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你帮帮姐，我实在想回家，说了几次我爹都不同意。”余素心烦躁的走来走去，恨不得带着闺女立刻回婆家。

黎然都不知道该说啥好，这闹剧说出来都没人信。

“倒是说话呀！”余素心见她不吭声，忙抓住她手：“你脑子灵活，一定有办法，在这么住下去我闺女都不认识她爹了。”

黎然打掉她手：“别急，不把误会解开，就大舅那气势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你，当务之急我先去姐夫那说说去。”

“行，哎不行，你哪知道路呀，我哥他们知道路，可一准不许你去。”

“我长着嘴还不能问，这你就别管了。”

吃了晌午饭，黎然找了个借口出去，只才走两步把余素心她闺女抱怀里说出去玩，家里人也没在意，余素心偷偷摸摸的催她快去快回。

余素心的闺女今年三岁多点，说话走路都利索，小名叫静静，大名孙静，一路上小嘴巴巴巴的没停过，天气好，太阳有点晒，黎然抱着孩子走走停停，一路问到了孙家路家门口，没想到刚准备敲门，这孩子就在怀里挣扎着要下来，黎然把她放下来，人家小腿一跺门，门开了，小跑进去，嘴里不忘把家里人喊一遍。

屋里的大人听到动静，小跑出来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孙老头一把抱起孩子，惊喜后红了眼眶。

“静静，我的乖孙，奶可想你了。”钱玉兰从老头怀里抢过孙女疼爱的贴了贴脸。

“爷，奶，我可想死你们了，你们咋不接我跟娘回来呢？”小姑娘眼睛转的圆溜溜的，也不知在找什么，话说的可贴两个老人的心了。

俩老人擦了擦眼角，才想起孩子是跟大人来的，只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姑娘，一时不知跟儿媳妇啥关系，怕慢待了人家，钱玉兰忙招呼着：“孩子，你这一路辛苦了，快坐下歇歇脚，我给你倒完水。”

“您别客气，”黎然笑着介绍自己：“我是孩子表姨，今天我跟我娘去舅舅家，没啥事就带着孩子出来玩，赶巧孩子要过来，就带孩子来玩玩。”

钱玉兰活了大半辈子，哪还不明白这姑娘的心思，这是带回来给他们看看孩子，可真是个好姑娘，儿媳妇也是好儿媳妇，偏偏儿大不由娘。

钱玉兰抓起衣角擦擦眼：“都不是外人，你别客气，老头子快喊家路出来，这来客人了也不知道跟人说句话。”

孙老头进屋去喊儿子，估计听到院子里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孙家路没耽搁时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屋里待的时间太长，突然出来太阳有些刺眼，孙家路被强光照的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看到不远处坐着的人。

他认识。

是素心他表妹。

孙家路深呼吸，两手握紧拐杖，一步一步走到桌子前，钱玉兰连忙把凳子放到儿子身后，手在旁边虚扶，等他坐稳凳子才收回手。

“这是静静她表姨，孩子那边呢。”想到走了一个多月的儿媳妇孙女，钱玉兰就想锤儿子一顿，偏偏儿子受此一打击，什么都做不得。

孙家路没说话，他望着和孙老头在菜地里倒腾的闺女，猛然抬手遮住了眼睛。

“你说这好好的日子瞎折腾！”钱玉兰看着这一幕实在憋不住，说了这么句话进了屋。

孩子天真无邪，看到亲人很快就熟悉了，原本无精打采的几个大人也瞬间精神了不少。

黎然打量沉默着孙家路，一开始听娘说挺严重的，可看孙家路拄着拐杖能撑着走路，虽然费劲，可他两只脚贴地还是有力气的，假如坚持锻炼，扔掉拐棍应该不算难吧。

“你俩就这么一直分着？”黎然不等他回答，又说：“听说你平时跟静静可亲了，可这会儿你看你都出来多大会儿，静静连看你一眼都没看，这再在她姥姥家住几天，估摸着连爹是谁都不清楚。”

“我现在啥样你看到了，我咋能拖累她。”孙家路低下头，手掌盖住眼睛。

“你问过她这是拖累吗？”黎然对于这样的孙家路很无语：“你问过她愿不愿意被拖累吗？”

没等到孙家路没回应，黎然忍不住嘲讽：“一切都是你的自以为是，你觉得自己是残废配不上她，那你想过你一走三年多，那时她还怀着孩子，什么小道消息没有，就算当时把孩子流了回娘家再嫁也没人说三道四，那几年里她仍旧坚持等你，坚信你还活着，可在看看，你是回来了，就差把这个家折腾散了，本来是一场误会，你俩到我舅家把误会解开，你们夫妻关系好，是长辈最想要看到的，偏偏你保持沉默，认下了一切，你想过我表姐吗？她身上为啥青青紫紫，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去看看我表姐，我今天一去见到她，差点哭了，以前虽然不胖，可也不像现在瘦的一场大风都能刮到，见了我就抱着我哭，她每天不吃不喝就等着你接她回家…”

一直沉默的孙家路忽然抬起手臂，啪啪的往自己脸上打，他痛苦的抓住那条受伤的腿，红了眼：“别说了，我去接她，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尊心作祟，我对不起她们娘俩，更对不起结婚时你就对我的托付。”

黎然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成想还没说一半呢事情就成了，不过心里还是为表姐不值。

你说这男人，你为了自己的自尊心，为了所谓的面子，说什么不连累人家，那你说的时候是不是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人要不愿意，你放人走皆大欢喜，像表姐这样，不是折腾人吗！

具体过程黎然不清楚，只知道回去时一家三口挺高兴，表舅在后面气的吹胡子瞪眼。

…

等待的日子总是显得漫漫长，就是这个漫长没多久，却被一个重磅消息砸来，这一刻被遗忘的过去才恍然提醒黎然，她竟然把这么大的事忘记了。

高中教育被暂停，高考招生制度推迟半年后，又被无限推迟，未来想上大学就得由群众，公社，推荐上大学。大范围知识青年下乡，给每个村里都带了新鲜血液，同样给青年们带来了不一样的人生。

17岁过渡到18岁的这一整年里，黎然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曾经雄心壮志，要做老黎家第一个大学生，这个愿望可能暂时无法实现，即便会实现也会在几年后。

开春，猫冬的都出来陆陆续续干活了。

余秀芬瞧着院子里坐着无精打采的闺女，捅了捅身旁的黎平友：“想想办法，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上高中那会儿，精神头十足，谁知道会有后来的事，可真闹心。”

“那公式里咋说的，不能给咱闺女推荐上大学？”

“那你说你闺女有啥技能，做了啥贡献，还是见义勇为啥的…这才定下每个大队的名额，也没几个，咱去要总得有个能拿出手的理由吧，要不人民群众能推荐你吗。”

余秀芬腾的坐直，瞪他：“敢情搁你嘴里闺女一无是处啊！”

黎平友连忙小声说：“瞎说啥，谁能比得上闺女，闺女厉害着呢。”

余秀芬想了想，认真的分析：“大学不大学咱先不说，这会正乱着，我也不放心闺女一个人出去，咱得找点事儿给闺女做，她要是想学菜，跟着你学也成，要是想去干活，那咱去公社给她找个轻巧活干，高中生搁咱大队公社也挺稀罕的。”

“也是。”黎平友点头。

晚上，余秀芬去了闺女屋里。

黎兴旺不在家，黎然老大了还跟爹娘睡，虽然隔着帘子，可实在不好意思，就主动要求分房睡。

黎然靠床上发呆，听到动静看到余秀芬进来。

“娘，你咋没睡？”

“娘跟你说点事儿。”余秀芬坐在床边，打量着闺女，觉得闺女跟那几个下乡的女同志没啥不一样，总觉得这一年闺女长开了，模样比之前还好看。

余秀芬进来光盯着她脸看，黎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娘…”

余秀芬回过神来，握住闺女放在被子上的手：“这学暂时也上不了，娘想着你要不要找点事做，看你有没有啥想做的，你爹呢，想着你要学跟他做菜也成，你要不乐意就让你爹去公社给你找个轻点的活干，总在家呆着也没意思。”

“那我能干点啥呢？”黎然很茫然，失去了那个目标，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能干啥。

“傻闺女，你能干的多的，你能写会画又是高中生，能记会算这要都没啥能干的，你让你大哥那个只会种地的咋办？”

“种地？”黎然突然眼睛一亮：“我学种地行吗？”

“啥？”余秀芬有点懵。

“娘！我跟你说种地可没那么简单，那土地肥沃，才能产量高，对了，娘，明儿你带我去镇上行吗，我去买两本农业书，我得研究研究咋样才能让地里的庄稼高产量。”

黎然一下觉得这个目标任重而道远，她必须得下功夫，虽然她能力小小，也许在缺粮的年岁能救人。

余秀芬顶着懵懵的脑袋回了屋，黎平友刚一说话，被她一巴掌打在胳膊上，一个冬天捂白的胳膊上瞬间红了。

“老黎啊，你闺女说她要种地！”

“啥？”

“你闺女说她要种地！”

黎平友有点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