穴内的景象,视线在那些简单朴素到不可思议的用品上停留,不免猜想她这些年的生活是如何的烦闷与无趣。
这里跟太阳神殿相差甚远,落差越大,他就越是心疼,甚至有种想直接把自己的神殿搬过来的冲动。
黑山羊见他不再与爱瑟妮丝靠得那么近,刨地的动作逐渐放缓,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了爱瑟妮丝身边屈腿趴下,佯装打盹,偶尔抬抬眼瞥向双手抱胸的阿波罗,暗中警惕着他的行动。
阿波罗没把它这点防备放在心上,他在洞穴里踱步,想要摸摸那些灰扑扑的碗罐,又怕失手弄坏,只好半路收回伸出了一半的指尖。
时间总是消磨的很快。
四季轮转,昼夜更替,各分神职。
哪怕荒芜之森被太阳厌弃,终年阴暗无光、难分昼夜,身为太阳神的阿波罗站在这里,依旧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已经到了清晨即将到来的时分。
阿波罗远远眺望天际,而后扭过头,有些不舍地瞧了熟睡的爱瑟妮丝一眼,内心抗拒着与她分离。但他还是抵抗住心中声音的蛊惑,缓步朝洞穴外走去。
金色的卷发如同海藻一般披散在身后,神明的背影高挑而纤细,身姿摇曳,一举一动优雅贵气。走到洞穴外的那一刻,他又情不自禁地扭过头向爱瑟妮丝的方向望去,脚步好险不受控制地又要往回走。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在微光中再度变化为一只羽翼洁白的乌鸦,灵巧地飞向天际,借着繁茂枝叶的遮挡暗中离开这片禁地。
好在他管辖的城邦就在旁边,没一会儿就抵达在其上空。
在荒芜之森中,相貌精致身姿窈窕的“女神”化作了乌鸦,等乌鸦一路飞到马车之上时,耀眼的光芒扩大汇聚,最终却是变作了英俊的太阳神本体。
握紧缰绳的手臂强壮有力,肌肉显露着恰到好处的美感,一时间竟挑不出可以与其媲美的其他男神。
太阳马车早已在空中准备就绪,牵引着黄金神车的神驹桀骜不驯地踏在半空,它们的鬓毛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得周围空气扭曲。见自己的主人到来,神驹们不免欢快地打了个响鼻,早就按捺不住要飞奔进苍穹的冲动。
阿波罗握着缰绳的手稍一松力,神驹们便知晓了他的意思,踏着整个夜幕,牵引着金碧辉煌的太阳马车向远方奔跑。
马车所经之处,光芒洒落,与无尽的夜幕渐渐割裂,随着它们越跑越远,黑夜的部分逐渐被白日吞噬,消失殆尽。
清晨的空气总是那么清新,阿波罗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浊气一扫而光,原本还浅醉着的神识也因携裹而来的天光变得清明无比。
芳香的长发随风飞舞,阿波罗只觉得分外的自由与舒畅。
他是太阳神,是将光明带到人间的神明。
他所及之处,黑暗与寒冷无处可藏,万物复苏傲然生长;他轻轻挥手,夜幕便将尽数褪去,天光破晓,世间重归明亮;奥林匹斯山因他才挣脱夜晚的牢房,诸神也伴随着朝阳乍现从酒精中苏醒,不再迷惘。
每每此时,他的神力都无限的充足,足以让他察觉身上一切的变化与不同。
阿波罗腾出一只手捂住胸口,那里平坦温暖,不存在任何带着箭羽的、锋利到穿透胸腔的爱情金箭。
丘比特不可能再继续戏弄他。
他心中的是无关一切外物、自然而然生长、炽烈燃烧却永不熄灭的最真挚的爱意。
狂风骤起,将光明之神如释重负的笑声吹远。
早早从宿醉中爬起来的赫尔墨斯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踩着长着小翅膀的鞋飞在半空中打哈欠,险些一个不稳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飞。
他顺着笑声找到了阿波罗,不知道对方怎么那么精神:“阿波罗大哥,一大早上的,你笑些什么呢?要是有什么好事情可要记得跟我分享啊。”
阿波罗侧过头,瞧着飞在太阳马车旁一脸好信的赫尔墨斯,只觉得他往日烦人的脸此时看起来格外可爱。
如果不是赫尔墨斯随嘴一提的赌注,他可就没有遇见真爱的机会了。
不过是块水晶而已,与他的爱情相比倒是不值一提,就不让赫尔墨斯这个倒霉蛋破财了。
“没什么,赫尔墨斯,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啥?阿波罗大哥,这是在讽刺我还是单纯的在夸赞我,你这话真是让刚醒酒的神一时分不太清。”
“你说呢,还能是哪个?”
留下这么个意味不明的话,阿波罗架着自己的太阳马车,大笑着从天边离去,似乎是准备回自己的神殿,留下赫尔墨斯一脸茫然地飞在半空,摸不准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阿波罗:谢谢你,我的冤种弟弟
赫尔墨斯:虽然但是,阿波罗大哥,你谢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