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姜月尘明白过来:这些怪物当中,有一些是白天里跳了海的海盗。
姜月尘的目光在地上鲜血淋漓的海盗和怪物之间流转了片刻,犹豫了一秒,终于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
他翻身跳出窗户,从三层走廊往下猛然一跃,将那怪物踹开,锋利的匕首插入怪物胸前的鱼眼。
尖锐刺耳的嚎叫在耳边炸开,姜月尘迅速退开身,避开震怒地扑过来的怪物。
他回过身,想一脚将怪物踹进海里。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气力,被怪物抱住了腿。
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怪物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左小腿上,猛然撕下一块肉来,一瞬间鲜血淋漓。
“啊!”他惨叫一声,将手里的匕首朝着怪物咬合着的血盆大口刺了进去。
后背阵阵发凉,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头皮一麻,下意识侧过身,另一个怪物咬住了他的手臂,以杀掉落在地上。
他惊恐的回头,眼里闪过绝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吃掉的时候,两个怪物骤然松了口,凄厉地惨叫起来。
姜月尘震愣着看着两个怪物从嘴巴开始腐烂,一点一点化为绿色而腥臭的脓水。
他回过头,望向海面上那片密密麻麻攒动着的头颅。
仿佛接收到什么信息一样,它们开始后退,向着船队的北方倒退而去,渐渐地沉入海底。
月色下,一个头颅从船舷护栏上冒出来。
不同于那些长得丑陋的怪物,它长着绿色眼睛,尖尖的鱼鳍耳,皮肤苍白。
那双眼睛里没有恶意和杀气,却带着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情绪。
姜月尘站着不动,警惕地看着那个不明生物。
僵持了十秒钟。那生物开了口,空灵的声音吟唱着,那是一种奇怪的语言,仿佛来自古老而神秘的国度。
难以置信地,他竟听懂了那些话语。
于是,他拖着瘸腿,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向前走了两步。
他听见它说:“我们的王,侯您多时。”
冰凉的手轻柔的抚上他的手臂,股股流淌的鲜血顷刻间便被止住了。
“王是谁?”他皱着眉,抓紧了栏杆。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唇轻轻蠕动,转身潜入了深海。
它在,说什么?
心脏有些闷闷的痛感,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落了个空。
姜月尘有些失魂落魄的转身。
下一秒,他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种不真切的情绪这才慢慢散去。
“垃圾,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雷尔夫怒吼着,撕下衣衫的一角,捆住了他仍在流血的小腿。
“对不起。”他紧抿着的唇瓣发白。
不等他多言,雷尔夫将他单手扛上肩,回了房间,扔到大床上。
船长找了根粗糙的绳子,将他严严实实地捆在了床上。
“船长……我错了。”姜月尘扭了扭身子,忍不住开口道。
雷尔夫垂眸,沉默着给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船长……”
男人顿了顿,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姜月尘心里咯噔一下。
船长真的生气了。
“船长……我不是故意乱跑的,我不能见死不救的呀。”
“垃圾,你一个海盗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犯得着你去救?”雷尔夫的眼睛里满是阴郁,语气里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姜月尘哑然。
他知道船长为什么生气,可他除了道歉没有别的办法了。而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除了救人。也没有别的选择。
船长不是责怪他救人,而且气他乱跑和舍己。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厮杀声。
“船长,要不,你去帮……”
“闭嘴。”雷尔夫撕开他的衣袖,看了一眼,神色古怪。
“给老子老实待着,一会儿回来收拾你。”
船长说着,手里握着被他弄掉的以杀,晃了晃。
“这个,暂时没收。”
姜月尘看着船长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半晌后,他垂眸看向自己先后遭遇了三次劫难的手臂。那里皮肤完好,光洁如初。
……
船上还来不及跳回海里的怪物,被海盗们拦住,逼不得已地接着厮杀。
海盗们接了船长的死命令,得抓住活的怪物。
它们在这场战斗中,从上风落到了俘虏的地步。
一个怪物被牢牢捆住,关进了朝圣号的牢房,那是船队里负责关押罪人和叛徒的地方。
卢卡斯盯着牢里的怪物发呆,目光落在怪物的脸上。
这是一天前那个他来不及救下,在他眼皮子底下跳海溺亡的海盗。
“这原本是我们船上的兄弟。”卢卡斯侧头,和身旁的男人说话。
雷尔夫:“嗯,这片该死的海域,藏着不得了的东西。”
他打开牢门,重重地踹了一脚冲他龇牙的怪物。
怪物飞出去,趴在地上喘气,恶狠狠的瞪着雷尔夫,发出“嗬嗬”的声音。
雷尔夫抬脚踩在怪物胸口的鱼眼上,微微弯腰,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它额头上的古怪花纹。
卢卡斯也蹲下身看了半晌,接着道:“这东西,该不会是波塞冬造出来的吧?”
那怪物额头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发怒的波塞冬。那波塞冬高举着三叉戟,怒目圆睁,呈现出一副要向下戳的动作。
那花纹和那副诡异的画上背面的图案一模一样。
“雷尔夫,要我说,您当初就该连着那个叫做达芬奇的一块儿抓上船。省得我们一直在这猜来猜去的。”
雷尔夫收回脚,走出了牢房。他蹭了蹭靴子上恶心的粘液,漫不经心道:“垃圾,你以为他是什么普通人,是你想抓就能抓的吗?”
卢卡斯不明所以地回头,只来得及看到船长离去的背影。
“怎么船长也跟这片海域一样呢?古古怪怪的。”说着,卢卡斯避开朝自己扑过来的怪物,一脸可惜。
“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兄弟。”他拉了拉粗长的铁链,接着摇着头离开了。
姜月尘躺在床上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雷尔夫回来,最后直接睡着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仍然还是黑夜,屋里燃着烛火,窗外漆黑一片。
他想翻个身坐起来,刚动弹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还被捆着呢,手脚都有些发麻了。
“船长……救救我救救我。”姜月尘扭了扭脖子,吃力地望向案桌后的船长。
雷尔夫睨他一眼,眼含询问。
“啊,船长船长……”他开始碎碎念,像一只大号蚊子一样嗡嗡叫。
终于,船长额角抽搐了一下,走近了自己的厨子。
“垃圾,你最好有事。”
“手麻了,脚也麻,船长,我错了,你给解解绳子嘛。”姜月尘扭了扭屁股,眨巴两下眼睛。
雷尔夫沉默着盯着他。
“船长……”
“闭嘴!”船长动了。
姜月尘心里一喜,下一秒嘴里就被塞了块破布,是船长那件为了给他止血而扯坏的衣衫。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船长离开,呜呜叫着。
雷尔夫:不听话的臭厨子,可算安静了。
姜月尘可怜兮兮地盯着船长看,灼热的视线盯着雷尔夫看半个钟头,期间还不时呜呜叫两声。
终于,雷尔夫忍无可忍。
嘴里的破布被扯掉,身上的绳子也被解了。
“船长,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可惜命了,你信我!”姜月尘满目真诚。
“起来。”船长冷漠着脸。
“啊?”姜月尘瘸着腿站起来。
然后他的屁股上被挨了一脚,一下子扑进被窝里。
“起来。”
他艰难地从再次站起身,又被踹倒了。
在挨了第五脚的时候,姜月尘不干了,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死活不肯起来。
“垃圾,你不是能耐吗?”一双火热的手,揉了揉他被踹疼的屁股。
“不能耐,一点也不,那些怪物咬人可疼。”他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
雷尔夫把人抱起来,一把捏住他的脸。
“解释一下,你手臂上伤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好的?”
姜月尘顿了一下,垂下眼睛,响起那个不明生物。
“原本我手臂上也被怪物咬了一口,但是……”他想起那两个怪物化成脓水时的惨状,下意识避开了这个话题。
“但是,突然有一个生物,摸了一下我的手臂,然后我的手就好了。”
“你看我信吗?”雷尔夫一脸冷漠。
“真的,没骗人。”虽然隐瞒了一部分就是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半晌。
“它为什么只救你?”说这话,那就代表船长信他了。
姜月尘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不明生物会对他特殊关照,还有那个王……
“几点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望向窗外那一片漆黑。
“早上九点。”
极昼过去了,海上陷入了极夜。
这对姜月尘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这片海域对他仿佛有着特殊影响,极夜之下他至少不用晒到太阳,他的活动范围不会被限制在这个房间里。
“船长,极夜对人精神的影响更大。”
“嗯。但我们和修尔顿之间的距离开始缩短了。”雷尔夫把他抱到沙发上坐下。
姜月尘眼睛一亮,这意味着他们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这片海域了。
“船长。你抱我来沙发上坐干嘛?我想在窗边看看修尔顿!”
“坐好!”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