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托马招呼家里的厨子们做了一大桌美味,什么味增汤,蒲烧鳗鱼,兽骨拉面,干烧香鱼,金枪鱼寿司,绯樱虾仙贝……看得人眼花缭乱,垂涎三尺。
托马把碗筷上齐,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能坐下歇息了。松了口气,对早已落座的两个女生笑笑:“二位小姐还不快吃?今天家主大人难得不在家,咱们逃过一劫,不用担心吃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黑暗料理啦。”
“嗯?社奉行大人今晚不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听托马说绫人不回来,奈奈紧张的情绪全都飞掉了。同时也在心里骂了托马一句:你不早说,害我紧张了一下午!
绫华贴心地盛了一碗味增汤给奈奈,解释道:“兄长今晚外在有约,不回来了呢。失礼之处,要请奈奈见谅哦。”
“没事没事,我很随意的,”那个大冰块不回来正好,她还落个自在呢,但还是憋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社奉行大人……应该是有很重要的约会吧?”
不然怎么会家里有客人来了都不回家呢?像神里绫人那种深知礼数的大少爷,出现这情况,要么是外面的约会很重要,要么就是不待见她……也有可能是两种原因都有!
绫华:“是勘定奉行的二小姐柊千鹤,约兄长共进晚膳。”
同是稻妻大家族的小姐,奈奈知道这个女生。她吃了一口寿司,随口聊聊:“看样子他们关系不错呢。”
“何止是「关系不错」!”托马聊到有意思的事就会开怀大笑,他掳走一串三彩团子,边吃边往下说,“柊千鹤小姐可是家主大人的女朋友呢。”
女朋友?
奈奈瞬间瞳孔地震:什、什么?神里绫人的女朋友?那那那她这个「未婚妻」算什么?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她用这个尴尬的身份暂住在神里家?
无数个问题一并袭来,像充满火力的流星重重砸在她脑子里,砸得她眼冒金星。
“托马!你不要胡说。”绫华美目含怒,斥责道。
“哈哈哈,”托马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看到奈奈神采尽失的面容,抱歉一笑,“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嘛……奈奈小姐见谅见谅。”
“诶?”只是开玩笑而已吗?奈奈放下筷子,碗里的兽骨拉面她也吃不下了。托马是家主大人最亲近的人,说出的玩笑话就算是他捕风捉影,那一定也是有依据的。
“唔……那个,”绫华清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奈奈很介意这件事吗?”
奈奈接过绫华递来的三彩团子,摇摇头,笑笑:“也没有啦,只是被托马的玩笑吓到了,有点震惊而已。”
她望向窗外,庭前偶有早春的落樱纷纷而下。如她的思绪般杂乱。
奈奈很快就意识到,当她使用「神里绫人的未婚妻」这个身份住进神里家之后,她对神里绫人的看法正在慢慢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她不希望……神里绫人身边有亲密的女性。
晚膳很丰盛,但是奈奈没吃饱。从小体弱的缘故,导致她对食材的要求非常高,在栖川家,一直照顾她的乳娘会每日为她准备精细的膳食。
例如,蟹黄松茸细面,黄油鳗鱼煎鲜笋,墩墩桃芝士糕,钩钩果乳酪,落落莓甘露……哼,她可挑剔了。
但是住在绫华家,她总不能把这个说出来,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忍受着咕噜噜的肚子,竟然开始想念起荒泷一斗那个大鬼鬼来了。
“该死的荒泷一斗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呀……呜呜呜,等他来了我一定要逼着他去栖川家,找乳娘给我做好吃的!”
晚一些的时候,奈奈捂着肚子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抱怨连连,忽然身后出现一个沉静温和的声音。
“荒泷一斗?”绫人轻轻吐出一声笑意,“可惜他神经大条,恐怕不会给你找什么吃的。”
家主大人?他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奈奈一僵,转过身,笑也不是,打招呼也不是,就听着他刚刚那句略带幸灾乐祸的话语,很想打他但是又打不过。
绫人倒是从容,欣赏着庭前月色,心情悦然,补充了一句:“就算一斗迫于你的淫威,找来的吃食也不会合你心意,大抵是些发了霉的白面馒头,半生不熟的烤堇瓜之类。”
奈奈的目光突然瞄准了绫人手里提着的精致餐食袋,是……是专门给她买的吗?嗅嗅,噫,空气中果然漂浮着一丝丝勾人食欲的香味。
她咽了口口水,赶紧贴上去,搓搓小手,笑眯眯地恭维他:“果然是咱稻妻八面玲珑的社奉行大人,就算与一位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但也会想着他的「未婚妻」打包好吃的回家呢!来来来快给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就在奈奈笑开花伸手去拿的时候,绫人又把那袋美食拎了起来,她望见社奉行大人笑容消失的脸,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引起了他的不满。
呜呜呜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放飞自我一次,就惹恼他了吗?
“抱歉抱歉,”奈奈摸摸额头,“才不是什么未婚妻,奈奈只是被社奉行大人好心收留的一个小丫头。”
绫人低眼看着她懊恼万分、不知所措的样子,不自觉一笑,心满意足,把手里热热的食物递给她。
“这是木漏茶室里的一些小点心,饮品,算得上是「私家定制」的了。”
“私家定制?”奈奈在石桌前坐下,回想起托马今夜晚膳时说的那句话,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果然!把精美的包装拆开之后,眼前的色彩斑斓的食物让她愣了好半天……
呃,烤墩墩桃夹大虾,珍珠奶茶拌面,鸣草海草鬼兜虫汤,还有一杯……紫色的,黏糊糊的手捣堇瓜奶茶?
绫人带着几分自豪地淡淡一笑:“我很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对我来说,你暂且也算是一件「新鲜事物」吧。而眼前这些,是我按直觉混合的「新品」,特地带回来给你尝尝……哈,两件新鲜事物的碰撞,场面一定别样精彩。”
奈奈紧咬牙关,眼睛瞪着桌上奇形怪状的几盒食物,根本无从下手:“可是,不管怎么样看着都很奇怪……”
她看了半天,似乎只有其中那盒墩墩桃稍微正常一点。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墩墩桃夹大虾,一口下去,差点没呛死。
“咳咳咳!”又甜又咸,鲜切的水果与油炸大虾一同入口,真是……非常奇怪的体验。
“呵呵呵,”绫人笑起来,“如何?是不是还挺新奇的?”
奈奈拿起手帕擦擦鼻子,强忍着委屈:“特、特别新奇……真是感谢社奉行大人早早回家给我送吃的呢。”(早早回来毒害我)
看她一脸苦涩的表情,绫人猜到了几分:“看样子,你很在乎「味道」。”
奈奈撇撇嘴,谁吃东西不在乎味道啊?!
绫人拿起那杯堇瓜奶茶,目光落在奇异的色彩上,饶有兴趣:“可我更在意的是尝试新事物的过程。”
“就……就比如说,成天逗我?”
对方沉思几秒:“嗯,可以这么说吧。”
奈奈突如其来有点沮丧,这个神里绫人到底想干嘛?是想当一只大猫,天天以吓唬她这只小老鼠来取乐吗?
才,才不要呢!
有一说一,虽然这些食物被绫人组合得奇奇怪怪,但木漏茶室食物品质是非常上乘的。奈奈最终还是勉勉强强咽了下去,吃饱了。
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她擦擦嘴,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看自己吃东西的神里绫人。
“绫华说……今晚你和柊千鹤小姐约会去了。所以才没回来跟我们一起用晚膳。”
“嗯,”绫人点点头,略带歉意,“按理说家中有客人来,我理应在家待客。但那边早先又已应承,不好推脱,所以只能提早回来,带些点心,以表歉意。”
奈奈艰难地吃掉了最后一口墩墩桃大虾,嘴边憋出一句别扭的话:“托马说……柊千鹤小姐,是你……女朋友。”
绫人一愣,又想到了什么,欣然点头:“是的,托马那个大漏勺还真是藏不住话啊,哈哈。”
什么?!
奈奈大为震惊,绫华不是都辟谣了嘛?怎么这会儿绫人又亲口承认了?
她这心情一天天的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血压急剧攀升,目瞪口呆地指指自己:“那,那我是什么?”
绫人原本是要继续逗下去的,但看到她紧张不已的样子,他不由得在心底深深地嫌弃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能聪明一点,什么时候才能不被他骗?
“怎么还当真了……?”
奈奈看着神里绫人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有点气恼,想了想,鼓起勇气:“既然我是以你未婚妻的名义搬进神里家的,那么家主大人作为我名义上的「未婚夫」,是不是应该在众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总不能明目张胆与其他女生亲近……让大家嘲笑我绿绿的吧?”
之前绫人只是在微笑,而奈奈这番一本正经的「肺腑之言」险些令他笑出声来:“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现在还没有把消息发布出去。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栖川家的二小姐住进了社奉行,更不知道未婚妻一事。”
“哦?为什么呢?家主大人上回不是说……”
“嗯,对。但我之后想了想,总觉得上次的建议有些考虑不周。”
奈奈抬起眼睛,疑惑大问号:“为啥咧?”
绫人思考道:“倘若真让众人以为,我神里绫人把未婚妻接到了家里……那么,最终我们该如何收场?这婚,要是不结,岂不是让两家颜面扫地,到那时人们对社奉行的谈资就更多了。”
这时奈奈的脑子里蹦出一句大言不惭的话:不如索性假戏真做,既顺理成章,又不会扫两家颜面!不知道社奉行大人意下如何?
算了算了,只能想想。奈奈飞快瞟了一眼神里绫人,不敢乱讲话。
绫人理所应当地看着她,微笑:“此事该如何解决,我尚未考虑清楚。在消息放出去前,大家眼里你只是我妹妹的好朋友,我们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不管我和哪个异性走得近,也不会扫了二小姐的颜面,请放心吧。”
奈奈被气得愣在那,睁着大大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揉揉胸口,差点吐血:“得,得,家主大人说的都对。”
绫人展颜一笑:“哈哈……”
寻思,起初自己提出这个建议时,她十分反对,甚至扬言就算流落街头也不要以他未婚妻的名义搬进来。现在他考虑到后果,犹豫着没把消息发布出去,她却又像个生气的小金鱼那般,气鼓鼓地瞪着他。
神里绫人除了哑然失笑,也不知道这时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尽管自己纵横官场博弈人心,但有时候,还真是搞不懂一些女孩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