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房间里正在一针针缝着手上衣服的老妇人却突然痛苦的咳嗽起来，随着咳嗽声身体也剧烈摇晃着。
老婆婆病得更重了。
凌莫停下此次对玄门宝典的修习，一边伸手扶住对方身体给她抚背顺气，一边想着老妇人的病情。
然而她以上的帮忙还是无用功，因为她的手直接穿过了对方身体。
她现在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鬼，没有谁能看得到她，也没有人听到她说话，她也无法触碰到阳间的活人。
而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已有一年多，上次鬼体突然出现异常情况的时候还是在道观养娃，临终前只听到回答，是仙。
然后就感受到大量的功德和信仰不断涌入自己的鬼体，整个人进入到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回过神来一看就发现自己鬼体拥有了更多活人的特征，也冥冥之中明白自己这是已经成功通过了天地法则的第一次考验，她再转眼就来到了老婆婆这里，已经待了一年多。
“小菩萨，扶不到我老婆子，就不要扶了。”
老妇人在缓了口气后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老婆婆，您能看得见我？”
凌莫差点跳起来。
她现在的情况就应该是所有人都看不到她才对，老婆婆怎么会看见她呢？
“小菩萨莫怪，一年前小菩萨突然到老婆子这里的时候老婆子我啊就已经能瞧见小菩萨了，只是当时我这老婆子胆子小又见识短，一时被唬住了，没敢跟你打招呼。”
“后来回过神来再瞧就发现小菩萨是个面善之相，不是什么恶人，所以我老婆子也就没怕了，不但不怕还担心自己贸然开口会吓到小菩萨，所以就一直没有出声。”
“婆婆，对不起啊，吓到您了。”
“是我老婆子吓到你才对，你菩萨心肠，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帮我，每次我一咳嗽你就过来扶我老婆子。”
“可我根本就没帮到你什么。”
“正因为如此你才是菩萨心肠的小菩萨啊，难得你有这份心。”
“您夸过头了。”
“不过，不过，我这病重的老婆子这一年里一直有你在身边关心着，是我老婆子的福气。”
“我儿子没能在我身边尽孝，倒是让小菩萨跟着受累了。”
老妇人在休息过后见身体有了好转又拿起刚才放下的衣服缝起来。
“您儿子去哪了。”
“他跟着他夫子去游学了，他夫子跟他说将来要想做好官就必须先脚踏实地的好好看看这天下的老百姓是什么模样。”
“我老妇人听了，觉得深有道理。”
“所以您就同意他去了。”
“他本来因为担心我老婆子，不愿意去，后来还是我把他劝上的。”
“这要想做好父母官啊就不能光看着我老婆子这一个，这世上无数的老百姓才是他最应该看的。”
凌莫沉默。
“您这身衣服可是给你儿子做的。”
“可不是，他每次去游学的时候就喜欢穿着我做的衣服，还很宝贝的珍惜着，说这些衣服都是我这老婆子一针一针缝起来的，是我老婆子给他的最珍贵的东西。”
“儿子爱穿，我也就爱做着着，可他因为担心我这老婆子的身体也不许我多做，说是有那么一两件就够了，还说我老婆子要是不听劝因此耗累了身体，他穿着的就不是衣服了，腰杆子得趴在地上。”
“您儿子很有孝心，也言之有理。”
“可不是，打小家里家外的帮衬，书给人抄了一本又一本就为了换些银子做家用。”
老妇人慈祥的笑着。
“可您也该听劝，多休息，否则岂不是要辜负了他一片孝心。”
凌莫记得老妇人刚才痛苦的咳嗽声。
“道理嘛我老婆子都懂，就是想做完这最后的一件，以后我老婆子走了他也好留着有个安慰，我老婆子再想留下来陪着他，这一天也终究会到来。”
说着老妇人也越发赶着时间忙着手上的活。
凌莫没有再打扰她，她觉得她该去找一趟老妇人的儿子。
她明白了老婆婆为什么看得见她的原因，老婆婆寿命不多了。
凌莫离开村子速度飘往镇上，她动作必须要快，不然来不急了。
她从老婆婆那里得到了夫子家里的信息，她要先去一趟夫子家里拿到夫子游学前计划好的路线信息，然后才能尽快找到婆婆的儿子。
“请两位大神放个行，有位学子家里的老母亲病重了，我想进去问问这主人家他家里的夫子带着学子去了何处游学。”
凌莫对着门口贴着的门神抱拳作礼。
两位门神眨眨眼后现身观察着她身上的功德随后就给她放了行。
凌莫立马道谢又急忙转身飘进夫子家里找到夫子的妻子，趁着她午睡的时候入了她的梦，再一闪身往千里之外的北地赶去。
北地一间被大雪压塌的民房前有一青衫书生和一身穿儒衫的老夫子正在卖力的搬开上面的东西。
在他们周围还有其他的学子和官兵们在挖着其他民房。
他们要挖开上面压着的东西，尽快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这样一直连轴转不停歇的忙碌救人已经连续一个月时间了。
庆幸今天就能救完人，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受灾的村子。
凌莫赶到的时候青衫书生他们已经把人全都救出来了，此时正坐在帐篷里喝着村民熬出来的热姜汤。
等休息完做好善后工作，这次的灾情也就熬出头了。
“书生，书生，能听到我说的话吗？你娘病重了，快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凌莫围在婆婆儿子身边着急的对着他大喊。
她一赶来就按着婆婆口中描述的大概模样找人，这时他身上穿着的这件青衫所缝针眼正是她极为熟悉的。
“书生，书生……”
凌莫看着婆婆儿子对自己的呼喊声毫无反应的样子，感受到了自己做为鬼的不方便之处。
“哥哥，哥哥，你身边一直有一个漂亮的姐姐在着急的喊着你。”
帐篷里一小孩咽下奶奶喂进嘴里食物后，指着凌莫对着婆婆儿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哎呦！娃儿，那里有人呢？奶奶眼花没瞧着人。”
老人对小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没人啊？”
青衫书生，和周围其余眼神好的人同样疑惑的望着小孩指着的方向，气氛有一丝紧张。
“对，小孩眼睛纯净通灵，他能看到自己。”
凌莫一醒悟，担心吓到人，开始哄着小孩帮自己传话。
“乖孩子，你别怕，姐姐不是坏人，是神仙，其他人都看不见，只有你能看见，你能不能帮姐姐跟这位哥哥传一句话？”
小孩，眨眨眼，对仙女姐姐的这一声乖孩子的称呼很开心，当即就点头同意：
“哥哥，神仙姐姐她让我帮她跟你传话，她说哥哥娘亲病重了，让哥哥快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传完话还开心说道：“神仙姐姐说只有我能见到她，你们都看不见。”
“夫子！我……”
婆婆儿子着急的起身对夫子行礼。
他不知道小孩之言是否属实，可他还是忧心如焚。
“回去吧，无论真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国乃大事，家也不能忽视。”老夫子摸一把胡子，点头同意。
凌莫一看高兴的给小孩竖大拇指夸赞，继续道：“是真的，我是从孟家村赶来的，书生母亲大概长这模样……”
“是真的，神仙姐姐说她是从孟家村过来的，她说哥哥母亲大概是这样……”小孩也跟着点头，一边说一边比划。
“天爷呦，小孩子通灵，书生你回家去。”
小孩奶奶一拍大腿忙道：“雪大，路难走，我去叫人套马车送书生一程。”
“书生，我先回去了，你后面赶来。”
“小孩，谢谢你了，姐姐还有事就先走了。”
凌莫让小孩再帮着传着最后一句话，然后道完谢就又急匆匆飞走了。
天长路远，书生回去需要时间，她要自己先赶回去，老婆婆一个人病重在家，她不放心。
“哥哥，神仙姐姐飞走了，她说她要先回去，哥哥后面再赶来。”
小孩一直望着凌莫飞走的方向。
“多谢诸位帮忙，小生告辞。”
婆婆儿子拱手道别，一撂袍子急匆匆爬上村民准备好的马车，一坐下眼泪就崩不住的流下来。
“驾！”
坐前头的大叔立即赶着马车往村口方向去，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一串串马蹄印。
“咳…咳…咳。”
随着一声声咳嗽，老妇人只觉得自己肺都要咳出来了，拼命的想要止住咳嗽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觉喉咙一腥，猛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昏迷前非常不甘心的看向还未做完的衣服。
她的孩子不但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难道连这最后一件当做念想的衣服都收不到了吗？
“婆婆。”
凌莫刚急匆匆的赶回来，就看到了老妇人吐血昏迷的画面。
怎么办？看着老妇人气息越来越弱，当即什么都没想就将身体里的气息渡了进去。
她是救不活她的，只指望着能再拖延一下时间。
“小菩萨？”
“婆婆，你怎么样了？”
“别担心。”
老妇人安慰一下凌莫，又颤巍巍的拿起衣服缝起来，似乎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她还有机会，她的孩子说不定能穿上这件衣服，她不是不想见儿子，只是知道不可能，唯一可能做到的就是做完手上这件衣服。
【不能见到儿子，那就做完这件衣服。】
凌莫懂了老婆婆的想法，没阻拦她的动作，而是又飘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路上匆匆赶回来的书生，他更换了几次马车，面对一段马车难行的路时最后急疯了干脆弃了马车就自己骑着马赶路。
因为不是那么会骑，好几次都差点被甩下马，最后在跑死了马的时候终于回到了镇上，紧接着拔腿就往回村子的方向跑，却在镇外不远处碰到撕心裂肺哭着求他救救孩子的妇人。
孩子磕破了头，全身都是血，气息已经微弱了，妇人抱着孩子披头散发的跑没了力气，又扭伤了脚，怀里孩子的心跳却越来越弱了。
“求求你，送我孩子去医馆，离镇子不远了，就这最后一点路，救救他。”
书生又抱着孩子哭着转身重新跑回镇子里，越哭越崩溃，他脚下跑起的速度就越快。
心里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
凌莫就这么看着他回头跑向了离村子越来越远的方向，而她又重新回到了老婆婆的身边。
“咳，咳，哇……”
老妇人再次吐血，凌莫这次却是很镇定的渡进自己的气息。
“老婆婆，你会见到你儿子。”
“小菩萨，那么好的事我老婆子已经不敢想，我现在就只希望老天爷能成全我做完这件衣服。”
“会的，会成全你的。”
凌莫又加大了气息的输入，只是气息流失的越多她身体就越虚无。
随着老婆婆缝衣服的动作越快，她体内流失的气息也越快。
在老婆婆开始给衣服收尾的时候她也感觉到自己快死了。
书生迈着最后的脚步进家门，凌莫将最后的一点气息送出去，老妇人缝下最后关头的一针。
在身体消散前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凌莫就这么在空中对着老妇人写下一个字，慈。
对着书生写下一个字，孝。
后面似乎这两个字都被一个，善，字给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