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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亭虽没有推开柳眠,却放下筷子,淡淡说道:“你该知道自己的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柳眠微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才停下来:“可眠儿的本分不就是给世子生个孩子么?夫人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对眠儿说的呀!”
这下轮到顾亭愣怔了,确实,本就是为了子嗣才有的她,她这么说也没错。
柳眠续道:“眠儿早就想过了,有了孩子,肯定是要抱去给主母养的。至于眠儿自己呢,顶天了就是抬个姨娘,给人做小嘛,早就有这个觉悟。若是犯了错,好些还能发配到庄子上颐养天年,差些,估计也就没什么活头儿了。”
上回见她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顾亭还以为她生性活泼大胆,从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悲观的想法。
此时却又听柳眠笑道:“所以呀,眠儿宁愿什么也不要想,快活一天是一天,世子觉得呢?”
顾亭沉默良久,忽道:“听你这意思,你原是不愿意的?既不愿意,想必母亲也不会强人所难,却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是啊,为何又会走到这一步呢?”柳眠喃喃,声音飘忽,仿佛是陷入了回忆,“或许……当时是想着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吧。”
她说着似是恍然大悟:“当年多少名门贵女争都争不来的夫婿,却被眠儿给捡了漏高攀上了,恐怕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迷失吧。”
顾亭张了张嘴,却发现话都被她说尽,自己已无话可说,便只道:“你心里知道就好。”
柳眠轻轻一笑:“如世子所愿。”话音未落,便松开了环住顾亭脖颈的双臂,人尚未退开,却被一对铁一般的臂膀捞了过去,随后整个人都跌进不算柔软的怀里。
“既如此,那便给你个孩子。”
今日的他比上回多了几分野性,掐着柳眠的腰在椅子上折腾完,又去床榻上折腾,而且破天荒的半夜没有离开,头一回在柳眠这里留宿到天明。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夜里累着了,没有心力再去换一处地方睡觉。
这夜过后,顾亭就维持着隔两日来她这里一次的频率,有时留宿,有时夜里折腾完就走,柳眠均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唯有手里的话本子看完了,会要求顾亭派人去搜罗新的话本子。当然这都是顾亭一句话的事。
她依然每日里足不出户,除了服侍顾亭,就是窝在自己屋里看话本,老实本分极了,根本就不需要杨氏费心对付拿捏。
如此约莫过了两个多月,气候入了冬,外头已经落过了两场雪,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枝桠,雪地里有人走过,一脚一个印子嘎吱作响,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又被新雪覆盖了。
柳眠畏寒,更不愿意踏出屋子半步。
因顾亭时常过来,她屋里炭火不缺,给府里主子们做衣裳的时候,陆氏也顺带给她做了两件,过冬御寒足够了。
这夜顾亭在柳眠这儿餍足以后,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看起来是准备留宿了,睡前他捏了捏柳眠的手问:“过两日我有五日休沐,预备带母亲和菀菀去城外庄子上住几天,你想跟去么?”
杨氏闺名唤作杨莞,这还是顾亭头一次在柳眠面前提起杨氏,听这称呼就知道他们两人感情不错,并没有因为杨氏隐瞒自己无法生育的事情而生出嫌隙。
这男人可真是好命,左边贤妻,右边美妾,还家宅安宁,好事都被他占尽了,柳眠暗自腹诽,心里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不温不火下去了,这次去庄子上倒是个好机会。
于是当即一口答应下来:“我当然想,这阵子整日闷在屋里,怕是要闷出病来,出去走走也好,世子放心,眠儿肯定不会让您难做,届时定会少在主母面前出现。”
顾亭眉心微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菀菀莫非还容不下你不成?她不是这样的人。”
柳眠忙道:“眠儿可没这么说,但是哪个女人见到自己夫君还有其他女人心里会好受?眠儿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说句不中听的,就连眠儿也希望夫君只有自己一个女人,既然如此,眠儿宁愿整日里足不出户,让主母心里好受些,也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顾亭听后良久无言,最后翻了个身搂住柳眠,道了声“睡吧”,便没有下文了。
两日后顾亭果然使人来唤柳眠出门,出去需要准备的一应物件都有人准备,柳眠只需要打个包袱,收拾好自己需要穿的衣裳就行了。
胭脂水粉她平日里几乎不涂,二八的年华青春正好,又生的貌美,擦脂抹粉反而落了下乘,至于钗环首饰,出门时带的那些就够了,也没必要每日都换。
前往庄子的路上顾亭骑马在前头带路,陆氏自己一辆马车,柳眠本来要和杨氏坐一辆马车,不过陆氏把杨氏叫到自己马车上不知在说什么事情,于是柳眠这边的马车上就只剩了贴身伺候杨氏的两个陪嫁丫鬟春兰、秋菊。
春兰高挑干练,秋菊娇俏伶俐,在丫鬟里面都算出类拔萃的,能做到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在府里就跟副小姐没什么区别,往日的眠儿恐怕跟她们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如今已经可以跟她们平起平坐,甚至地位上更高一筹。
皆因她是陆氏亲自为顾亭选中的屋里人,即便仍是丫鬟,连杨氏也不得不多给点面子,虽然以柳眠深居简出的表现,杨氏也没什么机会给她面子。
对于柳眠这近三个月来的表现,春兰和秋菊都心知肚明,老实说,作为通房,柳眠的表现没得挑,服侍好主子,又不作妖,也不主动往主子跟前凑,再规矩也没有了。
可是春兰态度还温和些,秋菊就有些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了,从杨氏被陆氏叫走以后,她对柳眠就一直冷眼相待,被春兰悄悄提醒了几次还不收敛。
尤其是当顾亭特地驱马过来问柳眠可还习惯,缺什么只管跟他说以后,秋菊就愈发变本加厉,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到柳眠身上。
不管她是个什么态度,柳眠只管垂眸坐着,坚决把自己当做一个沉默的人,只在上车以后朝她们怯生生地笑了下,往后直到进了庄子都不发一言。
其实秋菊为何对她如此仇视,她大概也猜的出,杨氏身边的四个陪嫁大丫鬟她都见过,除了同坐马车的春兰和秋菊,府里还有夏荷与冬梅二人。
春兰高挑,夏荷温柔,秋菊娇俏,冬梅冷傲,四个人各有千秋,但细数起来,长相上还是要数秋菊最为出挑。
杨氏知晓自己不能生育,恐怕早有将身边的丫鬟送到顾亭床上的意思,或许私下还与秋菊露过口风,秋菊恐怕也满心以为自己能成为顾亭的姨娘。
谁知陆氏根本不给杨氏机会,反而自己亲自挑选了样貌极为出挑的厨房粗使丫鬟眠儿送到顾亭床上,已经有了一个,杨氏一时也不好再给顾亭塞另一个。
往后恐怕要等个一年半载,柳眠的肚子若是一直没有传出好消息,她才能再把秋菊塞给顾亭,当然,若是柳眠有了身孕,那秋菊恐怕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话分两头,柳眠在安排的屋子里安顿下来以后,又没人管她了,恐怕她深居简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但是这一次她不准备深居简出,一放下包袱就裹着斗篷外出探路了,她运气不错,房间的位置离后门很近,后门平日里留给庄子上的人员进出,没有安排值守。
这正合了柳眠的意!
她兴之所至,索性连个招呼也不打,当即从后门出了庄子。
一早从卫国公府出门,到庄子时已经过了午时,此时天上虽还飘着雪花,却是一天之中外出最为舒适的时辰。
方才在马车上听春兰和秋菊说起,这一片除了顾家庄子,其余也都是京师大户人家的庄子。
附近打理得都不错,柳眠且行且望,不觉走到一处梅林。
白雪压枝,红梅绽放,暗香浮动,冰姿仙风。
柳眠缓步踏进梅林,在一株梅树下驻足观赏,忽有梅花被风吹落,她伸手接下,捻在指尖细看。
此时却听左侧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含笑的声音:“你是哪家姑娘?梅花好端端长在枝头,摘下它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