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废土世界。
天上有一轮明月。
很亮很亮。
它像太阳,又不是太阳,幽幽宣告着梦境世界的无上规则。
海水淹没了一切,周围全是泡在水里的高楼大厦。
她站的地方,按原本的设计,至少有三十层,但楼顶与海平面之间的距离,却只有一个巴掌。
天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洼,生锈的水箱边堆满了被海浪冲上来的垃圾。
六道仙人的脑袋也挤在垃圾堆里,旁边有皱巴巴的塑料袋,还有一颗理发店常见的模型脑袋。
这两颗头并排在一起,一颗都是毛,另一颗没有毛,倒像是难兄难弟。
海月走过去,捧起六道仙人的脑袋,好奇道:“您怎么只有头了?”
“……”
六道仙人好气又好笑,“我们遇袭了。”
“谁干的?”
“不知。”
“哦。”
“……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着急有用吗?”
“……没有。”
“那就慢慢想办法吧。”
她东瞧西看,不太想抱着这个会说话的脑袋到处走,于是蹲下来,捡了个塑料袋,给他装了进去,像提了一个西瓜。
“……”老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无力地闭上眼睛。
他们行走在这个已然毁灭的世界里,目之所及,皆是一望无垠的海面。风把云吹的薄薄的,像一片纱巾,又像一片落叶,漂泊不知归处。
四处很安静,除了象征着文明曾经存在过的残垣断壁,看不见其他人类活动的迹象。
海月询问了老人的意见,然后把袋口扎紧,潜入水中,游了一会儿,随处可见坍塌的大楼,破碎的窗户,以及在大楼内穿梭的鱼群。
她甚至还看到了一只巨型章鱼,钻进一家超市的仓库,卷帘门被生生掰开,过期罐头和日用品飘的到处都是。
游着游着,她看见了垂在水里的鱼钩。
她的到来,惊走了聚在鱼钩边跃跃欲试的鱼群。
再次从水里冒出头,她看见了一栋大厦,水面之上的部分还有二十来层,这种高度,明显是地标性建筑了。
她在这里,见到了十来个幸存者。
但显然,幸存者们并不想见到她。
他们惊叫着“怪物——”,慌不择路地逃难!
他们丢掉食物,丢掉武器,像是水里有长脚的鱼爬上岸,张开血盆大口,在他们身后狠命地追!
她看了眼被自己提在手里的脑袋,喃喃道,看来得换一个黑袋子。
老人叹口气,让她不要偷换概念,他们明明是在怕你——不要跟我说不知道!
她说,我确实不知道。
这里的感觉与海岛类似,像是覆盖了一层难缠的结界,所有信息都是杂乱无序的。
所以,她不喜欢这里,明明缺乏生机,却到处都是吵的人脑子乱掉的无效信息,像是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的防空警报,没个休息的时候!
大厦安静下来。
逃走的人们就像房子里的蟑螂,明明夜晚随处可见,可天一亮就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她转过身,想离开这栋楼,一个男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周身带着一股杀气,干巴巴道:“好久不见,莱拉——啧,真是一张不讨喜的脸!”
海月看着他。
这个人一副雇佣兵打扮,头发是白的,皮肤晒得很黑,眉头皱巴巴,跟她拎在手里的塑料袋半斤八两。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塑料袋里的老人先问话了。
他问的不外乎——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们该到哪里去?
这些经典的哲学三问。
男人看了老人一眼,挑起眉毛,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玩意,但也不多给眼神,继续对她道:“走,跟我去杀一只野兽。”
“什么野兽?”
“无意识之鱼。”
“怎么杀?”
听到这里,男人掏出一把匕首,抛给她——不过她没有接,眼睁睁看着匕首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把匕首很短,不像是拿来杀野兽的,倒像是自杀用的。
她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
男人像是没见到她的动作那般,拎起地上的背包,走在前面带路。
空旷的大厦没有开灯,走廊很长,窗户一格一格,有月光透进来的地方很亮,没有就很暗。
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在建筑的阴影间时隐时现,像个擅长藏匿的、黑漆漆的怪物。
“莱拉,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不是莱拉。”
“还在生气?”
“没有。”
她顿了顿,诚恳建议道,“我认为,比起关心我的情绪,您更应该买瓶眼药水。”
男人耸耸肩:“不错的反击,我倒是能确定你没有生气了。”
说话间,海月跟着男人走了很远。
她觉得这个地方很真实,却也很荒谬——人都是她没见过的人,地也都是陌生的土地,但那些人说话做事的逻辑却很怪。
这个世界不像是基于现实构造的幻境,反而更像是——
梦?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戏剧化,她刚冒出这个念头,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她从一栋长满水草、牡蛎和藤壶的大厦,来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手里的塑料袋不见了,六道仙人的脑袋咚咚滚在地上,发出拍西瓜的闷响。
海月小跑两步,给他捡起来,吹了吹。
但这里实在是太冷了,老人迎着风,脸都皱成了一团,像个缩水的橘子!
然后——
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完全变了,像是从虾米进化成了大鱼,身穿圣骸布裁制的红衣,手持双刀,一黑一白,往海边奔去!
男人不像方才那样主动与她打招呼,目不斜视地路过她,就像她不存在似的!
冰川之外的地方,是冒着白沫的海洋。
有一个巨大的怪物矗立在海面之上。
——该怎么形容这个怪物呢?
或者可以说,那是一只过分奇怪的“鸟鱼”杂交种!
——羊头,一对长角螺旋伸向天空,身躯覆盖羽毛,六只翅膀张开,翅膀末端还能看见人手,像是蝙蝠的构造,再往后是薄纱一般的尾巴,羽毛不多,像扇子似的撑开。
祂的周身有好几个光圈,比太阳还晃眼!
她眯起眼睛一瞧,那亮堂堂的光圈是眼睛图案,只要看过去,就会有一种被视线聚焦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只有月亮,祂的存在实在过于晃眼,颇有那么些灯下黑——你们看不到我就随便长的任性!
她能感觉到捧在手里的老人绷紧了皮肤。
“祂复活了?”
“应该不是,”她道,“我们在做梦。”
“做梦?”
“要醒过来应该不难,但需要达成什么特殊条件。”
“梦的话……”老人喃喃自语,“坠落?死亡?”
“听起来很麻烦。”
“总得试试,不然世界怎么办?”
海月没有接话,盯着老人的轮回眼,不知在想什么。
海的那一边,男人和怪物打了起来,不过男人完全不是怪物的对手!
怪物背后的眼睛能发射激光,直接把海面挖出一个个深坑!
这些深坑仿佛能隔断空间,汹涌的海面坑坑洼洼,而海水却没有再灌入。
“要想离开这里,必须杀了无意识之鱼。”
不知何时,男人——那个雇佣兵打扮的男人站在海月身后。
她看着这个拥有同一张脸,却有着不同打扮的男人,问道:“你死后会变成那个样子?”
说着,她指了指红衣服的男人——他已经被揍成猪头了。
“那不是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要考虑当下最急迫的问题就好。”
“杀了无意识之鱼?”
男人点点头,拿出匕首递给她,眼神冷冽:“你就是祂。”
她摇头:“我不是。”
“别犹豫了!唯有这个办法可以醒来!”
手里的老头像个闹钟那样,大喊大叫起来。
男人也喊了起来,更远处,那个左支右绌的红衣男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巨大的鸟鱼怪物张开大嘴,发出钟鼓一般浑厚的叫声——
世界变得异常吵闹,就像十几个闹钟同时响了,如果是梦,她差不多也该醒了。
她看着横在跟前的匕首,以及一脸严肃的男人,然后举起六道仙人的脑袋,看着他那双淡紫色的轮回眼——似乎在透过这双眼睛,看着另一个人。
“我不是你,莱拉。”
然后,她抛起头颅,抢过匕首,一路猛冲,踩着红衣男人,跳上怪物的身躯,对着天上的月亮狠狠刺入——
海面上的怪物发出一声长啸,背后的眼睛光圈像是炸裂了一般,迸射出灼热的光芒!
幻境碎裂,她从天空中坠落,背后伸出六根查克拉锁链,覆盖在锁链上的查克拉产生气流,让她慢慢落于地面。
这是一个礁石嶙峋的海岸。
太阳是虚假的,天空也一样。
已然成年的“她”坐在最高一块礁石上,穿着一件玄色十二单,手捧一颗脑袋,脚边倒伏一具无头尸体,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尸首分离的倒霉家伙——是六道仙人。
他还是只剩一颗脑袋了啊……她想。
那边的“她”,停了吟唱,无言看着她,眼神专注,像是在看另一个可以把玩的脑袋。
浮冰孜孜不倦地撞向海岸,在“她”身后发出咔咔的暴裂声。
岸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冰块,在虚假的阳光之下,像是一堆晒褪色的肮脏塑料块。
虽然她们之间并无交流,但此时此刻,她奇迹般地弄懂了“她”的意思。
——这个阳光明媚的海滨世界,是困住“她”意识的虚假城堡。
“她”想离开这里。
“放虎归山”这种事损人不利己,她自然不会做。
于是,她摇摇头。
摇头的结果就是身前身后各多了两道口子!
……真是个不讲道理的急性子!
***
蛇摆了摆它的小脑袋。
“我的方法于她而言并不适用。”
“如何证明?”
“因为我拆解了‘深渊之眼’,制造了一台能复制‘精神’的机器——我并不打算在融合后存活,只要能确保精神的唯一性,那就算我赢了。”
“疯子……”
水门听懂了大蛇丸的意思——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在与怪物融合的瞬间,大蛇丸的身体和灵魂都会归于虚无,但是他复制了自己的“精神”,之后通过机器粘贴在别人的灵魂上,就能像寄生虫那般吞掉别人的意识,鸠占鹊巢,重新复活!
他似乎还能确保自己的“新生灵魂”与“旧日灵魂”的某些联系,确保复活后能够操控变成怪物的“自己”。
“我这不叫‘疯’,”蛇竖起脖子,洋洋自得道,“我不过是寻找到了真理,也就拥有了奇迹——‘命运’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骗局,你们任由它主宰一生,而我不会,我将朝着那个神圣理想前进——连宇宙都会为我让道的,水门!”
地震了,就在大蛇丸说了那一通疯话之后,地面强烈地震颤起来!
他们能听见地下传来持续不断的爆炸声。
水门气不打一处来,掐着蛇,问道:“你做了什么?”
“科学家永远会做多套方案,也预估过最坏的情况——水门,你太犹豫了,不是干大事的人,本来按你的聪明才智,也是能接触到真理的一员,可惜了,可惜了。”
蛇没来得及继续嘲讽,就被水门掐死了!
海月的状态很糟糕,似乎是被地下爆炸产生的能量波动惊扰,黑色的虫群散了!
她的羊角没了,玄色和服也不见了,外形变回了十二岁的模样,整个人处于大战后的虚弱状态,浑身是伤,双目紧闭,蜷缩成一团。
“海月——”
止水第一个冲了上去,扶起她,想给她治疗,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水门也追了过来,想把他们带走——即便不能直接回木叶,也要找个更为安全的地方治疗!
然而,他发现自己用不了时空间忍术!
——遭了!
如果这个地方真的像大蛇丸说的那样,变成特异点困住他们三年,那可就麻烦了!
海月咳嗽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蜿蜒流下,最后与脖颈处的伤口汇合。
她还是没有醒来。
“海……”
止水恍惚了一下,眼前出现了重影,右手开始不受控地凝聚雷遁查克拉,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捅入了她的心脏!
事发突然,就连水门也没有反应过来!
“止水!”
水门一个瞬身,束缚住他的双手,不过一切都迟了!
天空中出现六个光圈,个个都是眼睛形状,像是保持了很久的平衡忽然失控了,爆发出极其刺眼的光芒,似要把他们全都烤干!
止水仿佛梦游一般被水门带走,身上被封印术束缚,手指还残留着血肉飞溅的触感。
那个俯身他的家伙无不嘲讽道:“你们应该谢谢我,这是唯一能打破困境的方法!”
***
最开始,大蛇丸交给绝的任务是附身止水,并操控他亲手掏出海月的心脏。
——这是一举两得的方法。
大蛇丸很早就拿到了二代火影的研究资料,知道了万花筒写轮眼的开眼方式,所以他想着,既然要抢了别人的身子,何不多备一手,拿个最好的?
——让止水亲手杀了同伴,必定能刺激他的情绪,说不定就能觉醒万花筒写轮眼!
而且,海月的心脏是大蛇丸很早就决定要拿回来的东西。
拥有开“门”之力的“深渊之眼”其实有两块——
其中一块就不用说了,鹅蛋大小的石头,每百年都要重现人间,惹出事端;
而另一块则是大蛇丸从“门”后拿出来的一团半腐烂肉块,形态并不稳定,后来融合了柱间细胞,做成了一颗心脏,放进了死婴体内。
所以,大蛇丸方才与水门说那么多话,不过是想忽悠人家帮自己掏心,然后找个机会把心脏带走!
绝知道,无论大蛇丸是否能成功拿走心脏,都不会分出精力管它——甚至会因为疑心病,对它落井下石!
但它不能被困死在这里——三年的时间,四代火影随随便便就能把它给生吞活剥了!
即便四代火影不能拿他怎么办,但与怪物长年累月地待在一起,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它还有延续千年的夙愿尚未达成,不能耗死在这里!
既然心脏是开“门”的钥匙,那么它直接破坏心脏,就能造成类似引爆地下机器的效果——二者能量对冲,特异点就会消失,它就拥有逃走的机会!
——比如现在!
四代火影施加的封印并不稳定,或者说,在无意识之鱼力量暴走之时,任何力量都会被扰乱失效,就像时空间忍术那样!
绝从止水的身上脱离,像坨墨汁一样,迅速融入水中——水门的苦无紧随其后,却扎了个空!
——
……力气在流失。
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但是眼睛却很痛。
止水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消散,但又因为这里混乱的磁场,本该消散的灵魂囿于躯壳之中,像个僵尸那般苟延残喘。
他似乎被火影带到了一个洞穴之中,避开炽热的强光,残留在视网膜的灼热火辣辣的,让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恍惚中,他听见了潮水的声音。
起伏的海水将浮冰冲上岸,冰面撞上礁石,坑坑洼洼,将融不融,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冰渣裂开的噗嗤声。
随着刺眼的光芒褪去,他从地上爬起来。
他看到了两个“海月”。
其中一个是十二岁的模样,另一个则是十七岁的模样。
她们像是野兽,互相撕咬在一起,长长的衣摆和锁链交缠,一部分沉在水底,另一部分将她们托举到半空中,像一只立起的蛇!
她们似乎已经打完了一个回合,岸边有断掉的角和七零八落的羽毛,甚至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断手,指甲锋利的不像人类。
十二岁的海月落入下风。
止水一眼就认出了她。
眼睛又开始痛了。
他往海边奔跑,越过沙滩和礁石,越过羽毛和断角,越过断手和冰块,眼睛还在隐隐作痛,但稳定了不少。
这个海岸似曾相识。
海月的锁链断了。
她从空中坠落。
止水扑过去,接住了她。
十七岁的“海月”立在空中,像个胜利者那般高高在上地望着地面的蝼蚁。
海月的喉咙和心脏都被捅穿,伤口没有流血,而是留下一个可以看到对面的空洞,乍一看,居然还有几分荒唐!
她没有死,乖乖躺在止水怀里,疑惑地望着他,似乎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止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我能做什么?
她指了指天空那个东西,用眼神说,看到没有,直接打死。
止水笑了。
然后,她指了指他的眼睛,画了个问号,似乎在说——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止水摇摇头——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但暴涨的瞳力,还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写轮眼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而且,在适应瞳力的过程中,他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不知不觉间悟出了自己瞳术的能力。
天上的那个“海月”这会儿倒是安静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9-16 14:56:00~2023-09-17 18: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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