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和她有些关系,但是又不太有关系的信纸。
楚筝在信里告诉她,她给她谈好了一门好亲事,但是对方退婚了。
退婚了?
她什么时候有去订过婚吗?她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她本人不在场也可以订婚啊?对方是找谁去退婚的啊?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不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啊?
叶未萌怀疑楚筝是不是觉得她已经死了。
就算她已经死了,也不至于这样对待她吧?就好像她这个活人,这个叫银朱的人,只是两个谁都可以写出来的字,本人就没存在过一样,完全不用尊重她的意见,人们对待纸片人都不至于这样的。
叶未萌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告知了楚筝她和她并不熟这个事实。
这样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收到楚筝的信了。
之后果然有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再受到过楚筝的信,谢长思也不再给她写信了,只是写了一封信,谢府上下似乎都和她再也没有联系了。
现在楚筝似乎是已经成了谢府的当家主母,叶未萌也终于勉勉强强可以说是真正有在远离谢长思了。
这一年她收了几个徒儿,在道观里和大家一起栽下了几株桃花树,据说这些桃花树能开重瓣桃花。
道观建筑修建得不太大,足够她居住,田地也开垦得不多,原先这里是一片山林,除开一些小山寨以外就没什么建筑物了,后来她来到了这里,当时只修建了一座道观,周边看起来还十分开阔,现在她开辟了几条十分好走的商道,又有许多人过来定居上香,附近就变得有些拥挤了。
人和人的距离太近,接触太频繁,人脑中就会释放出皮质醇,让人变得很有压力容易疲惫,不知道在修炼以后这方面会不会变得和人不一样,叶未萌已经习惯了尽量生活在开阔的环境里,她又打算启程了。
原本想在这里定居,现在看来,也许定居时所期待的稳定地长居生活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她想要随意地定居在一个开阔自然的地方的想法并不现实,也许只有一直走向更开阔自然的方向,才能一直居住在开阔自然的地方。
叶未萌又加入了商队,这次她想要去更加开阔的大草原上。
去大草原,之后西出阳关,东临沧海,向着天涯海角靠近。
这一去,就是许多年。
难得再次来到了京城,有人携重金相求,向她讨要一人性命。
多年以后,再回到这里,进出的人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叶未萌站在阶前,抬头望去,屋瓦间尽是一片青苔草色。
这样的价钱,恐怕不是很足够了。
“真人,请往这里走!”谢长思弯腰为她指路。
叶未萌看了谢长思一眼。
他须发已尽斑白,脸上布满褶皱,身形也已经十分佝偻。
距离她上次来到京城,才不过区区三十年,他身上的天子气竟然已经一丁点儿都不剩了。
叶未萌做法算了算,算出当下天子气应当是在皇帝身上。
面对谢长思,叶未萌只略一颔首,又继续往里走。
从前院走到后宅,路边的仆人从男人变成了穿戴着帷帽的女人,从前她在谢府上做丫鬟的时候是不必戴帷帽的,看到这一幕,她感到有些疑惑。
谢长思注意到了她的疑惑:“真人,怎么了?”
“为什么丫鬟们都要戴上帷帽?”
谢长思布满了褶皱的眼角皱得更深了些:“一群晦气东西,真人还是不看为好。”
叶未萌看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谢长思后退了一步,弯下腰为自己辩解道:“没有,只是,真人您应当明白,红颜净是薄命人。”
“……那你可以多挑一些不那么好看的丫鬟,这样就会很有福气了。”
按照谢长思的逻辑,红颜薄命,所以很晦气,不红的颜不就长命了吗,就很有福气了。
谢长思愣了一下:“真的吗?”
叶未萌点了点头:“我是真人,真人不说假话。”
谢长思有些激动地走在前面,叶未萌跟着继续往里走。
今天她来这里,是要来做法让楚筝复生的。
和原本的情节不同,谢长思和楚筝很相爱,是那种,古言小说里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相爱,在楚筝死前,谢长思从来没有去收过通房丫鬟或是妾室,他只是不停地和楚筝一个人不断□□做的事。
然后他们有了很多个孩子,在生育第七个孩子,遭受第七次致命伤的时候,漏尿,子宫脱垂,失聪,视网膜脱落的楚筝离世了,她离世以后,谢长思为她写了很多首悼亡诗,然后纳了很多妾室,收了很多通房。
现在谢长思没有当年那样意气风发了,他又变得越来越想念楚筝了,他常常会在十三四岁的妾室和通房的床上想念楚筝。
叶未萌隔着棺材观察了一番楚筝的尸体:“你确定要付出整个谢府作为代价,来复活她吗?”
“是,我确定。”
“我很喜欢谢府的风景,”叶未萌缓缓靠近棺材:“我会让她复活得更好看些。”
她可以让楚筝的身体恢复到没有生育过孩子的状态,虽然她就算不生孩子身体状态也很糟糕,但是至少能看得见听得见,也不会有子宫脱垂和尿失禁的情况,
楚筝生前是很爱美的,虽然叶未萌不太喜欢这个人,但是她从来也很难认真地去讨厌一个人,既然楚筝爱美,她也乐于让楚筝以美貌的模样归来。
做法完毕,叶未萌伸出手,想要打开棺材把楚筝扶起来,谢长思先她一步做好了这件事,楚筝睁开眼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谢长思。
她瞪大了眼睛。
对于楚筝来说,前一秒,她脑海里还是青春靓丽风度翩翩的谢长思,虽然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但她能幻想到,唯美精致的谢长思是怎样她面前滴落下了珍珠般绮丽的眼泪,下一秒,她面前就出现了一张满脸的肉都在往下垮的老脸,这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她害怕地推开了谢长思,年老体衰的谢长思就这样被她推倒了。
叶未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楚筝注意到了她:“是你,银朱。”
“是我。”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终于想开了?决定要成婚了?你是应该找个男人才好,才不会一直这样漂泊,女人终究是要有个归宿的,你看我和长思——”楚筝看了看周围,想要寻找到谢长思的身影。
叶未萌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谢长思,他这一摔好像摔得有点严重。
人老了,骨骼不行了,谢长思平日是要杵拐杖的,他有一个嵌满珠玉的拐杖,今天他实在是太着急了,一瘸一拐地把叶未萌带到了这里,然后就这样被推到了地上。
谢长思在地上咳了一会儿:“扶我起来……”
一旁的丫鬟有些犹豫,如果蹲下来的话,她的脸很可能会被谢长思看到。
谢长思不允许她们露出帷帽后的脸,她也就不敢蹲下来去扶谢长思。
叶未萌觉得蹲下来很麻烦懒得蹲下来。
楚筝还在左看右看:“长思呢?去哪了?”
她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终于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我为什么在棺材里?窗外那棵树之前有这么高吗?”
叶未萌又低头看了一眼谢长思:“也许有,也许没有吧。”
“不,没有那么高,我记得很清楚,这个家都是我在打理,每天从早到晚盘算,所有东西我都记得很清楚。”楚筝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还记得谢长思吗?”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他。”
叶未萌一把捉住快要爬起来的谢长思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你真的还记得谢长思吗?”
楚筝又注意到了谢长思的脸。
对方十分衰老,满脸皱褶,与谢长思有些相似之处。
“这位是谢家的哪位长辈?”楚筝神态拘谨地行了一礼。
叶未萌把谢长思的脸往楚筝的方向掰正了:“他就是谢长思啊,如假包换。”
楚筝看了他们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这,这怎么可能?你不要瞎说。”
“她没有瞎说。”谢长思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满眼深情地注视着楚筝:“我是谢长思,永熙二十一年的谢长思。”
“永熙二十一年?”
楚筝没听过这个年号。
“是,永熙二十一年,我守了你整整二十一年。”谢长思越说越深情。
他一瘸一拐地朝着楚筝走近,楚筝有些犹豫,她看着谢长思离她越来越近,手也要按到她身上了,终究是退了一步:“你……”
“你为什么要后退?”
“我……”
“你凭什么后退?!”
“因为……”
谢长思用力给了楚筝一巴掌:“我守了你二十一年你没听见吗?你怎么敢后退?!!!”
楚筝一脸错愕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打我?”
“我守了你二十一年,我打你怎么了?!”
“你竟然打我?!”
叶未萌打断了他们的聊天:“停一下,房契什么时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