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回到神里屋敷后已是深夜,绫人一路直接把她送回了卧室。
月色朦胧时,闲庭花轻曳,此般怡人景致,也与他一般……可称得上十分风雅。
奈奈正要与他说起今夜怪事,却被他如月色般温和的笑脸挡在面前:“晚安啦,早点休息。”
“调查……”
“嗯,再重要的事也明天再说吧,”绫人注意到她绯红色的发绳,心中飘过一丝疑惑,方才在林中拾到的她那蝴蝶发饰,也顿时不想还回去了,“新发绳?以前好像没见过呢……”
奈奈一愣,摸摸头上的发绳:“唔……只是在林子里时,发绳不慎遗失,正好随身携带了个备用的而已。”
绫人不悦地移走目光,转身离开时还略带情绪小声道了一句:“品味越来越差了。”
奈奈:???(我觉得挺好看的)
绫人回到书斋,思来想去也没有倦意。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他推开书斋的窗,窗外月色清冷,风中的樱花渐次零落。
凉风拂面而过,思绪清晰了不少。
今夜发生了太多值得思索的事,他知道一切交织的异象都有缘由,但自己现在仅是揪住了线头,距离隐秘的真相还太遥远。
绫人仔细端详手里的蝴蝶发饰,回忆林子里的黑影。
拾到此物后,他才意识到那黑影是栖川奈奈。他们两人被幻术分隔在不同的空间里,而操纵幻术的人,也定然隐藏在镇守之森中。
“不知那丫头遇到了什么呢?”
不过,绫人并不着急想要知道奈奈今夜所遇之事,因为,在明天正式「审问」她之前,他还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绫人在书斋中寻来一个小巧的锦盒,把蝴蝶发饰放进去,关上盒子。
他不免想起,自己少年时,栖川家的二小姐总窜门过来,找家妹绫华玩耍。
而他常常公务繁忙,连跟她打个招呼都下意识忽略掉……但却总是能记得,那两条微卷的蓝紫色辫子,一边各夹着一枚蝴蝶发饰。让人很想……摸一下。
也不知这样恶趣味的想法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呵呵。
遥远记忆中的物品,此时终于能用个盒子把它关起来,据为己有了。就这样,绫人心头那奇怪的占有欲稍微膨胀了一下。
他盯着手中的锦盒,微微一笑:既然有了新发绳……那好,这个我就收下了。多谢。
次日奈奈昏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还是被正午照入窗棂的阳光给晒醒的。她揉揉眼睛,坐起来,拍拍沉重的脑袋,想让自己快速清醒。
她睡了好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梦里反复只有一个身影,隐藏在暗紫色混沌气息里的,身材清瘦、衣袂与帽沿薄纱随风恣意的神秘少年。
隔着帽沿边被风拂过的淡金色纱帷,那双美丽的深蓝色眼瞳,一直在注视着她,眼底笑意极淡,情绪模糊不清。她看不懂此番笑容的意味,总觉心中压抑。
栖川奈奈按住胀痛的太阳穴,勉强去思考身为愚人众执行官的散兵大人,为什么会与自己产生交集,毕竟在此之前……她连愚人众士兵都很少见过。
光靠她自己肯定是想不明白的啦,于是她决定去找个好友问问。
第一个想到的是绫华,但是嘛……奈奈一想到她有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哥那个老狐狸,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脑海里的神里绫人总是黑着脸,严令禁止她乱交朋友,否则就把她身边朋友查个底朝天,非常可怕。
简单洗漱后,奈奈跑到了稻妻街头,那里有一个非常热闹的街头鬼兜虫斗虫大赛场地,这是稻妻城一些小孩整出来的,老大当然是荒泷一斗啦。
奈奈挤进人群里。荒泷一斗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跟那些小屁孩斗鬼兜虫,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笑声,又或是惊慌失措的大喊声。
小孩有的开始憋笑,有的发出咳咳声,荒泷一斗才发现奈奈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翻着白眼瞪他。
“诶呀,小团子?!”他兴奋地猛一起身,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桌子被整个掀翻,四周小孩吓得赶紧往后退开。
奈奈看不下去这个冒失鬼,转身走开,荒泷一斗连掉地上的鬼兜虫都懒得捡,赶紧跟上去:“嘿嘿嘿,小团子!”
一斗看她不理人,继续呼哧呼哧跟上,尬笑挠头:“明明说了本大爷当你大哥的,怎么现在我倒越来越像你小弟了?再说了,我们那个什么什么抓鬼契约,你也很久没找我帮你抓鬼了!你是抱住绫人兄的大腿,再也不需要本大爷了是吧?”
“其实是因为离开栖川家后,我也给你发不起工资……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帮我想想!”(话说荒泷一斗的笨笨脑袋真的能想出什么吗?)
“这天底下,还真就没有本大爷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荒泷一斗哈哈大笑,拍拍胸脯,一把搂住奈奈的肩,“还不快点,给你大哥说说?!”
“就是……”奈奈抬眼望天,冥思苦想,“就是,比如你有天偶遇了一个异性,你们认识了,成为了朋友。她对你很不错,还总是在暗中保护你。后来有一天,你忽然发现她的另一种身份,此人实力很强,你在她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不值一提……那么,你觉得她为什么想和你做朋友,还总是保护你呢?”
荒泷一斗猛敲奈奈脑袋,不假思索:“那她绝对是喜欢本大爷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不是吧,咱们小团子一直都很聪明的啊。”
喜……喜欢?栖川奈奈定住脚步,愣在原地。怎么可能!
就算、就算有那么一丢丢可能,那这作恶多端的愚人众执行官的喜欢她也承受不起啊!
要说是社奉行大人的喜欢,她还能勉力承受一下……(嘿嘿)奈奈想到这里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疯狂乱踏马上扬。
“奈奈小姐,社奉行大人请您去一趟。”
刚想到他呢,这就马上来了?出现在眼前的美女,正是神里绫人的专属女助理,小叶。
奈奈心想,这神里绫人工作的时候放这么一个大美女助理在身边,他真的能心无旁骛安心工作吗?
奈奈像往常一样,直接丢下懵逼一斗在街头,跟小叶走了。谁让那大鬼鬼是笨蛋呢?笨蛋就只有被欺负的份,欺负憨憨的爽,真是一言难尽。
社奉行。
今日的工作比较清闲,坐最前面那位姓包的胖小哥(绫人的另一位男助理)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昨晚小包被绫人派去镇守之森救援迷失的小叶。由于小包最近在玩绽放,十分刮痧,伤害根本没眼看,所以他昨晚与魔物战斗(刮痧)到半夜才下班。累啊,打完架救出小叶,下机直接昏迷(瞑目)。
神里绫人特地早早完成了社奉行今日的全部工作,因为接下来,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奈奈小姐到了吗?”
“啊这,”打瞌睡的助理小包突然被领导喊话,瞬间惊醒,“啊这?”
看大领导神里绫人面色阴沉,一旁的社奉行代行赶紧敲小包脑袋一下,骂道:“啊这啊这啊这,一天就知道啊这!大人问你话呢,奈奈小姐还有多久到?”
小包强行忍下睡意,简单计算了一下小叶的移动速度,回答:“马上就到了。”
绫人:“好,你们去沏杯茶来,然后全部退下。”
“请问大人要什么茶呢?是月桂,乌龙,还是玫瑰花茶?”
“三分糖的冰乌龙吧,小叶曾向她推荐过这个,她应该喜欢,”神里绫人略微思考了一下,补充道,“哦,别忘了再加三份略带甜味的冻冻。否则味道太涩,小女孩不喜欢。”
下属们都偷偷笑了笑,寻思社奉行大人平日里总爱给他们整点新奇的「黑暗料理」,说是要每个人都尝试新东西,实际上是在拿他们「试毒」。
但今天居然善心大发,给奈奈小姐准备市面上备受女孩子青睐的冻冻冰乌龙。所以,社奉行大人是舍不得让未婚妻吃黑暗料理吗?
下属们沏好乌龙茶,匆匆退下。
奈奈已经到了,见社奉行办公厅里只有神里绫人一个人,不免疑惑。她惴惴不安捧起桌上那杯玲珑剔透的冰乌龙,久久不敢喝一口。
“怎么,怕我下毒?”神里绫人坐在桌前用手支着下巴,歪着脸笑看她,“放心,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自然是不会给你准备什么黑暗料理的。不然有人昏厥了,谁还来解答我的疑问呢?”
奈奈咕噜吸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滋味清新淡雅,又略带些许温柔的甜。她很喜欢。
“估计你也能猜到,我今天要问什么,”绫人拿出一本空白的折子,拿笔准备记录,“把你昨夜在镇守之森的所见所闻,一一详细告诉我。”
奈奈放下手中的乌龙茶,有些心虚:“……从什么时候开始说?”
绫人的目光从未在她脸上移开过,声音清晰无比:“从你进入镇守之森,到我找到你的时候。这段时间内,你把所遇到的,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我。”
“嗯……好,”奈奈垂目迟疑,若有所思,“我昨夜很早就到了镇守之森,见你没来,就先开启了法阵。恶灵,果真现身了。我一路追踪到树林深处,遇到了奇怪的黑影。后来我再次启动法阵,就在险些要抓住那个恶灵时……愚人众出现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绫人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点点头:“嗯,然后呢?”
“为了躲避他们,我在林子里一直往前跑,绕迷路了……”
“你是怎么摆脱那几个愚人众的?”
“我跑到林子深处一片空旷的地方,再回头,看见他们已经没有在追我了,”奈奈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沉默几秒才解释道,“可能,可能他们是跟丢了吧。”
绫人倏然一笑:“那你后来抓住那个恶灵了吗?”
“抓住了,”奈奈没有用往常那样夸耀的语气,反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引燃随身携带的所有符咒,终于成功压制住了它。我问它,是被何人封入那个仿真神之眼的,它说是一位巫女小姐。”
“哦?巫女小姐……?”非常出乎意料的结果。
“那恶灵的描述是:蓝色裙裾的……如同海里的鱼,”奈奈看向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你知道这位巫女小姐是谁吗?”
神里绫人的表情定格了,思索片刻:“是海祇岛的人神巫女,珊瑚宫心海。”
奈奈震惊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低头拿起挂在胸前的紫砗磲真珠,珊瑚宫大人?虽然与她从未谋面,但却总是与自己有些特别关联的。
而绫人脸上的诧异却很快隐退了,随后沉静地吩咐她:“我们对此事的调查到此为止了,你记住,不要和任何人透露半个字。也别过于好奇这个结果,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奈奈不明所以,只好点头答应。她感觉神里绫人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脸上,于是把脸低得更低,捧着冰乌龙的双手也僵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绫人依然是支着下巴,转过脸看着神情恍惚的奈奈,“当几个愚人众追你的时候,那只恶灵在哪?”
“它……它也在后面追我。”
“也在追你?”绫人疑惑地微笑道,“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你之前没能成功制服它?”
奈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短暂的时间容不得她编出什么完美的谎言,于是就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呆滞住了。
“那么,后来你又是如何找到制服它的办法的?”
绫人紧接着这问话又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戳戳手指:“当时情况紧急,大概是误打误撞吧?!”
“嗯,那挺走运的,”绫人欣然合上手中记录完毕的册子,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好了奈奈,我问完了。没什么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家了。”
奈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猛吸一大口把乌龙茶喝完,平复了下紧张刺激的心情。
谁知她正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厅,柊千鹤小姐迎面从门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