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与齐家算是世交,谢臻和齐昱朝自幼相识,关系甚笃,但前者是令人艳羡的“别人家的孩子”,后者却是常被父亲斥责的“混小子”。
起初的齐昱朝压根儿不在乎这些,甚至对谢臻的过人天赋与有荣焉,直到经历高考后两人去到不同的大学,分离让他不得不开始直视二人之间的鸿沟。
他可以蹬一小时单车去谢臻学校陪他吃饭,那以后呢?
齐昱朝不禁想起父亲生气时常对他说的话——
他能和谢臻成为朋友是因为两人的父亲是朋友,两人的父亲是朋友是因为两家公司是商业合作伙伴。
同样是继承人,以谢臻的能力肯定能让谢氏更上一个台阶,而他如果不努力只会让齐氏走下坡路。
到时候齐氏不配做谢氏的合作伙伴,他自然没资格和谢臻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如果能,那也是因为谢臻可怜他。
意识到自己对谢臻异样的感情后,齐昱朝更是对这种差距感到慌张。
他怕谢臻瞧不起自己。
几经考虑后,齐昱朝决定另辟蹊径,既然在原有的道路上远不及谢臻,那他就换一条。
去做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制作影视,投资文娱领域,他想让谢臻看到,他有能耐,在别的领域同样可以闪闪发光。
他做到了,谢臻也看到了,只是是以朋友的视角。
齐昱朝喉间泛起苦涩,又兀自灌了几杯酒下肚,从脸到脖子通红一片。
“别喝了。”谢臻看不下去,把酒杯夺过来,“不就是钱吗?我给你投。”
最近齐昱朝的娱乐公司因为某些原因口碑恶化,亏损严重股价大跌,更有一个重要投资方被竞争对手抢走了,导致股东人心惶惶,急需再找一个投资人稳定军心。
齐昱朝当即怔住。
谢臻知道这件事说明平时还是关注他的。
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再困难,也断然不会向谢臻伸手。
还是说……谢臻以为,自己给他送人是因为有求于他?
这么一想,齐昱朝更郁闷了,刚想解释,宋凯便带着人过来了。
“齐总、谢总。”宋凯对两人打招呼的时候恨不得九十度鞠躬。
许辞万万没想到,那个谢总居然就是他在楼下不慎撞到的人。
谢臻看着他错愕的神色,似是觉得有趣,撑脸笑了笑。
笑意很淡,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悸。
许辞喉结微动,学着宋凯的样子跟他们打招呼。
齐昱朝将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这么快就看对眼了?
也是,许辞长得这么像纪闻霜。
齐昱朝嫉妒得想抓狂。
他妈的纪闻霜真该死啊!
“臻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许辞。”齐昱朝牙都快咬碎了,但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
早就主动解约的许辞默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真巧,又见面了。”谢臻漫不经心地开口,以一种非常熟络的语气,“坐。”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齐昱朝瞬间警觉,用眼神询问宋凯,但对方同样摸不着头脑,只是苦着脸摇头。
提起方才的事,许辞还是觉得愧疚,便又真诚地道了个歉。
“小事,没关系。”谢臻抬眸看向舞台方向,放在桌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心怀鬼胎的三人轮番对视,眼神都变得复杂。
齐昱朝很意外谢臻的反应。刚刚不是还挺暧昧的,怎么又好像不感兴趣了?
这样的反差让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
许辞则是忐忑不已,手脚怎么放都觉得不自在。
如果对象是谢臻,好像当情人也不是那么糟糕。
毕竟他之前幻想的谢总都是那种肥头大耳的钻石王老五来着。
而且谢臻到目前为止,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温和,礼貌,帅气。
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终是宋凯率先打破僵局,干巴巴地跟谢臻套完近乎后,开始旁敲侧击地朝他安利许辞。
从外形夸到才华,用语极度浮夸,听得许辞本人都脚趾扣地哭笑不得。
要是放在之前,打死他都不敢想能从宋凯嘴里听到这么多关于自己的好话。
后来见谢臻反应平平,宋凯更是加了一剂猛料,说许辞那方面很行。
吓得许辞立即澄清说他没谈过更没和人睡过。
齐昱朝全程默不作声,就是脸黑得厉害。
宋凯嘴都说干了,就差直接问要不要今晚就把许辞送上床,但直到晚宴即将开始时,谢臻的态度依旧模糊。
仿佛只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完全没有深入发展的念头。
老板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给宋凯愁的呀。
他想不明白,公司里比许辞长得帅的男星多的是,老板怎么偏要选许辞……
这下好了,人家谢总看不上吧?
晚宴正式开始后,谢臻就不能跟他们几个一桌了,他所代表的谢氏集团是这次慈善晚宴的贵客,在别处专门安排了宴席。
谢臻与几人告别后,刚走出两步,齐昱朝就没忍住追上去,凑在他耳边问:“你不喜欢我给你的这份礼物?”
他急需得到一个准确的回复。
臻臻不喜欢他就算了,难道连他精心送的“礼物”也不喜欢吗?明明许辞和纪闻霜长得那么像……
“喜欢啊。”谢臻顿了顿,露出一个略显遗憾的笑,“只是我今天刚分手,没心情无缝衔接。”
“走了,拜——”
从许辞的角度看,齐昱朝几乎把谢臻拥在了怀里,谢臻侧过脸回应的那刻,齐昱朝都快亲上去了。
第六感告诉他,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仅是朋友这么简单。
他尽量当一个理智的旁观者,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在齐谢二人眼中,他只是个玩意儿。就算以后真成了谢臻的情人,那对他来说也是纯利益关系,不能投入丁点感情。
齐昱朝望着谢臻远去的背影,心想自己果然没做错。频繁换男友太伤臻臻的感情和精力了,必须让他稳定下来。
他转身,视线落在许辞身上。
齐昱朝调查过,许辞母亲的病不能根治,需要多次手术和长期住院,所用仪器和药物都是进口的,简而言之就是要一直烧钱,烧到死为止。
所以许辞如果想他母亲活,就必须千方百计留在谢臻身边。
而且就算将来发生变故,许辞真有了要离开谢臻的想法,他也有的是办法斩断许辞的手脚,逼得他只能依附谢臻而活。
齐昱朝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回到桌前拿起手机,临走前丢下一句冷哼:“等他联系你吧,丑东西。”
除了对待谢臻,他无疑是自负的。就像当年不顾父亲的阻挠另立门户一样,如今他也没想过问问许辞是否愿意当谢臻的情人。
他已经决定好了一切,不容任何人改变。
莫名被骂的许辞:?
送走齐昱朝后,宋凯肉眼可见松了口气:“今天还算顺利,小许你先回家等消息吧。”
他们是以齐昱朝下属的身份进来的,内场并没有安排他们的座位。
许辞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瞳像夜晚静涌的海水,正无声等待着什么。
宋凯恍然:“哦对了,你急用的钱今晚就会打进你的卡里。”
医院这几天又催着交钱,可许辞早就把家里能变卖的财产都卖了,除去被债主讨去的那些,剩下的只够母亲做完一期手术。
后续手术还得看恢复情况,但他现在连住院请护工的钱都掏不起了。
“谢谢宋哥。”许辞躬身道谢。
看着他弯下去的腰,宋凯不禁回忆起几年前许辞和自己闹解约时的模样。
年纪轻,气性大,不知天高地厚。
今昔对比,宋凯心中十分舒畅,但想到许辞攀上了谢臻,他又不得不装出宽厚的样子:“这么客气干嘛?我和你谁跟谁,以后有困难尽管提!”
许辞从酒店出来时,在门口蹲守的狗仔仍未离去,但比之前懈怠了不少。他们知道里面的晚宴已经开始,一看出来的又是个面生的小伙,没几个愿意拍的。
他没有在路边打车,裹紧衣领走去了最近的公交站台。
为了见谢臻,他身上穿的是宋凯给他买的礼服。观赏性不错,保暖度一般。
夜里寒风凛冽,冻得他连牙都在打颤。
坐了九站公交后下车,继续往前走二十分钟才到他住的地方。
一处老旧偏僻的廉租房。
才进入一楼狭窄的楼梯间,头顶昏黄的感应灯就灭了,许辞重重地跺了两下脚,灯亮了便赶紧往上走。
虽然空间很逼仄,但有几层的楼道仍摆有啤酒瓶垃圾袋等物什。刚来这边住的那几天,许辞摸黑上楼,差点被绊了个跟头。
回到属于他的那间屋子,没开灯外套也没脱,许辞倒在床上用棉被盖过头顶,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
他又冷又累,甚至在心里幻想自己是具尸体。
在那场事故发生后,他的人生彻底被改写,他的确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许父酒后驾车发生意外当场死亡,好几个无辜路人车毁人伤,许母受不了打击脑溢血住院,却也因此意外查出了其他很严重的隐疾。
短短一个月内,许辞给父亲办了葬礼,向受害者赔偿致歉,为了母亲的病四处奔波……真的身心俱疲。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许辞拿出来一看,是钱到账的提示短信。
凝视着屏幕上的数字,许辞说不上高兴,只觉得冷光刺得他眼眶发酸。
放下手机,他用手掌掩住半张脸,又回到了一动不动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