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回到高专时，月亮已高悬明台，清冷的月色洒下一地银辉，远远看去宛若冬日凝成的冷霜。虽已临近夏日，但迈入高专时，我偶尔还是会感受到一丝凉意，不过很快这股凉意就随着飘乎的风而消散。

我牵着两个孩子，慢慢带着她们走进宿舍。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已经睡了，打开灯，我轻轻把这两个孩子推进浴室，领着她们辨认了洗浴用品，在菜菜子和美美子认真的神情下，我带上了浴室的门。

幽寂的夜晚没有丝毫人声，倒是虫鸣声不绝，它们小声在空旷无人的夜晚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听到耳里，我却莫名有股挥之不散的孤独感。

这段时间我常常晚归，很少有清闲的时光。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懒懒靠在沙发上，拿出今天和夏油分别时自己买的烟，单手抽出一根，摩擦的打火石在那一瞬间迸发出璀璨的火花，像是夏日祭中升至半空的烟火，短暂又美好。

火焰接触烟草的那一刻，点点红光蔓延，而后燃起一缕青烟。打火机被我随意抛进抽屉，未合上的抽屉里铺垫着层层叠叠的灰烬，那是我所做的张张计划表，将内容刻入脑子之后，我便将这些计划彻底掩埋，再不见天日。

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我在心里想着，淡淡的薄荷味夹杂着烟草味，我轻轻吐出一圈圈白色的烟雾，思绪漫无目的。丘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伏黑甚尔留在了高专，菜菜子和美美子也被我找到了，罪恶的小村庄被我解决了许多……

但是还不够啊……一根烟燃烬，我起身打开窗户，让风散去浅淡的烟味。算算时间，那两个小孩也该出来了。想到菜菜子和美美子，我突然想到自己差点忘了和夜蛾老师说一声，拿出手机敲敲打打，我给夜蛾老师发了个消息。

意外的是夜蛾老师这个时间点竟然还没有入睡，我看着对话框上显示的正在输入中，有些疑惑。

[明天带她们到我办公室——by夜蛾正道。]

[收到——by家入硝子。]

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两个字，我犹豫了下，还是选择问了句。

[夜蛾老师怎么晚了还不睡，是有什么心事吗？——by家入硝子。]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久久没有得到回复，我只能看到对话框中夜蛾老师的“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的显示，最终，夜蛾老师只是发了句他没事，让自己早些睡觉的话。

[我没事，硝子每次出任务记得带上那三个咒骸玩偶，早些睡吧。——by夜蛾正道。]

我看着那句话，而后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沙发，手遮挡着眼睛以避开过于刺眼的灯光，一时间，洗浴间的流水声、窗外的虫鸣声尽数消散，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原来，夜蛾老师都知道啊，我睁开眼睛，思绪放空。

莫名的，我又回想起了夏油杰吞咽咒灵球的那个场面。脖颈处突出的青筋裹挟着祓除咒灵时所流下的汗珠，他微仰着头，神色莫辨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刺眼的日光几乎将夏油整个人藏入了光亮之下，我站在暗中，难辨此刻真实的夏油。

那个咒灵球，会是什么味道……

“硝子大人，菜菜子和美美子洗好了。”女孩们怯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向她们，菜菜子和美美子穿着我很早之前就备上的睡裙，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两双眼睛藏着仓皇与信任。见我走过去，她们仰头认真注视着我，原本的惊慌不安尽数退去，只余下深深的依赖。

“硝子大人。”她们轻声唤道，像是刚找到依靠的雏鸟，将满怀的雀跃与喜欢都奉上。

“不用叫大人，叫我姐姐就好。”这两个小孩刚洗过澡，头发还未完全擦干，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滑落，慢慢浸透了白色的睡裙，偶有几滴落入地面，“啪”的一下就没影了。

“硝子大人就是硝子大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小孩对待称呼上倒是格外的固执，见她们更喜欢这个称呼，我也没什么想要强迫她们的想法，默认下了这个叫法。

不过比起这个，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拿出吹风机，抬手招了招还傻愣在原地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来吹头发，不然会感冒的。”小孩子的身体弱，加上又被虐待，即便是咒术师，还未成长起来的身体也撑不起这样的消耗。

“我们可以自己吹的。”两个小孩小心翼翼抬起头，她们顺着我的力道坐在软乎乎香喷喷的沙发上，菜菜子和美美子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硝子大人要给她们吹头发，直到头顶传来硝子大人的温度，菜菜子和美美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乖，坐好。”这话一出，菜菜子和美美子立刻安静下来，她们紧张地攥紧拳头，柔顺整洁的白裙在她们的手里慢慢变得皱巴巴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看见之后立马心虚地放下不安分的手指，察觉到硝子大人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之后，她们小心翼翼抹平褶皱的裙子，而后乖乖巧巧挺拔着腰身，不再动弹。

吹风机呼啦啦地吹着，热乎乎的风吹得菜菜子和美美子脑袋晕乎乎的，硝子大人微凉的手穿梭在她们发间，轻柔撩起她们湿润的发丝，久违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感受了温暖的滋味。

硝子大人，好像妈妈啊……被热风吹得想要睡觉的菜菜子和美美子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菜菜子和美美子还没有发现那种可怕的怪物时，她们所安逸生活的日子，那个时候妈妈也是这样，连笑容都带着让她们喜爱的暖意。

“好了，头发都干了。”摸了摸两个女孩的头发，确定完全干透之后我收起吹风机，揉了揉那两个人还在昏昏欲睡的女孩，发现她们在我关闭吹风机之后立刻竖起原本有些耷拉的脑袋，我忍不住揉了揉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小脑袋。

难怪夏油那么宠着她们，没想到小时候的菜菜子和美美子这么可爱。

“今天你们先跟我睡。”简单洗了个澡的我出来就看到原本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齐刷刷转头看向我，听到我这么说，她们因为洗澡过后微红的脸蛋变得更红了，菜菜子和美美子睁大眼睛，目光望向那张不算大的单床，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欣喜与羞郝。

“和、和硝子大人一起睡？！”菜菜子和美美子像鹦鹉学舌一样，磕磕绊绊地重复着我的话，见她们愣住，我还以为她们是不喜欢与别人一起睡，想了想她们的遭遇，我瞬间了然。

“只有今晚，之后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宿舍入住。现在大家都休息了，其他空闲的宿舍里里什么都没有，今晚就先将就下吧。”

“怎么会是将就！！”菜菜子和美美子语气激动，“能和硝子大人一起睡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很乐意与硝子大人一起睡觉！！”

不，这倒也不用。我没想到她们反应会那么大，思考了下，我揉了揉她们的头发，“那睡觉吧。”

菜菜子和美美子乖巧爬上我的床，她们将中间的空位留给我，自己则蜷缩在角落里。我关上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爬上了床，等我钻进被窝时就看到这两个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我。骤然的黑暗令菜菜子和美美子稍微有些不适，这会让她们想起之前的每一个黑暗的夜晚都是伴随着怒骂与鞭子。

菜菜子和美美子不喜欢夜晚，惹人生厌的蚊虫、吵闹的虫鸣，以及无法反抗的挨打，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们无法在黑暗里安然入眠，除了天上那轮高高在上的明月，她们什么都没有。薄薄的草席遮不住严寒，风会从四面八方浸入她们温热的肌肤，直到把她们的体温降到与环境温度一样，那个时候菜菜子和美美子会短暂地感受不到夜晚的冷意。

但是此刻，菜菜子和美美子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安心，有硝子大人在，她们可以不惧怕可怕的黑暗。

就在菜菜子和美美子闭上眼睛准备强迫自己入睡时，一缕光出现驱散了黑暗。

菜菜子和美美子睁开了眼，是硝子大人为她们打开了台前小灯。

“怕黑的话，要说出来啊。”察觉到菜菜子和美美子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叹了口气，朝着她们张开手，“靠近些睡吧。”

菜菜子和美美子慢慢靠近了我，她们将脸迈进我的身上。过了一会儿，轻微的抽泣声从被窝下传来，我默默将这两个不安的孩子搂紧。

“喜欢、最喜欢硝子大人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压抑着哭腔，闷闷的声音从被窝底下传来，我安抚性地摸了摸她们的脑袋，轻声回应。

菜菜子和美美子紧紧搂住她们的硝子大人，她们会永远喜欢硝子大人，这份喜欢的心情，菜菜子和美美子永远都不会忘记！

“所以她们两个打算怎么办？”夜蛾老师听完我的话之后，戳着咒骸玩偶的手停了下来，他望向被我带回来的那两个女孩，后者立马被夜蛾正道吓得藏进我身后，见状，夜蛾正道收回了他打量的目光，转而继续专心戳着自己的玩偶。

察觉到眼前高大可怕的男人没有再看她们后，菜菜子和美美子小心翼翼地从我身后探出脑袋，她们发现这个男人是决定自己去处的人，于是菜菜子和美美子试探性地将视线移到夜蛾正道身上。

“高专历来没有收过这么小的咒术师。”制作玩偶的最后一步完成，夜蛾正道轻轻拍了拍玩偶的小脑袋，像是变魔术一般，在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眼里，原本呆滞的玩偶在夜蛾正道的手里瞬间活了过来。

“惠是第一个例外。”我看向阴影中的夜蛾正道，他好似总喜欢在这样的密闭的环境中戳着自己喜欢的玩偶。窗外的阳光肆意彰显着自己，点点光芒试探性地钻入窗户，落下一个个耀眼的光圈，夜蛾正道恰跻身在这些光圈之中，像是被光追逐。

“那是因为有他的父亲在。”到底还是不忍心小孩子过于担惊受怕，夜蛾正道驱着刚做好的咒骸玩偶到菜菜子和美美子身边，注意到她们的情绪在可爱的玩偶带动下有所缓解，夜蛾正道这才收回了放在她们身上的目光。

“菜菜子和美美子有我在，而且她们最适合留在高专。”视线落在我坚定的表情上，夜蛾正道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再次看向那两个遭遇凄惨的孩子，本就不算冷硬的心在目及她们凄惶的目光变得更加软，即便如此，夜蛾正道也没有一口应下。

“她们还小，咒术师对于这两个孩子来说，并不是一条既定的道路。”夜蛾正道知道，高专的大家毕业后百分之九十九都会走上咒术师这条道路，而咒术届也一直需要新鲜的血液。但是，是人总有私心，未曾言说的沉默中，夜蛾正道也曾希望这群孩子能拥有更多的选择，然后去好好思考自己真正的未来。

这是私心——属于一个老师的私心。

“把她们带入这条道路没有错。”夜蛾正道坐在座位上，明明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姿势，气势却莫名不容人忽视，他抬头望向我，那双眼睛混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硝子，她们需要有选择的余地。”

“我知道。”手指微微颤动，我语气沉静，“我知道的，夜蛾老师，我之后会让她们去正常的学校上课，感受普通人学习和生活的氛围，惠和津美纪也会是这样。”

“他们之后的安排我都做好了详细的规划。”察觉到菜菜子和美美子默默贴近我，我安抚般摸了摸她们的脑袋，“夜蛾老师不用担心。”

“毕竟，我们可不能夺走年轻人的青春啊。”

夺走年轻人的青春可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啊。*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无良教师难得正经的一面，他从恣意张扬的嚣张少年慢慢变成了一个懂得担当责任的成年人。时间是洪流，裹挟着人群往前行走，所有人都无法回头，我们被迫前行、被迫成长，而后，一眨眼就长成了大家从未想过的那个人。

我眨了眨眼，戴着眼罩的白发男人转瞬消散在我眼前。

“…我同意了。”良久的沉默，夜蛾正道接受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他伸出手摸了摸乖巧的玩偶，在我转身准备离去之时，夜蛾正道缓缓开口，“硝子，我知道你向来聪明，有自己的想法。我一直以为三个人中间，最不用操心的就是你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硝子明明不逊于他们两任何一个。”

“…我不知道硝子在做什么，也不会去逼问你，任何人都需要有隐私。”

“但是，硝子，偶尔你也回头看看我们，不管是悟、杰、歌姬、冥冥、惠、甚尔、津美纪，还是老师，我们一直都站在你身后。”

你把所有人的未来都考虑在内，那么你自己呢，硝子？

门轻轻合上，只有风回应了夜蛾正道的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还有一章

硝子：偷溜出去，没人发现（除了杰—狼狈为奸，指指点点）计划大成功

夜蛾：死亡凝视，悄悄隐瞒

悟：什么，出去玩不带我，生气（硝子太忙没发现）生大大大大大的闷气，并发誓要绝交

杰：一切尽在不言中，但在心里默默担心

冥冥：心知肚明（乌鸦不经意地注视）

歌姬、惠、津美纪：瞒在鼓里

甚尔：懒得知道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中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