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
陆离看着手机屏幕上白榆的解释,喃喃道:“白榆谓星也……”
原来是星星啊……
他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连自己都不知道泛着疲惫的目光里有多温柔,随后动动手指,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望舒”。
他并不想让慕辰星这颗星星围着他转,他只是想在没有太阳的夜里,至少给慕辰星折射一点日光。
或多或少,能温暖他的日光。
像是心里都被填满了似的,明明只是加了一个微信,陆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看上去放荡不羁,过分帅气又清冷的颜加上他浑小子的刻板印象落在许多人眼里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浪迹情场的高手,就连李陌都以为他一定谈过几个女朋友。
可他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会因为慕辰星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会因为那人有些嘴硬的关心而暗自雀跃,会因为加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微信而如获至宝。
看到慕辰星,比什么仙丹妙药都管用。
他被喝醉的陆彦山毒打后曾一度怀疑过自己来到这人世间的意义,说实话,在跑去慕辰星家的路上他也没有把握,那人会不会和陆彦山一样,如视仇敌般把自己赶出去。
但慕辰星还是抱住了他。
像是抱孩子一样的抚摸,不过寥寥几下,足够将他拉回现实。
他突然想起,这一切的最开始,或许是在那个炎热的下午,打完球歇在操场边望风时被掀起的刘海。
不经意间的恼怒和心动从那时就开始了,即使他严肃的骂出那句滚,可慕辰星就是那样,不由分说的闯进了他的生活。
只可惜当时他还没学会怎么爱,也并不懂爱。
手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连同身上那些或深或浅的伤,他青紫着半边脸,僵硬的在空中抓握了几下。
他飞奔之时太过惊慌导致将刀刃攥的太用力,有些伤到了筋骨,医生说刀刃再偏几毫米就要碰到神经,万幸是保住了一只手,日后就算是恢复了三个月内也要小心不能提重物,以免落下病根。
可陆离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迎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用力将右手攥成拳。
尖锐的刺痛从手心传来,陆离眉毛拧成一股,鬓角微湿之时,他欣然笑了。
他忽然,有些享受疼痛。
被陆彦山忽轻视的那一部分在转移痛觉后胃腹时而传来的或轻或重的疼痛间被补回来了,能为慕辰星分担些什么变成了他活着还有用的证明。
陆离没再回家,也并不打算再回去了,陆彦山的恨铁不成钢,喝醉后的暴力凶残,口中吐出来的轻视辱骂,他都不想在面对了,他怕某一天又碰上发狂的“父亲”,怕自己再没有逃出来的运气,那所房子里并没有他需要带走的东西,只身一人的背影有些孤零零的,却又带着几分轻松和释然。
月假后,便是下一阶段的总复习,和对下一次月考的备考。
高三考试繁多,节奏很快,每个人都忙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多少人花费时间精力去社交,就连刘枫他们从上次推了他之后都隐匿了生息似的,好像他说的话真的起了作用,没再找过慕辰星一次麻烦。
慕辰星说不让他给自己发信息,陆离偏不,手伤没愈合的时候他就发一条条的语音,稍微好些了,长出的新肉泛着丝丝缕缕的痒时他便开始打字,或是早安,或是鼓励,或是见人疲倦之时的挑逗调侃,他总喜欢一句话分开三次说,慕辰星有时会哭笑不得的回过头来问他难道打字也口吃吗?他只是装着一脸无辜的样子,举起右手露出手心里淡淡的伤痕来,笑着说手痒,忍不住。
其实,他只是想让自己永远挂在慕辰星微信界面的第一罢了,只是想让慕辰星打开手机就能看见他罢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么奢求那点来自慕辰星的安全感。
日子平淡却又精彩,活跃气氛的变成了陆离,带着未知开关的变成了慕辰星,陆离热衷与找到那个开关,他想打破慕辰星心里那堵对他建立的墙,虽然知道这样很难,但他乐此不疲。
然而生活总是会在你舒服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那种渐入佳境的安稳,结束在一个月光明亮又皎洁的夜晚。
三只老鼠,将他们通通拖回那个曾以为已经逃离了的深渊。
陆离后悔,自己当晚没有早点回寝室。
熬夜做解析已经变成了他的常态,晚上放学后只匆匆回寝室放了个书包就跑去了晾衣间,支着个小马扎翻开做了一半的数学练习册,从第一道看上去就令人头痛的大题开始做,做了几道忽然听着走廊一阵骚动,他摘了耳机,副校长和寝室阿姨有些刺耳的训斥声传进来,他抱着吃瓜赶热闹的心偷偷趴在门口看,越看越觉得手电光照出来的屋子是他们寝室。
到点熄灯还不睡觉本来就是忌讳,高一的时候阿姨总会抓半夜说话的寝室,高三之后宽松了许多,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连同副校长也一同出现。
陆离看清了门牌后放下书本轻手轻脚跑了回去,在门外悄悄看着,他以为不过就是李陌他们几个能闹腾的晚上唠嗑被发现了,谁成想在两个老师身形露出的空隙中间看到了慕辰星。
饶是没有开灯也能看出他脸上尽褪的血色,惊慌且无措的揪着睡衣的手,起伏不定的胸口,和断断续续说不清楚的话。
他知道,这是慕辰星极度恐惧时候的样子。
“熄灯之后还说话唠嗑,嘻嘻哈哈的叫唤什么啊!离着老远就听见你们屋子闹!”
副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扎着油光水滑的高马尾,威压不请自来。
寝室阿姨在一旁添油加醋,副校劈头盖脸的骂完了一通,又吼叫道:“除了他还有谁也说话了!你们动静那么大肯定不止他一个!”
满屋子的人都哑巴了,躺在床上装睡。
“他一个人能闹出那么大动静?你们一个寝室的都有没有责任心,犯了错一个个的都不敢承担是吧?等着我明早通报你们全寝室?”
说完又半晌,只李陌一个缓缓坐起来,举了手。
“就你们两个?”
老师语气很冲,她不问原因,因为她只需要抓到说话者并加以惩罚,不会听人分辨,在这里,错误就是错误,哪怕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她们上来的第一句也会是你错了,而不是请你解释。
“高三时候不好好睡觉,大晚上的聊天,真以为重本好考呢?你们两个名字学号报上来,明天早会扣分通报。”
慕辰星和李陌报了名字学号,整个人还像是没缓过来似的,陆离站在门边,面色已阴沉了好几个度。
他毫不客气的敲响了门。
“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陆离知道屋子里其他人都醒着,知道他们是故意逃避,他压抑着怒火,尽量平静的和女人说话。
“老师,我熄灯之后去的厕所,是我把他俩吵醒的,要怪就怪我,别怪他俩。”
女人哑了一瞬,却还是公事公办不退让:“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去厕所没事,赶紧回去睡觉吧。”
站在门口看人走远了,下了楼,确定她们不会折返回来之后陆离才进了屋,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敲了敲一旁的铁桶,不太客气的说:“都别装了,起来!”
慕辰星还是站在原地,不安的四处扫视着,无助的连抱住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李陌先一步跳下床来,拿走了陆离身旁的苕帚。
陆离拦住他:“到底怎么回事?”
“辰星床上有老鼠,活的,两只,被子一掀开就四散跑了,得抓出来啊。”
“老鼠?我操,四楼怎么能有老鼠?”
陆离不怕老鼠,只是厌恶的很,这下慕辰星那魂不守舍的样也有了答案,陆离把吓呆了的人贴腿抱起放在窗台上,叫他双脚离地,安慰了句别怕,回身挨个扯了剩下那些人的被子。
他知道自己这样恶劣的很,可他顾不得许多了,有老鼠这事屋里人不会不知道的,可他们都在装哑巴。
很快就有不满的:“谁床上出来的谁收拾,让他把老鼠抓住怎么了,他的事为啥我们给擦屁股啊。”
陆离:“老鼠我抓,你就说你说没说话,校长抓人的时候你怎么哑巴了?”
一号床的也坐起来理论:“要不是他突然叫着跑下去我们早就睡着了,校长还会听见声音进来吗?”
陆离气的连额头的青筋都暴出来:“慕辰星哪次你问他题他没给你讲,你就是这么对你室友的是吧?”
两人谁都不让谁,陆离眼看着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又被身后一股力量给拽住了。
慕辰星拉着他的衣角,脑袋埋的低低的,颤抖着小声说了句,算了吧。
算了吧,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算了吧,他知道他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算了吧,陆离,我自己抓。”
说着他就要从窗台上跳下来,可他眸中那些恐惧是那样的真切,真切到连落地的脚尖都在犹豫不决,侧着身子,迟迟不敢落足。
“你好好坐着。”陆离把他按回窗台,柔声安慰到:“我和李陌抓,放心吧,今晚上能让你睡个好觉。”
去床下逮老鼠的时候才看见自己的被子也被铺开了,他记得午休后明明叠过被子,疑惑着掀开被子时,一只手掌大的老鼠出现在床铺中央,吱吱叫了一声,发觉自己暴露在空气下噌的一下就要跑开。
陆离眼疾手快的拎住了老鼠尾巴,眼中阴郁不言而喻,直觉告诉他老鼠绝不是什么巧合,四楼本来就不是老鼠容易跑上来的楼层,那么小个动物又不会自己盖被子。
陆离和李陌将三只老鼠都抓了,关进拖布桶里,用盆子盖上压好了,换了套床单被褥,慕辰星惊魂未定,机械式的换了套床单,躺在床上一会就没了动静。
陆离定神去听,慕辰星像是睡着了,可他时深时浅的呼吸出卖了他,陆离想要安慰,听着桶里的老鼠叫了一声,干脆下床把桶挪到了寝室门外,坐在桶旁边看着。
“放心睡。”他坐在门外给那人发消息:“有我看着,它们不会再出来。”
第二天一早,不过五点半早自习开始,原本不值班的班主任就出现在了班级门口,男人压低的两道眉毛像是两块大阴云,不怒自威。
“慕辰星和李陌。”男人蕴着怒气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里发颤:“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章卡了好好好久,中途考过一次试加上起早回家,断了这么多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开始会逐步恢复更新,感谢支持我的小可爱们,你们的评论就是我码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