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PC压制住的男主人瑟瑟发抖，他的妻子也在发抖。风吹日晒的斑驳面容，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刚见面时黯淡的眼睛也有了光，仿佛两团烈火要把男主人吞噬掉。

“我，我……”男主人认命地闭了眼睛，两行老泪顺势流下，“那钱是被人骗了，我实在没办法跟你们交待，怕你们怪我啊！我对不起孩子们啊，辛辛苦苦攒的钱，都给我糟蹋了！”

女主人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强忍怒气对PC和丁罗拉说：“辛苦两位大师了，这个钱我们一时半会儿凑不上，等凑上了就给你们送过去。”

丁罗拉看向PC。女主人这是准备收拾老公，下了逐客令。但PC向来抠门，不给钱不会走吧？

PC果然松开了男主人，冷笑两声。就在丁罗拉以为他要开口讨债的时刻，他居然迈开长腿，绕过女主人，走出去了……

PC都走了，丁罗拉只好跟上。这太不像他的风格了！

走到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儿女婿，他又停了下来。那两人瑟瑟缩缩地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很怕PC开口提钱。

PC看着他们，两手一伸叉上腰，转着头，用鼻子嗅了一圈儿。

“好香啊！”他感慨着，径自走向了人家的厨房。

厨房很小也很暗，挂着陈年油污的锅台上，放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白馒头。那香味确实很诱人，丁罗拉也忍不住咽了口水。

PC一手拿着一个馒头出来，在其中一个上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房间里男主人在声泪俱下地解释着，女儿女婿也不敢抬头看他，PC就直接咬着馒头出去了。

丁罗拉看不惯PC连吃带拿的嘴脸，觉得十分丢人。想跟女儿女婿解释下，但二人完全不敢看她，她也只好悻悻然地跟着走了。

下楼的楼梯上，小森现了形。来时PC怕有什么大怪，小森阳气不足顶不住，便让他在车里等。没想到他竟隐了形偷偷跟来。

他现形，PC也没意外，直接把另一手的馒头递给他：“淘气。”

小森接过馒头，嘿嘿傻乐。

丁罗拉：“没我的份儿吗？”她以为PC的两个馒头里有她一个，至少也能分到半个。

“一万块一个的馒头，你想的美！”PC举着半个馒头挑眉道。

“一万块一个？你疯了吧？”丁罗拉怀疑他没收到钱气傻了。

“这两万块多半是收不回来了，那这馒头不就是一万块一个？”

“你怎么可能收不回来？不怕你把鬼再放回来？欠阎王爷也不能欠你的啊！”

“他们家又没鬼，上哪找鬼放回去？总不能让我把小森放过去吧？”他紧紧搂住小森，哪里舍得。

“那……你就吃这个亏了？”这绝不是PC的风格。她心中的PC，绝对是让别人卖身还债的那种人。

“也没亏啊！”PC举起手中仅剩的一口馒头，“不是拿了馒头吗？这馒头真大，我都吃不下了。还剩一口，赏你了！”他把指尖那块满是牙印的馒头递向丁罗拉，还打了个饱嗝，以示真的很撑。

丁罗拉嫌弃地躲开了，但同时也明白了，PC这是不打算收他们钱了。

“不吃拉倒，给小森吃！”

“我也不要！”小森抱着自己的馒头快速跑下楼。

“你嫌弃我？我好伤心的！”PC幼稚地举着馒头去追他。

“你早说不收啊，我也好去拿几个……”丁罗拉撅起嘴，假意气呼呼地下楼。

她突然如释重负，心中的郁结解开了——也许只有劫了富，才有能力济贫吧。善良不只是一种选择，也需要能力。

回到咖啡馆，这里刚刚打烊，一楼只留了吧台的灯。

“今天这么早关门啊？生意不好吗？”咖啡馆老板经过吧台时，漫不经心地询问道。他们开店很随意，也没有固定的营业时间，想开就开，没人就关。

吧台后整理杯子的波比凑近他，压低声音说：“唐先生来了。”

听闻这五个字，PC玩世不恭的神色突然消失，眼底还出现了几分戒备，问波比：“在哪？”

“楼上包间。”

PC凝眉，想了一下。再抬头时，舒展了一下微锁的眉头，抻平了身上的夹克，故作轻松地向楼上走去。

丁罗拉还从没见PC愁成这样，不知什么大人物能让他如此头疼。

“唐先生是谁？”丁罗拉问波比。

波比用手挡着嘴，凑近丁罗拉，故弄玄虚地道：“一个大人物。”

丁罗拉翻了个白眼，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过一席话。再望向楼梯，小森也在上楼。上了两级台阶，他便回过头，调皮地对她眨眨眼，一歪头，示意她一起上去偷听。

她们的房间本来就在三楼，回房间而已，不算偷听。

“唐先生，我之前就说过，这种事，一生只能做一次。我实在能力有限，还望您另请高明。”PC这么谦虚，上赶子的生意往外推，还真是少见。

丁罗拉跟小森上楼来，就听见PC认怂的话。刚想偷笑，就发现二楼的氛围不太对——这层楼不只PC和唐先生两个人，除了在旁添水的公园，还有四个人高马大黑西装的保镖。这四人发现他们上来，都警觉地看过来，吓得他二人差点儿举起手来。

“别紧张，是我的员工。”PC解释道。

“哦，听说了，听说了。你新收了一个女徒弟。”唐先生的声音很稳重，看年纪六十多岁，人长得很敦和。他看上去架子不大，笑容慈祥，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她也不行，她道行不够。”PC说。

“这事也不会年年发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找P先生。P先生这么聪明，总会想到办法的，对吧？”唐先生憨厚地笑着，口气却不容置疑。

“唐先生，这事，真非人类尽力就能做到的。当年为老先生回魂，也是用我的命换的。我不是猫，没有九条命。而且，世间的能量是守恒的。这边多了，那边就会少。就算我有本事再做一次，也不敢保证成功。就算成功，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当然，我的命不值钱，没了也就没了。但要是影响到老先生，你们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吗？”

唐先生慢慢抬起眼看向PC，慈祥的眼神终于变作与身份相符合的狠厉。他定定地盯着PC，脑中不知在算计着什么，就这么动也不动地待了三四分钟。在场所有人，都陪着他静默，让这时光变得更加烦躁冗长。

突然，唐先生眼神一挑，看向楼梯口站着的丁罗拉。丁罗拉仿佛被一把利剑射中，不觉背筋一紧，连头皮都麻了。

“自然是不可能用老先生去交换的。若是普通的生老病死，我也不会破坏之前的约定，再次登门打扰P先生。只是娜薇小姐关系到两国邦交，我们也是迫不得己，才又要请P先生出山。”唐先生将眼神从丁罗拉身上收回，粗短的手指轻轻磕着咖啡桌，“既然一人只能做一次，我们也不好勉强。不过，您在这个时候居然收了徒弟。难道，不是冥冥中注定的吗？娜薇小姐，命不该绝啊！”

笨如丁罗拉，也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做这件事。什么事？命不该绝……回魂吗？看PC如临大敌，想必是很高深的法术。他真是太看得起刚学了半年的学徒了。以她的资质，这种高阶法术她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不过此刻她最关注的却不是让自己去回魂，反而是另外一件事——唐先生方才提到的那个名字，如无重名，丁罗拉应该听过。

年初的时候，“娜薇”这个名字一直占据着各大新闻头条。她是某君主制国家的一位明星，唱歌演戏都一般，让她闻名世界的，是她本国公主的身份。公主的名头大于明星。年初，她不远万里嫁到了中国，男方是一名富商之子。虽然男方的身份一直没有曝光，但新娘平日高调的明星作为还是让这次联姻引起了世界的关注。很多评论已经上升到了世界局势的层面。婚后，娜薇就退出了娱乐圈。没有新闻报道，个人主页也不再更新。她作品不多，最轰动的都是花边新闻。在这个隔三差五就有大瓜爆出的网络时代，最不缺花边新闻。娜薇公主很快便淡出了大众的视野。今天再一听到，仿佛是退隐多年的老牌明星了。

“回魂”、“命不该绝”……娜薇死了？即便对她无感，但这个女人曾经太过绚烂，丁罗拉听闻死讯也觉得可惜。

“她只是来学抓小鬼的，学不到回魂，也没那个天赋。”PC言简意赅地帮丁罗拉拒绝了。

唐先生狡黠的双目微微眯起，身子向后仰了仰，像危险的猛兽盯着猎物，随时准备冲过来。他威胁道：“P先生，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说来请你，只是个客气的说法。”

PC的眉头不觉皱紧，深邃的眉眼带上一丝怒气，看上去竟有些妖异。棱角分明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线，在长久的静默之后，轻轻开启：“我怕后果是你们承担不起的。”

唐先生也压低了眉头，俯身向前，用只容两人可闻的声音道：“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你能过得这么舒服，是因为你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否则，你以为这里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PC坚毅地目光与之对视良久，丁罗拉仿佛能看到他大脑的齿轮在疯狂转动。她此刻才深刻认识到，PC所谓的拿命换钱所言非虚。他要接触的人，他要做的事，换做自己一定活不过一集。PC有今天的成绩地位，不光凭捉鬼的本事，也需要顶级的头脑。那么这次，他能不能想到自保的办法呢？

PC的头脑风暴完成，脸上突然露出营业的笑容：“兹事体大，我自然要想个万全之策。先不论老先生与我情同父子，就算是为了国泰民安，我也义不容辞。唐先生说得对，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我在这个时间收了徒弟，一定是娜薇命不该绝。既如此，我这徒弟也是时候提前成长了。这也是年轻人的机遇，日后还望唐先生多多关照。”

唐先生满意地坐正身体，笑言：“P先生是聪明人，不愧老先生如此看重你。今日一并祝贺P先生收得爱徒，大礼欠奉，改日加倍送上。”

“唐先生客气了。”

这回轮到丁罗拉傻眼——PC这是……把她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断更了一阵，今天起继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