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讲着，夏芝芝也就听着。一路回到姨娘住的小院子，姨娘还在惊惶之中，哪怕秋娘安慰她，说自己有法子，但姨娘是做长辈的，哪儿能真的放心让十几岁的女儿自己出去谋求生路？

她若非是怕现在回去会被当家主母直接乱棍打死，早就回去打听情况去了。

现在看见秋娘回来，也连忙跑过来，来着秋娘的手仔细看，又着急问道：“怎么样？你去了哪儿？府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府里的事儿我没打听，但是这段时间，我们都别出门，只在这里等着，你且放心，我们会等到我爹亲自来请我们的。但是，到时候，你别回去。你一旦回去，我就会重新变成嫡母手里的棋子，你也就成了被嫡母拿来威胁我的工具了。”

秋娘叮嘱道，姨娘有些想不明白：“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你爹……为什么会来请我们回去？我若是不回去……我能不回去？”

回不回去这种事儿，难道是她能做主的？

她是卖给人家做姨娘的，有身契的，但凡主母知道她在哪儿，带着人打上门，就能将她给带回去了，还需得她答应同意？

姨娘都忍不住要伸手摸一摸自家女儿的额头了，秋娘笑道：“我知道姨娘在顾虑什么，以前爹对我们不管不问，是因着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但是很快我就会有了，到时候我提出的条件就是放妾书。”

就算一时之间，爹不会给放妾书，但只要让他答应，让姨娘暂居外面，也是可以的。

姨娘有些糊涂，想不太明白。

秋娘顿了顿，到底是没仔细说，事情还没个定论，说太早，万一事儿到时候成不了该怎么办？所以，不如等成了定局了再说。另外，她还得仔细将这些人给梳理一下，以便日后再用。

若是进不了宫，她需得提前为自己打算。

有姨娘这个例子在，她并不太想给人是没名没分的侍妾——就冲她现在和嫡母闹翻的局面，嫡母也绝不会给她正正经经的婚礼。就算是送给人做妾，也不会让她做个良妾。

虽说进宫选秀也是做妾……但皇家的妾，那可不是寻常妾。

若是不能进宫，现如今能和她家抗衡的京城里没成亲的男子都有那些。之所以要挑选没成亲的，是为了防止给自己再树立一个敌人，正妻这种身份，有天然的优势，哪怕是小门小户出身，人家对侍妾姨娘也有生杀大权，随意买卖处置的权利。所以，不到不得已，不要招惹一个嫡妻正室。

秋娘坐在原地思索，姨娘有些惶恐，左右张望了一番，索性来找夏芝芝攀谈：“夏姑娘，您是哪儿的人？听秋娘说，您是在外面开了一个店铺？现如今这世道，您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面谋生，定然不容易吧？”

夏芝芝笑眯眯的：“还行，之前拳头硬，老虎我都不怕，人就更无妨了。”

姨娘张张嘴，有些吃惊，又有些不同看法：“单打独斗，您若是本事高强，自然是无碍的，但若是人多……”

“我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夏芝芝摆摆手说道，换了话题：“我有些肚子饿了，你可肚子饿？要不然先去买点儿东西吃？”

姨娘猛然反应过来，赶紧摆手：“不用不用，秋娘之前说别让我出门，我就拜托了邻居给我买了些菜肉粮食之类的，您且等着，我去给您做饭。”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对不住，且稍等。”

夏芝芝笑道：“不要紧，我来帮你吧。”

姨娘一个劲儿推辞：“您是客人，又是秋娘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儿有您来帮手的道理？我自己来就是了，我自己能行，您别小看我，我在府里的时候，也是经常做活儿的。”

不过，很少接触厨房的活儿，大概是夫人怕她往饭菜里吐口水吧。虽然她不止一次这样想干，但总没找到机会，就算是进了厨房，也总有人在旁边盯着她。

姨娘一想到这个就有些惋惜，早知道自己能出来，就该在厨房那边的水井里撒一把巴豆粉。反正那府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会不会误伤到下人……开玩笑呢，府里的主子不吃饭，哪儿轮得到下人？若是有下人抢在主子前面吃了，那这种人被误伤了也没什么。

两个人来回推拉，秋娘也从思索里抽出了思绪，忙跟过来：“我也一起吧，不要客套，夏姐姐要是不嫌弃，以后咱们就当一家人来相处，我叫您一声姐姐可以吗？”

夏芝芝点点头：“叫芝芝姐就行了，我比你年长。”

又对姨娘说道：“不用敬称，随意些即可。”

三个人一起到厨房，姨娘倒水洗米又开始生火，秋娘则是端着框子到外面择菜，夏芝芝就干脆拿了菜板开始备菜。

姨娘的手艺……有些生疏。但她一直抢着干活儿，夏芝芝也就没自己动手了，反正她也不挑食，能吃就行，所以也不嫌弃姨娘的手艺。

一顿晚饭吃完，天色太晚，三个人就先各自去休息。夏芝芝也知道人家母女两个必然有话要说，就干脆的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睡觉起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秋娘一直没出门，就在家里和姨娘一起做饭。姨娘倒是有些担忧，可见秋娘这两天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走路都轻松舒坦了几分，索性也就压下了自己的担忧，只和秋娘小老鼠一样藏在这院子里过日子。

哪怕，哪怕过段时间会被老爷给找回去呢，至少这段时间，是真的过舒坦了。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就以死相拼，总不会让秋娘被打死的。

然而到了第五天，就像是秋娘说的那样，男人亲自找上门来了，请姨娘和秋娘回去了。

夏芝芝也是第一次见秋娘嘴里万事不管的亲爹，怎么说呢，原本在秋娘嘴里，嫡母十分爱重，不许其他女人染指，又性子冷清，不苟言笑的亲爹，在夏芝芝的想象里，就算不是中年美大叔，也该是清瘦有气质的书生。

可眼前这个肥嘟嘟，脸颊都圆滚的要将眼睛给遮盖起来的中年大肚子男人……有什么可争抢的呢？还值得正室夫人，那样来料理姨娘妾室？

夏芝芝十分想不明白，夏芝芝觉得外面的世界可能和自己认识的世界不太一样。

夏芝芝还在迷茫中，秋娘就嗤笑了一声：“怎么，礼部将选秀名帖送过去了，你也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了？”

中年男人皱眉：“孽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以为，你不跟我回去，这选秀的事儿我就没办法交差，就是抗旨不尊，就是欺君瞒上？”

秋娘挑眉：“怎么，难道我以为的不对？”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我现在一根绳子勒死了你，到礼部报一声暴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能起死复生，如何算欺君瞒上？你带着你姨娘私逃，倒是正好给我送上了便利。”

只要事后说一声秋娘是染上了重病，被送出府休养去了，姨娘是跟着去照顾，但没想到秋娘福薄命薄，人直接没了。礼部还能因为一个死掉的庶女，来找他麻烦吗？

现成的借口，中年男人看秋娘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鄙薄，小小姑娘家，戾气大，心性也养坏了，做点儿什么事儿就以为自己尽在掌握之中了，可笑可叹。

秋娘就忍不住笑：“但是你想过，你万一杀不掉我呢？在皇上下令选秀，礼部已经送了名帖过来之后，你还要妄图杀掉我，这算不算违抗圣旨？”

中年男人就忍不住皱眉，秋娘笑道：“你别说你不知道你那好夫人办的事儿，我能在她手里逃生，你说，我有没有点儿保命的手段呢？”

她倒是可以等中年男人出手之后再让夏芝芝帮忙，到时候也还能捏住一个亲爹的把柄。但是，她又不确定夏芝芝能不能抗衡的住她爹带来的人，再者，对夏芝芝来说，应该是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吧？

所以这把柄，其实不要也行——毕竟，她爹带来的，肯定都是心腹，这点儿把柄，不一定能起到作用。

中年男人眼神阴沉下来了，他顿了顿，转头去看夏芝芝：“想来你的依仗，就是这个人了吧？”

秋娘和姨娘这母女两个他是知道的，但凡这两个有点儿本事，也不至于这些年都被欺负了。那唯一让秋娘有底气和胆量的，就只有这个院子里多出来的人了。

他上下打量夏芝芝，忽然问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出身哪家？师从何处？”

夏芝芝笑眯眯的：“好说好说，我叫夏芝芝，孤儿一个，出身不便说，师从不便说。”

中年男人的脸色就有些快维持不住了，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此乃我家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夏芝芝笑着点头打断，伸手指了指秋娘：“此乃我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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