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的本质是交易的媒介。

发行多少货币，理论上应该根据市场货币总需求决定，货币发行总量也应该根据经济发展的实际需要进行调整，既不能多、也不能少，因此任何以实物资产作为背书的货币制度，都无法适应商业社会发展的需要，因为黄金白银比特币这类资产，它们的供应量是外生的，并不能主动去匹配全社会的货币总需求。

信用货币制度看似解决了传统实物货币发行总量不可控的问题，但同样存在致命缺陷：灵石储备银行也是由某些利益集团进行管理，也拥有自己的利益考量。

就像李青阳刚刚说的那样，所有的社会危机，本质上都是财政危机和分配危机，而分配危机在理论上是无解的，因为人类社会的每一个个体都希望自己分配到更多资源，而没有任何分配制度能满足所有社会个体的需求，必定要进行一定取舍。

而人类不同的社会制度，本质上就是不同的分配制度。比如市场经济就给出了非常残酷、但却又非常完美的分配方案:

优胜劣汰。

或者用杨路更喜欢的说法，那就是傻子无法被教育，只能被消灭。

要是没有市场竞争，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傻子，也没有一套标准能证明某个人是傻子，但市场却通过价格信号，非常明确的告诉大家一个事实：

谁才是聪明人，谁才是傻子。

你不承认也没用，因为市场会用钱投票。

然而作为现代市场经济的核心，央行本身就是最大的非市场机构。

就像地球货币政策专家都喜欢讲货币政策独立性，李青阳能维持货币政策的大体公正，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灵石储备银行体系的既得利益者。然而货币政策权柄带来的分配权力是如此庞大，以至于没有任何政治组织会放任不管。

哪怕是在地球，除了央行自己喜欢讲货币政策独立性，各国政府实际上都在强化对央行的控制，试图利用货币政策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无量剑派亦是如此。

如果灵石储备银行真的沦为无量剑派的附属品，金融危机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想到这里，杨路也没有问林剑行想利用灵石储备银行做什么，而是直截了当问道：“下一任灵石储备银行行长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吗？”

李青阳轻叹一口气道：“我已经和林剑行沟通过了，我的位置将由副行长云天化接任，作为回报，我将支持林掌门主导中州社会保障体系改革，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对于灵石储备银行副行长云天化，杨路也早有耳闻。

灵石储备银行创立已逾五百年，哪怕当年只有二十余岁的李青阳，如今都已经垂垂老矣。其余跟随陆洋行长共同打天下的中州修真者，除了莫云岚成功进阶元婴期，其它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寿元耗尽而亡，只有这位云天化副行长硕果仅存。

云天化年纪和李青阳相差仿佛，但由于身怀极品灵根资质，如今已是金丹后期修士，寿元比李青阳多出百余年。只是云行长的金融理论水平非常平庸，不要说和李青阳比，哪怕和徐雁南比都远远不如，并且他还是个谁都不想得罪的老好人性格，非常擅长和稀泥，能混到灵石储备银行副行长的位子上，完全是因为资格足够老。

如果说云行长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可能就只有“非常崇拜陆行长”这点了。

很显然，云天化并不是灵石储备银行第四任行长的合适人选，最多只能算是个萧规曹随、毫无主见的傀儡行长，只不过他确实是个各方势力都能接受的人选。

首先，他是陆行长一系的人马，不会随便倒向林剑行；其次，他性格比较软，不会像李青阳那样丝毫不给林剑行面子；最后，云天化的寿元也只有不足百年，就算大家对他再不满，等百年之后，灵石储备银行行长也要重新换人了。

除非云行长能人品大爆发，成功进阶元婴期，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然而杨路却认为，云行长进阶元婴期的概率极低。且不说进阶元婴期乃是除了飞升之外最大的门槛，无量剑派有将近三百多位金丹期修士，但却只有六位元婴老祖，就算云行长真的人品爆发了，恐怕某些利益受损者也不会坐视他顺利晋阶。

以杨路对林剑行的了解，此人绝对不吝于对威胁自己权力的同门下死手！

正因如此，杨路认为云天化完全是个过渡行长，根本称不上李青阳的接班人。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若是等云天化死后，还有谁能阻止林剑行染指灵石储备银行？”

李青阳眼神中闪过一丝疲倦，有些无力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甚至我不知道，云天化那家伙能不能平稳撑过他这100年的任期。”

“您老可是九州修真界的金融泰斗，难道就没什么后手了吗？”

李青阳苦涩一笑道：“你要知道，灵石储备银行能够成立，不仅仅是因为陆洋行长天纵奇才，更重要的是，它拥有时任无量剑派掌门麻天衣的全力支持。如今林剑行对灵石储备银行成见颇深，我能勉强维持现在的局面，已经是仰仗陆行长的遗泽了。”

见李青阳摆出一副“我反正已经快挂了，烂摊子就交给你们了”的摆烂样子，杨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您难道还指望我来力挽狂澜不成？”

“你可是天外之魔，如果连天外之魔都没办法维护灵石储备银行的独立性，那只能说明九州修真界早该有此一劫。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只是劣品灵根修真者，比你和陆行长还不如，能把灵石储备银行经营到今天，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了陆行长交办的任务！”李青阳执掌大权两百年，显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白莲花，提起九州修真界的兴亡，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在意灵石储备银行作为陆洋行长遗产的意义。

可能是因为各种光环加身的缘故。

李青阳在外界的形象非常伟光正，完全是一副为了九州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形象，但今日一见，杨路感觉李青阳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尚。或者换句话说，高高在上的灵石储备银行李青阳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并不是什么圣人在世。

他对待九州苍生命运的态度，大概就是我尽量做好我能做的，如果我做不到那我也没办法。

正当杨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时候，李青阳的神色却再次严肃起来：“且不提九州修真界未来的命运，我这次叫你来，一来是想验证下数百年来对陆行长真实身份的猜测，二来则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能力保护青宁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