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直到此时才知李花草的过去。
她的丈夫在新婚第二天被抓壮丁的抓走了,从此没了消息,这些年里公婆劝着李花草嫁人不要等了,被李花草拒绝了,她送走了公婆,独自一人守着一个家,就这么生活着,如今去了,就连一个守灵的人都没有,黎然跟家里人说了想法后,按着孙子辈给李花草戴孝守灵,余秀芬两口子也在。
黎然守在棺材旁没觉得害怕,悲伤反而慢慢的在心底里蔓延,怕爹娘看到担心连忙偷偷擦了擦眼睛。
“爹,你说说奶奶的过去呗,奶奶以前也帮过你吧。”
“我知道的也不多,那时候你爹混的差点吃不上饭,碰巧婶子家办丧事,我厚着脸皮儿上去,她当时看我可怜,啥也没说就同意了,现在想来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魄力。”黎平友回忆着过去,才恍然,不知不觉间这事已经过了多年。
把李花草送到地里,黎然病了一场,眨眼间过年了。
湿冷的天气好像捂上多少件衣服都不暖和,夜里睡觉黎然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仍觉得捂不热被窝,还好家里生了柴火炉子。
今年过年家里很热闹,就是少了小哥,小哥一直没有信传来,也许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家人围在桌子前吃着团圆饭,这不是大鱼大肉,却是一整年来最丰盛的一天,黎然看着桌子上的一张张笑脸,也跟着笑了。
黎然又长大了一岁。
临近开春,黎然到地里溜达了一圈,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想着把化肥的事提上日常,甭管地里种的是啥庄稼,上了化肥的地庄稼总是长得最好产量高,只是该找谁呢。
黎然找上了大哥。
黎平友正在修锄头,锄头把手有点变形,他把木棍敲掉,再扣上一根新的,再把锄头上面的锈收拾收拾,歇了一个冬天的锄头一下换了模样。
黎然好似不经意的问:“大哥,上次说那化肥的事咱大队有信儿了吗?”
黎兴发收拾东西头都没抬地说:“没听说,你问这干啥。”
“大哥我跟你说,我在书上看的,说这化肥是个好东西,咱地里庄稼收成差,那是地没劲,就跟咱人一样,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干活,咱这地呢也缺劲儿,这化肥就是土地的劲儿,把它撒在地里就能让庄家丰收。”
“真的假的?”黎兴发停下了手里的活。
“那书上说的还能有假!”
“这大队里说那东西贵,甭管真假,也没钱买它呀。”
“……”
各种问题打败了黎然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个年代出远门都得开证明,她一个没种过两天地的人说的话还要花大把钱,跟种了几十年地的老汉比,谁能信她。
黎然不知道化肥具体啥时候大范围推广,假如大范围推广了那时候国家财政贴补会便宜很多,具体哪一年实施的黎然也不太清楚。
计划搁置,黎然头疼菜地该种啥。
上学的时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了,就一定能成功,那时她也确实提高了不少成绩,可现在看着那块菜地她实在迷茫。
“你在这蹲着干啥?”
黎然仰头看过去,是陈生。
她站了起来,想想不觉得有啥好隐瞒的。
“我在家闲着没事,然后我娘又把这块菜地收拾出来,我也不知道该种啥。”
“种粮食?种菜?种果子?”陈生随口说了几样,打量她跟前的菜地,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不缺水,地看着也算肥沃,种啥都能活。
“我想种粮食,前些天碰巧在镇上买了本农业书,就想依葫芦画瓢的试试看能不能成功。”黎然不怕对方笑话,她还真是这么想的,可能想法天真。
陈生见她神色认真,出主意道:“开春天气暖和,要不你先种点大豆,芝麻啥的,先练练手,兴许能摸着门窍。”
“也行,我回家问我娘家里家里有没有芝麻跟大豆。”
“没有,去我家拿。”
“行,谢了。”黎然说着话扭头往家走,经陈生这么一说,心里有个主意。
陈生望着她背影,沉默了一会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是陈晓玉抱着闺女。
“孩子小,抱她来地里做什么。”陈生走过去,把闺女抱在怀里,孩子在屋里窝了一冬天,皮肤粉粉嫩嫩,眼睛跟她妈一样大,是个漂亮的孩子。
“不过来咋能看到你俩,我还真不知道你俩关系啥时候这么好。只是成了亲的大男人跟小姑娘凑一块干啥。”陈晓玉逗着闺女,看向已经没有人的大路若有所思。
陈生用胳膊遮了遮风,皱眉:“回去吧,风挺大,别把孩子吹病了。”
陈晓玉有点不高兴:“天都黑了,你不回去?”
“我再去东边看看,晚一点回去。”陈生把孩子递回给她走了,仿佛没看到她拉下的脸。
陈晓玉抱着孩子,咬着唇,看着那人的背影,一时不知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黎然带着锄头提着桶拿着花生和芝麻种往菜地走,牵着孙子手余秀芬不放心闺女种地,跟着过来。
到了菜地,黎然正在刨坑,一个挨着一个,一会儿就跑到菜地头上,她来回折腾,余秀芬没出声,带着孙子坐在地头上看着闺女大汗淋漓的刨坑,人刨完坑,拿着花生种子搁坑里撂了几粒,埋上后继续下一个,种完花生,还记得拿桶去小河里提水,一个坑浇点水,这么一番功夫下去,让平时不咋干活的黎然累的靠在余秀芬肩膀上坐了下来。
“瞧你干活的劲头,不错呀,这不还闲着半块,咋不种了?”
“剩下的半块种芝麻,等收成了,咱打芝麻油吃。”
“呦,你想的还挺远,”余秀芬打趣的笑她:“你这种花生是看以前你哥他们种学会的?”
黎然没咋干活,地里的活更不曾摸过,看着她种花生的模样虽然不熟练,却有模有样的没错。
黎然靠在余秀芬肩膀上,歪着头看落日:“上次跟我爹去镇上不买了本书吗,我看那书上的步骤照着学的。”
余秀芬拿起闺女的手看了看掌心,起了几个水泡,虽然心疼,面上不露分毫:“还是我闺女聪明。”
“那是。”黎然沾沾自喜。
黎小标伸头过来:“奶,那我呢?”
“你比你姑少一点点聪明。”余秀芬用手笔画了一点点。
“那我啥时候能赶上我姑?”黎小标有点不满。
回去的路上,村里人端着碗各家蹲在门口,边吃边唠嗑。
“听说咱村要来几个知识青年。”
“不知道,你听谁说的?”那人吃了口饭,才问:“咱村里不来了几个吗,咋还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前是自愿,现在是有指标的。”
“还说得盖几间屋,要不然来了住不下。”
“前头来的那几个姑娘小子干活挺利索,也不知道这回来的啥样。”
“应该也不会差。”
有人看到余秀芬她们主动打招呼,余秀芬笑着回应。
黎然以为这知青跟他们家没关系,不曾想,这一次知青来的有点多没地儿住,她家虽没空闲的屋子可黎然自个儿睡了一个屋碰巧有两个姑娘睡不下,村长知道她家情况,就带着人过来了。
村长都来了,黎平友也没得拒绝,就应了。
黎然跟余秀芬他们一个屋子时适应了许久才习惯,突然来两个人跟她睡一块儿,估摸着一夜都睡不着。
余秀芬做饭的时候,她偷偷的跟余秀芬说,想回余秀芬屋里睡,余秀芬啥也没问就同意。
对方带着铺盖被子,黎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抱去了余秀芬的屋里。
两个姑娘有点不好意思,黎然笑笑没说话。
她能说啥呢,两个姑娘看着跟自个儿差不多大,突然来这陌生的地方也是勇气,她虽然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其他的倒没啥意见。
又换到熟悉的地方睡觉,黎然还算适应,谁知一觉醒来,村里不知道发生了大事,村长让吃了早饭,老老少少都去村头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