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大礼堂。

王殷夏姗姗来迟，礼堂后的位置都已经被“员工”坐满，她只能带着秦周坐在第一排。

而在他们的身后，老员工们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后排，一动不动地填满了每个空出的位置，简直就是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木偶，尤其是他们的双眼还直勾勾地盯向最前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殷夏一坐下后，就觉得身后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和秦周，包括他们的同类——八位人类因为到的早，还有位置可选，此刻就坐在大礼堂角落边，被老员工们紧紧包围。

还差洪娥和周兰兰……

周兰兰就是那个娃娃脸的女孩，她早早和洪娥组了队。

王殷夏左右看看，确认了这两个人没有来，假如洪娥没有说谎，那么她们是去探索鬼蜮BOSS的，难道说遇上了什么危险？

也就在此时，小红和小明出现在了大礼堂前的舞台上，一如既往，王殷夏没看清他们是怎么上台的，就好像它们都是凭空出现的游戏NPC。

小红抓起话筒，喜庆地宣布：“大家好！又到了公开课的时候！很高兴各位同事们都汇集于此，我们的课程马上开始！”

小明拿出一个花名册，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大家都知道，大课程是有考勤的，我会统计在场的每个人，迟到早退都不可以哦，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听课！”

“吱嘎——”

也就在两人一唱一和地开场时，大门被再一次被推开了，两个女人匆忙地进入礼堂，果然是洪娥和周兰兰，周兰兰的娃娃脸上还留着没有干涸的泪痕，而洪娥则没什么变化，只是把盘起的头发放下了，让发丝松松披在脑后，不见那枚桃花发夹。

大礼堂内陷入死寂，所有的人与非人都望向了这两个迟到者，无数双如出一辙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迟到哲，如此恐怖的场面让周兰兰吓得愣住，还是洪娥面不改色，单手拽着她往第一排走，填满了最后两个空位。

洪娥在王殷夏身边坐下，转头朝她笑笑，像是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她。

王殷夏心中一动，刚想询问和BOSS有关的问题，台上的小明就先抓起话筒：“很高兴所有的同事们都到场了，接下来禁止交头接耳，禁止开小差，我们的课程马上开始！”

“今天的课程是《如何成为成功的员工！从活力四射认真工作开始！》”小红强而有力地挥了挥拳，“全！体！起！立！”

哗啦啦一声，所有的老员工们整齐划一地站起身，衬得新员工们格外突兀，但新员工们也没有太磨蹭，稀稀拉拉地站起身，好歹是响应了小红领导的呼吁。

“让我们一起跳成功操！”小红高兴极了，她又挥了挥拳，紧接着强劲的音乐响彻大礼堂，在这动次打次的节奏里，小红喊麦一样大声道，“我爱工作！工□□我！”

台下的员工们便一起挥舞起拳头，齐声大喊：“我爱工作！！工□□我！！！”

小红喊麦：“努力工作！工作努力！”

员工们呼声震天：“努力工作！！工作努力！！！”

“操作机器我加班加点！”

“我加班加点操作机器！！！”

“节假休息我置之不理！”

“我置之不理节假休息！！！”

员工的喊声原来越大，听得赵福安心惊胆战，他虽然也在按照那个女怪物的喊话挥拳，但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在喊，只是做做口型——赵福安不敢不喊，却又嫌这些话晦气，便含含糊糊地混在嘴里。

在退休前，赵福安也是个车间小领导，多年的资历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可这干了没几年、眼看着就要退休享福去，厂子却要倒闭了。

偏偏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因为再然后，鬼蜮降临了。

该死的鬼蜮，难道就不能等我老死再来吗！

赵福安很愤懑，但他毫无办法，他先后被卷入两次鬼蜮，头一回的队伍里有两位军人，第二次则好运地遇上了几位警察，在都有人带队保护的情况下，赵福安幸运地闯过了鬼门关，竟攒出了他的最大资本。

可命运莫测，在鬼蜮这鬼东西面前，赵福安竟然遭上了第三回。

赵福安拼命回想着前两次的经验，他没有任何办法，便把队长们的话和拿到手的资料奉为圭臬，不要在鬼蜮里轻举妄动，不要惹怒非人的怪物，不要干规则外的事，不要闯鬼门，更不要……捞偏门。

第一次鬼蜮，在赵福安的第一次鬼蜮，就有一个捞偏门的家伙，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害死了一位想保护他的军人——犯了忌讳，是真的会死人的，这不是开玩笑。

而这次呢？更倒霉，一个捞偏门的小子，一个莽撞的闺女，一个闯鬼门的女人，就没有省心的！

这么想着，赵福安不知不觉就入了神，在一片热血呼喊中，他应付了事地摆着手，脑中涌过无数杂乱的思绪。

不能让这群人乱来，他得当这个团队的领导。

这一次的人里就属他最有经验，他当然要担起责任来。

必须要把不听话的害群之马排挤出去，然后带着团队成功。

“……我对工作一心一意！成功对我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一心一意！！！”

震天的呐喊声中，赵福安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感到了一种轻飘飘的喜悦，就好似他已经成功当上了这一辈子都在渴望的大领导，然后带着他的团队，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功。

*

太蠢了吧，这种成功操。

王殷夏拿出十二分的敷衍，在轰动的大礼堂里模仿着这个傻悲的体操，拖拖拉拉地重复着羞耻的台词，顺便观察周围——

秦周真是个好孩子，虽然无法喊口号，但学得相当认真，动作一板一眼，简直是广播体操范本；洪娥也模仿得相当到位，而且她面带微笑地高喊口号，没事人一样参与着这场群体规训；只有周兰兰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动作和声音都有气无力。

终于，台上的小红不再蹦蹦跳跳了，节奏激烈的背景乐也戛然而止，小明拿起了话筒，热情洋溢地道：“好的！我们今晚的成功操大获成功！接下来就是今天的课题宣讲，请大家保持安静，请领导讲话！！！”

讲台下方立刻陷入死寂，王殷夏如释重负，坐回座椅，抓出纸笔快速地记录下刚才那些台词——

她总觉得这几句话令人耳熟，难保在那些书本中出现过，以防万一，还是先记录下来，明天找时间去校对。

除此之外，王殷夏还简单地画了一个礼堂构造图，在刚才的傻悲成功操中，她也找到了其他人类的位置，她大致记忆了一下非人员工的分布，然后默写，这些东西不一定会派上用处，但多记一些总是没错的。

就算……

她也有使用的方法。

大礼堂里一片死寂，在这个本该属于领导讲话的环节，讲台上下都没有任何声音，这个公司的领导可媲美皇帝的新衣，没有人类能真正地看到、感受到“它”。

也就在王殷夏奋笔疾书的时候，左手边的位置递来一张便签纸，那是洪娥的小纸条：【交换情报？老板办公室，食堂，一换一】

洪娥的字体很好看，力透纸背，王殷夏翻转过便签：【顶楼只有一个房间就是老板办公室】

王殷夏沉吟片刻，归还便签，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翻页写下：【所有员工都在食堂用餐，一桌十二人】

洪娥笑了，便不再递纸条，也在随身的便签上写：【办公室内设三个工位，总经理，人事部部长和组织部部长】

人事部和组织部……小红和小明？

王殷夏：【食堂内设时钟，遵守时间表，超时关门】

洪娥：【出入办公室需员工卡与密码锁】

王殷夏：【食堂内设供餐口与回收口，无人管理，统一餐食】

洪娥：【办公室内有一面书柜墙，柜内放置百枚奖杯，一本书，一副相片】

一本书！

王殷夏立刻就想到了那本《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但洪娥并没有把书名写出来，是想要用书名抵扣一条消息？还是她压根就没看清楚？或者这干脆就是她编造的……这一本书，实在有些巧合。

王殷夏心中迟疑，下笔的动作可不慢：【食堂内设阅读角，书本可借阅不可借走】

洪娥定定地望着这行字，正当她想继续写些什么时，台上的小明和小红突然一起鼓起了掌！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台下的员工们也开始齐刷刷地鼓掌，洪娥与王殷夏对视一眼，一同放下手中纸笔，随大流地鼓起掌来。

掌声消散后，小明开始词不达意地溜须拍马：“领导说得太对了！这样的名言警句，真是人生忠告，让我们用更热烈的掌声感谢领导的出席，送领导离开！”

又是哗啦啦一片掌声，在这热烈的声响中，小明和小红又点头哈腰地送“领导”离开，他们就这样跟到大门口，消失在礼堂之外。

王殷夏转身看向礼堂最后的大钟——【20:20】

快到八点半了，今晚的公开课要结束了。

非人员工们开始退场，就像是他们一同进入食堂时那样整齐有序、安静沉默，洪娥慢悠悠地也站起身，收好便签，她笑着朝王殷夏眨眨眼，随后才看向另一边的周兰兰：“兰兰，我们要回去啦，早睡早起。”

周兰兰打了个激灵，像是大梦初醒：“姐，我可不可以……”

洪娥温柔地道：“兰兰，我和你说过的，一切自愿，我不强求，但你得知道一点——在这个地方，逃避只会带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