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齐耀,从小与她有婚约却没有珍惜,这大概就注定了我与她的失之交臂。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或许是从她的视线不再专注的看着我时,又或许是那次校庆,她一袭红裙,清冷动人的看着另一个人时。
蒋晶晶说我犯贱,如今的我也这么认为,我果然还是犯贱。得到的时候毫不在意,失去的时候,却发觉连追回的机会都没有。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三岁,刚刚失去妈妈的小姑娘畏畏缩缩的没有一点朝气,我好奇的伸出手。
小姑娘空洞洞的眸子就亮了起来,像光一样,从此我的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可能是太过习惯,也可能是得到的太容易,当蒋晶晶跌跌撞撞像头迷路的小鹿一样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她。
甚至那时的我并不觉得那是抛弃。我只是在选择自己的人生而已。
我组织了一场舞会,邀请了圈子里所有的朋友,我理所当然的将蒋晶晶介绍给朋友,同时告诉她,我与她的婚约不作数,那是长辈们的决定,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抉择。
我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
我看着她哭的满脸是泪的脸有些动容,可蒋晶晶瑟缩不安的表情很快让我将她忘记。尤其是当她趁我不在欺负蒋晶晶后,我才想起她就是一个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她离开后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再见时,一切都不同了。
她不再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跟着我。她的注意全部落在我那上不得台面的弟弟身上。
我很愤怒,却不知为何愤怒,最终我将这愤怒归咎在我那弟弟身上,我认为是因为他配不上那条从小就跟着我的小尾巴。
是蒋晶晶的温柔小意消散了我的愤怒。
可我们再见面时,她却为了我那弟弟折断了我的手。
我从此知道,我的小尾巴不见了。
我本应该开心的,这样我们的婚约解除的会更加名正言顺,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尤其是当她一袭红裙端坐在古琴之后时,我心口的憋闷更是达到了顶峰。
蒋晶晶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
我不懂为何。
可因为那次的温柔小意,她意外成了我的女人。我顿时顾不得理清思绪,匆忙追了出去。
可不知平时柔软胆怯的女孩为何跑起步来那么的快,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我想到了我那弟弟,因为我知道,他与蒋晶晶先于我认识。
而正是因为他们的相识,我才会与蒋晶晶产生交集。
可他也没有见到蒋晶晶。
我们匆忙寻找,却没想到遭遇了绑匪。那次的记忆让我一生难忘。
我愧疚,我难堪,我恐惧……
我一人藏在屋子里一遍遍的写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打算写给谁的,我只知道,那日的我就是个懦夫。
恐惧让我不敢前进一步。
我不敢帮齐凡,也不敢去救蒋晶晶。
走出屋子的第一天,我偷偷去见了蒋晶晶,也偷偷去看了齐凡。
可我却只敢远远的藏起来看。
蒋晶晶已无大碍,她总是会找机会去看齐凡。而齐凡伤得太重,还无法下床。
他们都已没了生命危险。
我悄悄松了口气。
我没有去打扰他们,也没有去拦着蒋晶晶。我听见蒋晶晶在和齐凡道歉,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她比我勇敢。
她为了自救害了齐凡,很下作。可我与她相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齐凡、我那上不得台面的弟弟身上。那日,我看见了自己的不堪,也看见了他的决绝和勇敢。
我犹豫多日不敢与我的小尾巴见面的忐忑被压下去,我在下学路上拦住了她。
我和她说了很多齐凡的不好,也说了他们不该交往,那是我真实的认知。
他是齐家幼子,虽然只是个私生子,也不该做那混混一般的人。我想说若她执意要交往,那我希望她能教教他,管管他。因为我发现,我那弟弟好像很听她的话。
可我话还没说完,我的小尾巴便匆匆走了。
我自嘲一笑,她果然再也不是我的小尾巴了。
后来的几次相见,我发现齐凡的情绪好像变得更不可控,他会突然暴躁,危险恐怖的气息从他身上冒出来,让我觉得我好像又见到了那些刀尖舔血的绑匪。
我再次对他没了好感。
我意外碰到了蒋晶晶,我本来不敢见她的,好像看见她,我就能想起自己曾经的不堪。可她红着眼睛说自己的后悔,说自己的懦弱,说她不该因为恐惧推出齐凡。
我又好像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
我想,我也应该勇敢一点。
我和她道歉,我承认我的不堪,我尽全力弥补她。我和她说,她若愿意,我娶她为妻。她若不愿,我护她一世。
她果然对我再没以前的温柔小意。
我想,这是我活该。是我的懦弱将人推远。
我陪蒋晶晶出去走走,也是陪自己出去走走。我想,换个地方,或许能换个心情。
我们意外碰见了齐凡和她。
齐凡很怪,好像对水很恐惧,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突然发疯般的打碎了爸爸的鱼缸。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点担心。
再后来,我竟然收到杨伯父要再婚的消息。
那她怎么办!
我顿时顾不得他人异样的眼观,自顾自的参加了她的生日宴。在那里,我看见了记忆中有些洁癖的小姑娘竟然毫不介意的吃掉了我那弟弟吃过的东西。
我怔在原地很久。直到齐梁的惨叫将我惊醒。
他是A市齐家家主的儿子,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存在。我连忙跑向齐凡,一边跑,一边让齐凡停手,让杨静怡阻止他。
我不懂,他明明因为齐梁被打多次,为何还要次次还手。他是打回去了,可每次不是又被更重的打回来了。
但我却没有太多心情思考这些了。
我阻止完齐凡,满脑袋都被杨静怡的不对劲占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能在她身上感觉到与记忆中的小尾巴的不同。所有的违和在我的思考中串联起来,一个真相呼之欲出,可我却无法相信。
我开始若有若无的观察起她。
最后的答案我依然无法接受,我又开始逃避,我让自己不要多想,开始按部就班的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的世界天塌地陷。
爸妈离婚,爸爸再娶,我再一次品尝了自己的懦弱。
我气妈妈走得干脆,怨我那弟弟的不作为,也憎恨自己的无能。可到头来,我只能看着陌生的女人占据爸爸的身边。
他们潇洒的去玩了,我也渐渐接受我生活天翻地覆的改变,在这期间,我与蒋晶晶结婚了。
此时的我已经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蒋晶晶了。
我或许是喜欢她的,也或许是喜欢现在的杨静怡的,也或许喜欢——曾经的小尾巴。
我不敢多想,也逼着自己不去想。
我如约的娶蒋晶晶,世纪婚礼风光无限,我莫名有种解脱感。
我想,在今后,我只要好好的与蒋晶晶一起生活,就好了吧。
但好景依旧不长。
爸爸身边陌生的女人变成了他已逝的前妻,我还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已逝的哥哥。
在我努力理解的时候,爸爸开始狙击外祖家。而妈妈却将齐家的股份全部给了齐凡,给了我那弟弟。
我不懂为什么,我质问妈妈,她却只给了我一句话,“你该长大了,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
在那之后,我见到了地狱。
我再一次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出来后,我不再关注这场博弈的胜负。
我去见了杨伯父,果然,她已不再是她。
“是——因为我吗?”我声音颤抖,幼时的记忆一幕一幕的出现在脑海中。
我将我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蒋晶晶,攥着她的‘遗物’,独自一人离开H市。
我睡过桥东,住过地下室,我在餐馆里端盘子的时候我看见了电视上的那场盛世婚礼。
相同的酒店,相同的日期,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与我想的是否相同,可我依旧笑了出来。
我那‘上不得台面’的弟弟大概也有了孩子气的一面。
我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遗物’,这一次我不再逼自己遗忘,我翻来覆去的回忆着过去。
可即使是现在,我好像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着谁,可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那条全心全意喜欢着我的小尾巴已经不在了。
我将她的‘遗物’随身携带,也幻想着她还跟在我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等我回去时,蒋晶晶已经离开。我摸摸心口,这里的跳动很平静。
其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便隐约察觉出蒋晶晶的心思。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上位的工具。
可过去我却一直自欺欺人的认为是我的懦弱让她改变。
我开始在林氏上班,底层的经历让我很快融入周围。
我也去看过爸爸,他老了很多,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问我:他怎么样。
我知道他说得是谁。
我说他过的很好,笑的很开心。
父亲哭了,哭的像个孩子。
他说他对不起他。
可我很想问一句,若他真的就只是个□□的孩子呢。可看着父亲满脸泪痕的苍老面孔,我什么也没问出口。
我时不时的会去看看他,他很积极的在配合改造,我知道,他想早点出狱,想见我那弟弟的最后一面。
可最终,父亲也没有见到。
十八年,到底太短了。
我也去见过齐凡,想让他和我去见见爸爸,可见到他时,我根本开不了口。他好像清楚我的来意,却恍若不知。
我便知道了,爸爸对于他来说就像曾经的他对于爸爸一样。他不会浪费一点心力去看那并不在乎的人。
因果报应。
这是我当时晃入脑海中的词。
我们谈了很久,像一般人家的兄弟一样,也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我知道我们依旧不喜欢彼此。
是的,不喜欢。
我不喜欢那个擅自闯入我世界的弟弟,他搅乱了我的生活,搅乱了我的世界。
我怔怔的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将手中的花瓣洒落海底。
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
我离开他离去的大海,船开过一半时,我看见了齐曜,那个同我有些一样名字发音的哥哥。
我们擦肩而过,就像过去的日子一样,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后来我知道,
那一日,他带着汪羡,那个狠辣疯狂的女人跳进了那片海域。他曾说过,有的人记忆很好,或许能记得刚刚出生时的事。
他记得那日,大火蔓延了整个屋子,烟呛进了肺里,火灼伤了双腿。他看见那个视他如命的女人在大火的阻挡下,背对着他逃跑了。
因为救治太晚,他的肺感染严重,双腿也废了。他被医生断定了死亡,却一次次的逃脱鬼门关。
极致的爱与极致的恨有时根本剥离不开。
他继承了汪羡的爱,也继承了她的恨。齐凡的不幸好像在时时刻刻让他记起汪羡那日的逃离。
汪羡的爱变得那般滑稽。
我放下齐曜的日记。
原来,他与我那弟弟有过合作。原来,在他们消失的日子里,汪羡遭受了我那弟弟曾经遭受过的一切。
我不知道心里怎么了,好像很堵得慌,又好像很轻松。
我陪着妈妈直到她离开,我拒绝了舅舅让我再婚的打算,我悄悄离开林氏。
我将我那弟弟还给妈妈的齐氏股份又以他的名义捐了出去,一分没留。
我看着父亲在海边住下,看着他每日划船到那片海域。
我离开了。
又在不久后得知爸爸纵身跳下了大海。
我平静的给他善后,又独自一人踏上旅途。我偶遇过蒋晶晶,脏乱颓废的她游走在男人之间。
酒池的灯光,辛辣的酒水,这些都好像于我过去了几辈子一样。
我没有让蒋晶晶看见我,我悄无声息的离开。
之后等我再次踏足这里时,蒋晶晶已经死了。听说是死于疾病,脏臭的尸体腐烂在狭小的出租屋内,直到恶臭难闻的气味蔓延,才被周围的人发现。
没有人送她,我也没有。
这都是我们选择的人生,我们合该承担。
我再次踏上旅途,漫长艰难的旅途让我渐渐忘记复杂的过去,陪着我的始终是那条从一而终的小尾巴。
我握紧手中的‘遗物’,在梦里,我好像又一次见到了我的小尾巴。
骄傲任性的小姑娘羞涩的看着我。
我指尖颤抖,却艰难的将她推开,“好好爱自己,静静。我不值得你这热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