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舒蕾·慕滋和原初大地。〗
前野美津枝是派舒蕾·慕滋的见习甜点师。
她今年三十八岁,再过一个多月,就会再次度过一个生日。在这个年纪仍旧是一名学徒,却并不是因为她天资平庸。
实际上,前野美津枝在两年前还是一名普通的超市收银员。甚至作为操劳的家庭主妇,她无法进行全职工作,只在一周的某几天的某几个时段,去离家近的位置做兼职。
促使她放弃兼职的,也是一桩意外。
——在为某位顾客结账时,商品的条码无法正常识别,她建议客人重新拿一件,他就不知为何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叫着跑了出去,不消片刻又持刀冲了回来,在人群中胡乱挥舞,若不是有人挺身而出阻止了他,极有可能会出现流血事件。
但尽管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前野美津枝也是正常地对话,超市方还是委婉并坚定地表达了辞退的意愿。街坊间投注来的异样眼光她还能够坚强地视而不见,附近街区的店面纷纷为了避开风头暂且不考虑雇佣她,就是令她无法回避的现实了。
据小女儿所说,她的同学评价,那段时间她做出的点心仿佛都染上了苦味……
为了不让小女儿担心,她才听从了建议,到刚刚开业的派舒蕾·慕滋品尝号称是“放入口中就会感到幸福”的甜点。
并与初次相见的店长赫月枫相谈甚欢。待得知前野美津枝不是作为同行,而是出于热爱十几年间一直利用空余时间钻研点心的制法,赫月枫就不由得对她发出了成为学徒的邀请。
前野美津枝先是一怔,随后就在胸口涌动的热情的催促下张口答应了。
——虽说成为比小上十多岁的年轻人的学徒非常怪异,让爱好成为工作也一股前景不明的意味,但赫月枫提出工作是以正常时薪结算后,这些顾虑还算得了什么?
既能追求自己的梦想,又能补贴家用,错过就不知何时再能遇到这样的好事了!
当然,烦恼是不会终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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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津枝,美津枝。”赫月枫软和地说,“你觉得这个行不行呀?”
前野美津枝从烦心事里抽出心神,先做了一下准备,才转头去看店长的新作。饶是如此,她还是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冲击:“……店长,我认为真实度还有下降的空间。”至少蜘蛛的口器与螯肢应该更加儿童绘画一些!“我们昨天结完日薪后就失去了仅仅工作了一天的收银员,还没有新员工应聘呢。”
“……”赫月枫缓缓低下了头,说,“……这里与我的家乡太不一样了,我到现在还没办法习惯。”
前野美津枝眼神飘忽。
与店长相处了两年,她还是没想出来哪个地方的习俗会令人发自内心的热爱昆虫。在店长的意识里,仿佛就有那么一批爱好者,能很自然地接受栩栩如生的、以虫为主题的甜点。
尽管赫月枫已经竭力为了一般客人们的内心考虑,在改良特殊主题原本的配方了,前野美津枝也会迅捷地给出反馈,进度依旧不尽人意。
赫月枫叹了口气,用刀切开看着像是被丝线团包裹住身体的黄绿色蜘蛛一分为二,白色的奶油从切口溢出来。她将一半递给前野美津枝,后者面不改色地咬下去,徐徐露出融进甜味儿的笑容。
“被外表吓走就太遗憾了……”她嘀嘀咕咕。
赫月枫将另一半也给她,双手握在胸前:“被吓走不是客人的问题……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在我们继续去做大家接受的、能够品尝到幸福感觉的点心吧?”
前野美津枝无奈地笑了笑:“……要是映司君能在这里打工就好了。”她想起那个亲切的年轻人,为了回报他在超市出手相助,她曾请他来店里,“好像是因为到处旅行的缘故,见多识广,他根本不怕虫子。”
……何止不害怕,看起来还挺愉快的。
赫月枫也笑了:“毕竟他原本就是要重新出发了。”
接下来她们好一会没有说话。在香甜之气中认真工作让前野美津枝仿佛真的从烦恼中脱离。
她想,只逃一会也无可指摘。
然而赫月枫冷不丁地开口。
“美津枝,还在和美纪闹矛盾么?”
前野美津枝一个错手打了一朵失败的裱花。
“要罚你吃掉。”赫月枫说,“……点心染上苦味的话,是没有办法拿给客人们享用的。”
前野美津枝颓丧地将失败品咬进嘴里。
“我试图让我的女儿重新换一个专业。”她缓缓地说,“是的……她在这个专业念了两年了,近来愈发喜欢告诉我,她想要设计出什么样的飞行器,能飞多高、多快、多稳。”
“还说了想要什么样的试飞员,非常挑剔,总会让人忘了她不一定拥有选择权。”
“承蒙店长照顾,我几乎要成为一位真正的甜点师了。”这位母亲发出了叹息,“我总是在想,我当时,明明,已经三十六岁了吧?”
人到中年,心气都应该在家庭的琐碎中磨平了。偏偏她就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扎了过来。
“我又怎么会觉得我的女儿不像我呢?”她求助似的看向赫月枫,“我还在想着这件事,那孩子就回家告诉我她放弃了录取资格,那种情况,我该怎么说出口才好?”
“所以她愈是表现得兴致高昂,就愈让你愁绪丛生。”赫月枫轻柔地问,“于是你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试图让她重新去实现自己真正的梦想,却——”
却被误以为连这样的追寻都要残忍剥夺。
她们又安静了一会。
前野美津枝干巴巴地说:“是我太急躁了。我只顾着生气,她不愿意听我把话说完,不相信我会愿意去支持她。然后就搞砸了。”
赫月枫安慰她:“不会的。”她想了想说,“我来想办法。哎呀,她也喜欢我呢,总不会往后都不来了。”
说着,她当着前野美津枝的面发了一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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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一点小误会。
八朔莉莉关掉邮件,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决定今天放学就去城南大学解决这件事,让她的生活尽快回到没有支线显示的舒适地图中。
虽说只要想到附身在前野美纪身上的迦楼罗,以及一大票暂且毫无踪影的卡牌,她就意识到期望中的平静生活注定是短暂的。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浮世英寿传了张小纸条,邀请他一块去。尽管她先前在是否独自行动上犹豫,但人说话那么客气,她就不好意思撇开他,表明她不愿意一起行动。
八朔莉莉没有邀请前野美浦。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总归让小女孩早些回家是没有错的。
得益于浮世英寿的乐于助人,值日的事务没有让八朔莉莉拖延太久。
八朔莉莉毫不在意钱财地呼叫了计程车。心理却惆怅地想着何时能找回自己心爱的小摩托……
是的,她的摩托也在飞走的那堆牌里。
这一想就激发了她的主观能动性,让八朔莉莉有动力去思考怎样更加主动的寻找卡牌的踪迹,而不是等待坐标显现,或是卡牌闹出什么事故。
路上她还给佐竹晓美发了邮件,拿到了前野美纪的坐标。
佐竹晓美:她看起来有些奇怪……
八朔莉莉:你离得远点。我们马上就到了。
下车后浮世英寿则非常具备行动力地去确认路线。
被她拦住的女大学生一边认为这帮小男生该早些意识到学习礼貌用语的重要性——对女士这样不客气的说话听起来可真火大——一边看在他实在可爱的份上,很没出息地选择算了。
等他们找了过去,才明白佐竹晓美为什么会说奇怪。
这儿应该是前野美纪上课的地方。下一节安排在此处的课程尚未开始。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她还趴在桌上。
没有脱离炎热氛围的初秋,前野美纪仍穿着一件短袖上衣。被她压在脑袋下的、光裸的胳膊肘上,胡乱支棱着几根青色的羽毛。
“看起来不像是贴上去的。”佐竹晓美镇定地说,“我不敢叫醒她或是挪动她,要不要找医生来?”
如果医生能解决这件事,她愿意给每位被卡牌附身的对象出医疗费用,哪怕他们还想治疗些别的病症。
八朔莉莉心想,嘴上说:“晓美姐姐,我恐怕这不是医生能够处理的问题。”
佐竹晓美气道:“小小年纪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的,我都帮你跑了这么多次了——”
“好的。”八朔莉莉说,“麻烦帮我去请,”她斟酌了一下人选,“帮我去请青木先生,如何?”
佐竹晓美当下脚底生风走开了。
八朔莉莉扭头对浮世英寿解释:“……她是我叔叔到这个国家后带过的第一批学生。”她不情不愿地补充,“稍微,知道一点儿事。”
浮世英寿轻轻瞥了她一眼。
“我以为你对无关人士的友善态度,是让他们尽可能远离这些事。”他说,“结果你还挺心软的吗。”
八朔莉莉皱眉:“她非要黏过来的话,与其任她乱来一气,不如被带领着,何况也只是很偶尔,会拜托她收集一下线索——”
斯特凡□□安幽幽地说:[你们有没有意识到,理论上那位女士才是年长的那一位?]
两个都以为对方不知道的伪小孩猛然闭上了嘴巴。
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斯特凡□□安又说话了。
[只有我感觉到了吗?风属性的以太越来越活跃,或者说,狂躁。]他谨慎地问,[我们有人能付钱修缮教室吗?]
“……”八朔莉莉说,“……青木先生就是来做这个的。”
她心虚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流光溢彩的晶石:“当然啦,我昨天也有好好研究怎么主动开启狭缝,转移战场。”她强调道,“尽量不要让青木先生被经费压迫到必须使用社会成年人必备的那个招数……”
“什么?”浮世英寿问。
“……呃、硬、硬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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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楼罗不耐烦地从那个虚幻的、与现实相对应的梦境世界中脱离。
疑惑但令她心情愉悦的是,外界的环境与她钟爱的呼啸眼石塔群堪称一模一样。
可惜她的好心情在看到某个熟悉的存在时戛然而止。
“齐露塔莉斯——!”迦楼罗尖啸道,喊出那个讨风厌的名字。
八朔莉莉:“唔?”
浮世英寿:“唔。”
斯特凡□□安:[我是不是说过她因故化名的事……她就是为了解决迦楼罗引出的麻烦,才再度造访的山都。]
那厢迦楼罗尚未意识到连——看不顺眼的家伙——的名字都弄错了,兀自咬牙切齿。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猛得合上四对翅膀向前扇击,螺旋状的气流将场中的石塔刮成漫天翻滚的石块,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Set.”
“Set.”
柔和慈爱的低语同时回应了他们两个。
八朔莉莉骤然张开双手,撑起半球形的护罩。石块滚落在护罩的边缘,看起来竟像是从天而降的堡垒了。
浮世英寿调侃:“论野战治疗镇为什么是神。”
八朔莉莉:“诶?”
他们闲情逸致,迦楼罗更加怒气填胸。
“每次召唤都将我充作风力涡轮机的能源,”迦楼罗嘶鸣着。“竟然将我作为人类的动力……”
“还将我的使用权转移到人类手中——!”
她飞突而至,右腿横扫。八朔莉莉与浮世英寿当即轻盈后跳,避开了她这一击。
“齐露塔莉斯,你这狂妄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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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卡牌简介上可没出现过吧?’
八朔莉莉疑惑地想。
‘风力涡轮机更是……格格不入的古怪。’
不过,尽管现在不打算深究,对方既然主动将破绽送了上来……
“如果女士是在称呼我,”八朔莉莉礼貌地说,“可真是严厉的指控。”
“哈!”迦楼罗咄咄逼人,“难不成你想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八朔莉莉纹风不动:“您真有幻想的才能。想必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迦楼罗:“我改主意了。人类果然只有被狂风吹散的下场!”
八朔莉莉:“凭您高兴。如果您认为发表了这样的言论后还有机会走出这儿的话。”
迦楼罗:“我是说——现在!”
八朔莉莉:“——浮世同学你好了没有?”
“嗨、嗨。”浮世英寿才终于从她背后冒头,张开双脚重心压低,架起手里整备好、有成人高的巨大弩炮,“——就用这个吧,Drill Primed!”
雷光炸起烟尘,从炮口轰然射出一道金色。
泛着金光、极速旋转的硕大钻头一瞬间从视野中消失,直至撞上迦楼罗防护交叠在胸前的手臂。双方在碰撞引起的激烈火花中僵持数秒,迦楼罗唐突撤下手臂,钻头毫无阻拦地,径直贯入她的身体,从背部穿出,当下破开一个通透的大洞。
八朔莉莉一怔,随即朗声:“小心!她没受伤!”
青色的气流从迦楼罗身上狰狞的大洞边缘徐徐流出,顷刻由虚转实,构成两道与她别无二致的幻体。
斯特凡□□安:[是‘海市蜃楼’!]
‘嗯?怎么不是超级风暴或锢囚锋?’
浮世英寿心里疑惑,手底沉稳应对着。
他给弩炮换上几柄连着锁链的三叉戟矛头,又立即铮铮将它们以不同的角度尽数发射,夸张的弧线飞行后,在左侧的幻体顶上怦然相撞,锁链激荡着纠缠住幻体,被撞击改变了行进路线的矛头笃笃打进地里,眨眼间就将它辖制在原地了。
浮世英寿合身向右侧的幻体扑了过去。
八朔莉莉倒吸一口气:“你一个远程走那么近干嘛?”
浮世英寿:“……我们也没有近战选手啊。”
‘果然得想办法骗/组一个耐打的来吗?’
他们纷纷想到。
这也不是现在只能被动挨打的意思。
八朔莉莉打开手里的书。书页无风自动,哗哗作响,她看也不看就抓住一张撕扯下来,信手往前一推,书页转瞬化为流淌的绿光附着在浮世英寿身上,生机盎然。
接着她将书摊开平举在眼前,其上撰写的神秘文字纷纷跃出,乳燕归巢般投向二人。
蓝色的字符柔韧似水,以流幕之形顺形卸力。
黄色的字符厚重似土,以石肤之姿列阵卫护。
令迦楼罗如刀一击、压缩至极的风刃与翎羽威力尽失。
“好像也不必那么紧张。”八朔莉莉说,“站着让你打也一样打不死我。”
“我们。”她严谨地补充。
迦楼罗看起来更愤怒了。由于她自出现起便一直处于愤怒的状态,这点不太容易从她的神情中辨认出来。
只有气温骤降、暴躁呼啸的寒风表明了她坠落到冰点的心情。
“美妙极了。”迦楼罗阴冷地说,“比起撕碎,我要看你跪地求饶。”
石塔边永不停息的龙卷风咆哮着撞向她,结成一道厚茧。
于是包括迦楼罗在内,第一次能在“呼啸眼”这个恰如其名的地方看到平静的、靛蓝的夜空。
良宵好景,星月交辉。
浮世英寿换回龙枪,试探性地甩出一枚热弹。
子弹砸在那层厚厚的茧上,发出铿锵的叮铛声。
“……”浮世英寿说,“挑衅效果拔群。”
“……”八朔莉莉说,“…………”
‘我在反思了!’
八朔莉莉痛心疾首地开始现场翻书。时不时给浮世英寿补个盾,好叫他与迦楼罗持续互做无用功。
忽地,她抬起头,入战便开启的以太视界看见了与先前她用来打开狭缝的晶石同出一辙的光芒,和随之而来的——
浮世英寿迅雷般脱出了与迦楼罗的缠斗,挡在八朔莉莉身前。
斯特凡□□安:[——上方出现极速接近的未知个体!]
比未知个体更快抵达地面的是一把轻易撕裂了地面的斧头。山峰跟着隆起,一座、两座……气势汹汹锐不可当,遍布整个场地后节节拔高,破坚摧刚,贯穿坚硬的风壳,在迦楼罗错愕的嚎叫中,将她钉挂在了山尖!
‘……趁现在!’
八朔莉莉的以太激烈燃烧着,形成的紫色的冲天光柱甚至惊人的肉眼可见。
“Seraph Strike!”
她如流星飞电,化作白光极速冲刺过去,整个人如炮弹一般砸到迦楼罗的身上。
迦楼罗的身形猛得扭曲,部分青色的躯体控制不住地变回透明的气流溃散,一枚青色的宝珠被迫显露出来。
——是她疯狂凶暴的意志的结晶。
八朔莉莉当即扭身翻开让出空隙,让这枚宝珠暴露在浮世英寿的准星中。后者不假思索地扣动扳机,魔弹带着耀眼的红光一击即中!
迦楼罗轰然消散。
她化为纯粹的风,徐徐落在八朔莉莉的掌心,凝结成一张卡牌。
八朔莉莉还没回神:“……诶?这就打完了?”
她以为还得纠缠一段时间呢!
……好弱,这当真是迦楼罗吗?
浮世英寿也很疑惑。
只有斯特凡□□安长舒一口气,欣慰道:[我就说,区区迦楼罗!]
他们一起看向烟尘散去后,出现在场中、给予他们及时支援、仿若维京战士的那个人。但对方没有与他们交流,径直离开了。
‘算了。’
八朔莉莉心想。
‘先带着前野美纪去阿枫那儿交任务吧!’
作者有话要说:狐用的称呼是お前(おまえ) ,真的不客气……
但反正开了自动翻译插件的莉莉会觉得他讲话客气,超越之力大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