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罗拉第一次看到满头是血的真人，感觉快窒息了。但她不能晕倒，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护士来询问受伤经过，她要回答。警察来询问车祸的原因，她也要编撰。

“好像有只猫突然窜出来，他一转弯，就撞到树上了。”

抢救室内的杜远在大喊大叫，玻璃门上丁罗拉的倒影也全身是血。

那血是杜远的——丁罗拉在女鬼扑向杜远之前就系好了安全带——血是她拖杜远下车时留在衣服上的。

在车上时，丁罗拉给小森发完消息，就看到女鬼飘到了杜远面前。杜远仍在开车，但是抽了张纸巾去擦前挡玻璃。他确实能看见，但只是模模糊糊一点，还以为是车玻璃脏了。

丁罗拉刚想说“你不要害人”，还没出口，那女鬼就拼尽全力现了形。

试问开车时突然有张血葫芦一样的脸扑向你，谁能不出车祸？杜远条件反射地转了方向盘。好在边上是绿化带，车子直接冲上台阶停了下来。

杜远头撞到侧玻璃，玻璃碎了，他额角流了很多血。丁罗拉死死抱着安全带，居然毫发无伤。好心的路人和出租车司机送他们到最近的医院，一路上，她都浑浑噩噩。她最怕的，是车窗玻璃扎到了杜远的眼睛，杜远一直在捂着眼睛大叫。

急救室门口人来人往，那女鬼就站在不远处看她，带着阴森的笑。

“罗拉！”小森看到消息，问她在哪里。等腾出空儿回复时，她已经在医院了。

小森看到她就冲过来，与他同来的PC则慢慢踱着方步。

“吓死我了！”丁罗拉抱紧了小森，一直悬在空中的心也落了地。

“你真没事吧？”小森扳着她的肩膀打量她。

“我没事，不过……”丁罗拉再看向女鬼时，她已经不见了。四下环顾，也没有她的身影。

事情经过已经在电话里跟小森都讲了，她想让小森跟女鬼说，不要再害人了。

“她不见了。”

“当然不见了。”PC拆开紧紧拥抱的两双手，挤进两人中间坐下，“她认识我。”

“她是谁？为什么要害杜师兄？”丁罗拉问。

“她之前出现在咖啡馆附近，我问她是干什么的，她说，害死他的人，在那栋楼里工作。”

……

“杜师兄吗？”

“我当时没注意，现在看来，应该是你那位师兄了。”事不关己，PC冷静地分析着。

“他做了什么？”

PC回答：“这个我不关心，没问。只要她不在我的地盘搞事就行。”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杜师兄人很好，怎么会害人？”

PC跟小森对视一眼，耸耸肩。

这一定是说她傻乎乎的意思。这句话也确实像傻白甜女主常说的台词……

“先不说这个。那个女鬼，你就这么放了她？让她到处害人？”

“不然呢？我捉鬼是要收费的。”PC说的理直气壮。

丁罗拉无言以对，小声道：“她说还会一直跟着他……”

“鬼之所以能成为鬼，就是因为一口怨气吊着。你可以让那个师兄来请我捉鬼，不然就自求多福吧。”

“我请你，多少钱？”

“你？”PC打量她一眼，“看在小森的面子上，打个八折， 80万吧！”

“8、80万？你怎么不去抢？”

“我月入百万，干嘛要去抢？”

貌似是这么个道理，抢钱哪抢得到80万。

“那……那……”丁罗拉看看小森，对他使了个眼色。

“PC，你帮帮她嘛~”小森撒娇一流，当年骗了丁罗拉不少零花钱买吃的，“她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那不用帮了。”小森放开PC的胳膊。

“可……不是我男朋友，也不能看着他被鬼害死啊。”

“人各有命，不能强求。”小森说。

“你可以告诉他家人原因，看他们愿不愿意花钱买命。”PC说。

“你怎么就知道钱啊！”丁罗拉瞥了PC一眼，“钱在你眼里比人命还重要吗？”

“他惹上鬼，也是因为他先害了人家。救他的方法已经教你了，用不用随你。”PC看向小森，“她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小森问丁罗拉：“你不走吗？”

没等丁罗拉回答，PC抢着说：“她怎么能走？她要等家属来啊。不然那小子有什么问题医生找谁说？”

丁罗拉把刚才想说的“我也想走”咽进肚里。她一直是父母带着的小女孩，第一次面对这种大事，全没主意。

她在出租车上就打电话给苏菲了，苏菲应该通知杜远父母了。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PC拉着小森站起身，准备要走，又回头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句：“不是男朋友最好。不然年纪轻轻就要当寡妇了。”

“如果没有80万，真的没办法救他吗？”虽然他们两个没缘，但想到杜远对她的照顾，丁罗拉不禁红了眼眶。怎么说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怎么能好好的就被害死呢？

PC垂眼想了一下，说：“结束你来咖啡馆。”

丁罗拉又燃起了希望。

医院离公司近，苏菲带着后勤同事是第一波到的。他们怕丁罗拉没经验，来协助处理抢救事宜。然后是杜远父母，他们情绪很不稳定，公司的人在劝慰他们，医生护士也在安抚。再然后来的，是她的父母抱着龙龙。看到爸妈，丁罗拉哇一声就哭了。一个是因为心中的恐惧实在憋了太久；二是因为，方才医生出来说，杜远的左眼保不住了。

丁罗拉的哭声引起了杜远母亲的注意，她终于想起，杜远出事时，车上还有一个人。

“小远是为了接你吧？”他母亲神志不清地问，“你为什么没事？”

丁罗拉当然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实话实说，不然会被当成疯子。不仅救不了杜远，自己也搭进去了。她把对警察说的话，又讲了一遍。不过这次，她把杜远抽纸巾擦玻璃的事也说了。

听到这里时，杜远妈妈突然就哭得厉害了：“脏点就脏点吧，总是擦什么？”

看来家人也知道他有这个习惯。

“那只猫也该死！那个杀千刀的！”杜远妈声嘶力竭地咒骂，“为什么要跑去接什么同事啊？不去接她不就没事了！”

杜远出事只是早晚的问题，不巧丁罗拉今天刚好在车上。

苏菲赶紧把丁罗拉拉到一边，跟她说：“你也吓坏了，跟爸妈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我可以回去了吗？”丁罗拉真的快受不了啦。听了杜远妈妈的话，她也觉得是因为她在，才刺激了女鬼今天动手。

“我们走吧。”罗女士听出了话外之音，推罗拉走。

“我还要回趟公司。”丁罗拉还记得，PC让她过去一下。

“不用回了，乔帅已经知道了。就是他怕你处理不了，才让我们来的。他现在有事走不开，不然就亲自来了。”苏菲说。

“哦。”苏菲理解错了，她又不能解释说去咖啡馆，只好说，“那我先回去了。”

“你还这么年轻，没了眼睛可怎么办啊！”杜远妈妈越嚎越大声，仿佛一定要让丁罗拉走多远都听到，“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为什么没了眼睛的是你啊！你为什么那么好心去接别人的女儿啊！你让你的妈妈怎么办啊！”

丁罗拉脚步滞了一下，老丁抱着龙龙推她道：“快走吧，再不走我都忍不住揍她了。”

罗女士也是强忍怒火：“看在她儿子刚没了眼睛的份上，不跟她计较了。走吧。”

人经历了苦难，潜意识总是希望是别人的错，好有人可怪，通过恨她来减少自己的痛苦。又或者希望别人也一样悲惨，最好比自己更惨，便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

几人走到老丁车旁，丁罗拉突然站住了：“爸，妈，我要回公司拿一下东西。”

“我送你去。”老丁说。

“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吧。你放心，我没事。我去把杜师兄说过的项目交待给别人。”如果是公事，老丁就会理解。

“绕一下也不远，送你去吧。”罗女士也不放心她。

“这边穿小路走过去也快的。绕一下要兜半天，龙龙都困了，你们带他回去睡觉吧。”

龙龙配合地打了个哈欠。

“你就这么去吗？”

丁罗拉顺着爸妈的目光往下看，自己的衣服上都是血。

罗女士拉开车门，从随身的大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最后拿出条花纱巾，递给丁罗拉：“凑合披披吧。”

“谢谢妈。”丁罗拉感到鼻子一酸。

“养你二十几年，还差这一条围巾了？”

不是，所有的事，都谢谢。

“快去吧，早去早回。”老丁说。

丁罗拉披上围巾，跑向医院大门。

PC拉风的黄色跑车，早就在那里等他。丁罗拉看父母的车还没出来，迅速钻了进去。

方才她们从医院出来，这辆车就从她身边经过。小森变成鬼的形态对她大喊：“跟我们走，门口等你。”

丁罗拉上车后，问他们：“你们怎么还没走？”

PC用下巴指指坐在两人中间的小森：“还不是他放心不下。”

被这么多人关心着，真幸福。

“我怕你傻乎乎都说出来，被人当疯子。”

“我还没有那么傻。”丁罗拉笑中含泪——那些被人当疯子的日子，都是小森陪她走过来的。

“你不要在我的车上哭啊，人家只能看到我们俩，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PC冷漠地说。

小森以鬼的形态蜷缩在中间，才得以让丁罗拉坐进这双人座的跑车。

“捉鬼好赚钱啊。”丁罗拉边擦眼泪边说。

“那是！这样的车，我有十辆。”

丁罗拉泪眼濛濛地看向他，哭得更大声了：“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那么贪财！80万啊！我一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钱！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好了！”PC赶紧启动汽车，“我们回去再说。”

在医院大半天，三人都没吃午饭。时至下午，没有客人，大家就一起坐下来吃午饭。

“看来你是不准备跟他家说实话了，对吧。”PC边吃炒饭边问。

“我开不了口。”丁罗拉闷头吃了一筷子米粒。

“那你要帮他出钱吗？”

丁罗拉抬起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别来这套，我们也都是拿命换钱的。”PC淡淡地说。

丁罗拉又低下头。

“不过也有一个办法。”

丁罗拉又抬起头。

“波比，帮我把那个有铃铛的棒子拿过来。”

波比从炒饭中抬头，环视一圈，委屈地问：“为什么是我啊。”

“你最机灵嘛，跟他们说又要解释半天！”

“你可以自己去啊！”

“你去不去！”PC做伸手要打状。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真是命苦！”

波比飘上飘下，眨眼间就拿了东西下来。

还真是个有铃铛的大棒子——就是棒球棒上面挂满了铃铛。看那不规则的铃铛位置，粗糙的铁丝走位，应该是纯手工制作的。

PC接过铃铛棒，递给丁罗拉：“看见那个女鬼，就用这个打她。”

丁罗拉好奇地接过铃铛棒，想到自己要用这个打人，不，打鬼，心有余悸：“拿这个打，不太好吧。”

“放心，她是鬼，打死也不用负责任。”

……

鬼化为人形时，拿这么大的棒子去打她，丁罗拉下不去手。

“我不敢。”

“上面是锁魂铃，有法力的。她们听到铃响就定住了，再一棒子下去，管保脑浆崩裂，魂飞魄散！”

……

“我下不去手。”

PC翻了个白眼：“她不死，你那个师兄就要死。你自己决定吧。”

丁罗拉攥着铃铛棒，迟迟下不了决心。

“哎，烂泥扶不上墙。”PC拍了下公园，“你陪她去。她摇铃铛，你把鬼带给我。”

“又是我？”公园皱眉道。

“你们一个个都想罢工啊？这不爱干那不爱干，我养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个都收进瓶子算了！”

“不是不是！我们晚上约了打野啊！你忘了？”

“是今天吗？”PC拿起手机看日期，“还真是，那怎么办呢？算了，推迟一天，明天再去打鬼吧。”

大家深以为然。

“不行啊！”丁罗拉大叫，“万一鬼今晚就动手怎么办？”

“那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公园说。

“不能这样啊！PC~”丁罗拉学着小森撒娇的语气求PC。她看小森每次用这招都有用。

“咦~”PC打了个冷战，“麻烦撒娇也看看长相，不是每个人用这招都好使的！”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长得帅就可以这么说别人吗？

“那怎么办呢？”丁罗拉失落。

“我去吧。”小森举手说。

“你？”PC瞟了他一眼，“你不行，你没受过训练，听到铃声也会定住的。”

小森双手抱住PC胳膊，大眼睛眨巴眨巴，嘟着嘴叫：“PC ~”

PC闭上眼睛，无奈，投降了：“公园你去，我们改天打野。”

……

公园哥还在嘴边的半口饭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