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罗拉每每回忆起跟沈警官的初次见面，脑海里都会清晰地重现那种气场，她将之命名为——正义之气。

PC说，老沈只是阳气足而已。

这个男人叫沈大力，是市刑警队的大队长，阳气很足，还是个逗逼。在紧张严肃的开场之后，这人就破功了。

“我这边有几个悬案，一直解决不了。时间长了，有人让我找大师算算。你们说我一个坚定地唯物主义共产党员，我能搞封建迷信吗？”

对面六人：“……”因为故事走向过于新奇，吧台的麦克思也坐过来了。

“老黄，我的发小，就给我推荐了你。把你吹得神乎其神的，什么能看见鬼啊，能做各种稀奇古怪花里胡哨的武器啊，能把鬼这样那样的……把你吹得跟钟馗似的。我想，那我就来看看吧，你要真能解决就给我解决，不能解决我就当来抓骗子了。”

……

PC很淡定，只道：“那费用怎么付？你自己付还是刑警队付？”

沈大力：“费用你不用管，你只负责捉鬼。”

PC：“万一鬼我抓了，你们赖账，我报警都没用。”

沈大力：“我们是警察，能赖账吗？顶多就把你们当骗子抓起来。”

……

“开玩笑开玩笑。你们真有本事，我们这不只一个案件。你们要是没这本事，把你们抓起来也不冤吧！”

“有道理。”PC说，“好像很有趣，我就相信你一回。快打烊了，你先讲讲案子。”

沈大力显然没想到PC答应的这么爽快，愣了一下，迅速就恢复了镇定：“好，爽快……”

“等一下。”丁罗拉慢慢举起小手，“我，可不可以，不参加。”

众人一脸问号地看向她。

“我，不是骗子，也不想坐牢。能不能，不参加啊。”

沈大力看向PC，PC也回以犀利目光：“你看，把我徒弟吓到了。那你就只能请我了，一百万一次。捉到了你付钱，捉不到我坐牢。”

沈大力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如此老练，但大话已讲出，生意还要做，当下只能涎着脸皮打哈哈：“唉~开玩笑的话也当真，太单纯了！小姑娘不要怕，叔叔逗你的！”

丁罗拉拿出手机，打开镜头，对准沈大力：“那你，你保证，我们捉到鬼就不抓我们。”

轮到沈大力无语——这都什么小孩子勾当。

奈何丁罗拉就是不跟他讲男人道义，一定要录视频为证。沈大力只好放下男人气概，咧着嘴角，给她录了一段话：“你们放心，如果能捉到鬼，我一定不会抓你们的。”

“还会付工钱。”

“啊，好，还付工钱。”

“一分都不能少。”

“好好，一分都不少。”

丁罗拉满意地收了手机。

沈大力气得眼角直跳。这视频要是流传出去，刑警大队长不仅封建迷信还被小姑娘威胁，录下了笑得如此猥琐的视频，他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沈大力拿出一个档案袋。因为案宗不可泄露，所以袋子里只拿出了一些处理过的照片。

“去年11月，一个雨夜，一名45岁的中年男子外出买东西，失足落入路边河道，第二天发现尸体。”他摆出了一张河道的照片，只有河边的环境，没有尸体。

“今年2月，一个雨夜，一名35岁的家庭主妇在接孩子放学的路上心脏病发，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他摆出一张车辆照片，车子撞在路边大树上，车头凹进一大块。

“今年6月，又是一个雨夜，一个外卖小哥在送餐途中遭遇车祸，当场死亡。”照片里是一个被撞得支离破碎的外卖电瓶车。

“最近的一次，上周下雨那晚，一名25岁的女白领下班回家路上，从住处楼梯间15层跳下。查看监控，死之前，她在楼梯间多次上下楼，现场也散落很多随身物品，但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照片上是她的高跟鞋、皮包和从包中散落的手机、口红等物品。

几人都听得很认真。上周他们在干什么？下雨天不想出门，他们在店里吃着火锅唱着歌，一派欢乐。

“你们应该也听出来了，四个案件，受害者、案发地点、死亡原因都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时间都发生在下雨的夜晚。而之所以让我们把四个案子并为一件的，是另一个原因。”沈大力又将几张照片一一展示在众人面前，“看上去，除了第四个比较诡异，其他都可以当做意外。但是，它们有一个最大的共同之处就是——案发时，他们打的伞，都是彩虹色的。”

河边的的灌木丛里，有一把撑开的彩虹伞；撞损的车里，有一把收着的彩虹伞；外卖小哥的那把伞，飞出去很远；女白领也在上上下下的时候丢了这样一把伞。这几把五颜六色的彩虹伞，像是黑白照片中的特写部分，艳丽而诡异。

“一个两个是巧合，但短时间内发生了四次，绝对不是巧合那么简单。我们做了并案处理，把这个案件命名为‘彩虹伞案’，认为凶手很可能是一个人。”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放大到一个区域，给他们看。“这四个案发地点不在一个片区，但在地图上看，却又都离得很近。连起来，基本上是围绕着这个中心点发生的。这个中心点，是龙华菜场。”

他又在档案袋里翻找起来：“我们将菜场附近所有小区都盘查过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可疑的事。唯一一个比较巧合的事就是——”他又放下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打着彩虹伞的小姑娘，十岁上下的样子，笑得很开心。“去年九月，这个小姑娘从家里跳楼自杀。她们家就住在龙华菜场边上的小区。事发前，她把彩虹伞弄丢了。她们家条件不是很好，母亲很心疼，就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孩子大概是想不开，当晚就跳楼了。”

沈大力一张张收起照片，看向PC：“本来我们想把这个案件作为第五个案件并案，但是这个案件又与其他不同。一是小姑娘出事后，那边的刑警调查过，现场情况来看确实是自杀。二是她的伞当时是丢了的，如果不是案宗里检索到了彩虹伞，根本就不会有人关注这把伞。这跟其他几人正在打伞又不完全相同。因为她这个案子最先发生，所以我们又将这个案子重新调查了一遍。看看是不是凶手第一次作案手法还没成型，能不能跟后面的案子找到重合的点。调查过程中，我们又得到了一些新的信息。”

他将收好照片的档案袋封好，继续说：“小姑娘非常喜欢这把伞，是她求了妈妈很久才买下来的。当天伞丢后，她跟妈妈说，伞是忘在电梯里，回来再找时已经被人拿走了。那天也是个下雨天，很可能是没带伞的人随手拿走了。因为当时的关注点放在孩子被妈妈骂了才自杀，没有关注这把伞，所以也没有去查谁拿走了这把伞。这次再去时，电梯里的监控早就被冲掉了。我们问了这一栋楼的居民，有没有人拿走这把伞，或是见到有人打这把伞，回答都说没有。如果这些人没说谎的话，那么就有可能是外来人员拿走了这把伞。一年前的外来人员，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有一户人家的回答，给了我们重要线索。这个人话比较多，跟我们同事聊了大半天，想套出点内幕消息八卦用。聊着聊着，就无意中提到她姑姑年前接孩子时心脏病发出车祸死了。我们的警员立刻就警觉起来，问她是不是案件二的女死者，他说是的。这个事给了我们启发，又对住户进行了一次调查。这次的重点放在，是否有人认识其他案件的几名死者。调查下来的结果是——案件一的中年男人，是本栋一名女住户的情人，就是偷偷摸摸不能让人知道的那种。要不是查到她头上，她是绝不会主动说出来的。案件二是姑姑。案件三的外卖小哥，在物业登记里找到了他的送餐登记，死前曾往这个小区送了十几次外卖。出事之前的最后一单，也是送往这个小区的。案件四的女白领，这栋楼没人认识她。但她案发当天，中午来这附近办事，在小区门口的饭店吃过一碗面。”沈大力看向PC：“你怎么看？”

PC一直凝神在听，本就轮廓深深的眉眼显得更加深邃：“你们怎么看？”他反问道。

沈大力也没卖关子，直接说：“我们的一个老刑警，见得案子比较多。他觉得，此案必定跟这小女孩有关。”

“嗯。”PC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我们调查过她父母，都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女孩还有个弟弟，他们本就不太待见女孩儿，孩子死了，哭几次也就算了。”

“嗯。”PC又点头。

“别嗯嗯了，该轮到你说了！”沈大力突然发难。

PC看看他，又看向丁罗拉：“你说，我贵。”

丁罗拉突然被cue，还沉浸在悬疑故事中的她一脸懵：“我，我说什么？”

“你怎么看？罗拉？”PC早就料到她的反应，语气很平和。

“那，那，是鬼？”丁罗拉试探着问。她心里想，来这不就是捉鬼的吗？还打什么机锋！

“老刑警是这么认为的，反正也没别的法子，就试试吧。”沈大力极力撇清封建迷信的不是自己。

PC往椅子上依靠，恢复了以往的大咧咧：“定金付一下，罗拉你跟他约个时间。”

“这，这就付钱了？”沈大力眼瞪溜圆，“啥也没干就要收钱？”

PC不屑道：“你定个蛋糕还要先付定金呢。”

“这，这还不一定是鬼呢！”

“八成是了，不是退你，我们只收个咨询费。”

“那，那要是你们捉不住呢？”

“也退你！咨询费都不收了！”

“那，那政府部门的生意，不得打点儿折啊？”

“你一大男人，能不能爽气点儿？你这是害了几条人命的厉鬼，我不涨价已经是打折了！”

“那，那她一个小姑娘，能扛住吗？”

“不然您请我？”PC指向自己。

“不不不，请不起。”沈大力挠了挠头，一咬牙，痛下决心，“那，付吧。”

PC翻出收款码，递到他面前。

“我这还没申请经费呢，都得我自己垫上！”沈大力垂头丧气地嘟囔着。

转账完成，PC满意地看着收款信息，笑道：“放心。让你涨涨见识，绝对值回票价。”

“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招摇撞骗的，回头我把这儿抄了！”

PC嘴角一歪，大言不惭道：“全中国，我要是抓不住，也没人能抓住了。”

沈大力嗤之以鼻，转头问丁罗拉：“那我们明天就去看看？”

丁罗拉刚想应承下来，突然想到什么，忙说：“不行，明天我有事。”团建啊！

“那晚了她再害人怎么办？”

PC道：“她都是雨夜才出来，天气预报说明天没雨。而且，既然知道彩虹伞有问题，就先想办法通知附近民众别打这种伞了。还死了一个一个又一个。”

沈大力无奈道：“你看这时间跨度，看这片区分布，要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谁会往一把伞上想？谁会往……那种地方想？就算是现在，谁敢公开通知：别打彩虹伞，鬼会跟上你的！谁敢？”

“那是你们的事了。约好时间就走吧！”PC站起身，活动活动坐僵的身体，“说一晚上惨案，吓死我了。”

沈大力也站起身，习惯性伸长胳膊去握手：“那就合作愉快了。”

PC无所谓地回握住，象征性晃了晃：“合作愉快。以后我们也是吃过铁饭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