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墨一声蓄力怒吼成为院中接替惊雷的举动,滔天巨累分散为小闪电把在场所有人从头到尾劈了一遍。
敢当面喊萧醉泊全名的,全京城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
心底有分量是有分量,但无人是萧醉泊,不知道萧醉泊入魇时的真正情况。
倘若萧醉泊听得见呢。
安以墨已经没了。
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可一片震惊中,混入了声不容忽视的笑。
萧醉泊突然笑了。
像是轻蔑,又像自嘲。
不知怎的,安以墨只觉鼻头一酸。
萧醉泊就是萧醉泊,可世上哪里有人敢把他当作萧醉泊相处?
将军、王爷、三皇子。
可萧醉泊……
人很好的。
就是好像没有人见过。
身体比脑袋实诚且直白,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下,安以墨仿佛听不见任何劝慰般,一步一步缓缓接近。
冰冷的剑身寒光闪烁对准,安以墨熟视无睹。
他没有把握确定萧醉泊不会动手,可他就是想走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曾经萧醉泊独自面对全世界陷入死寂黑暗时,安以墨恨不得陪他一起渡过。
现在活生生的萧醉泊就在他眼前。
三步,四步。
稳当的剑尖直指安以墨。
站定在距离比安以墨还远的四名侍卫紧张到忍不住吞咽唾液。
安以墨的靠近如雷轰电掣,近卫根本无从阻拦,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
没有恐惧,不存在畏怕。
安以墨站定在离剑尖一丈的位置,眼含柔情,唇角带笑,深深注视着萧醉泊,温声轻呼:“萧子佩。”
子佩是萧醉泊的字。
这一喊,令应付自如的萧醉泊微不可见愣怔滞住。
高挑的近卫眼尖,即刻冲上前去把握住机会尝试挑落萧醉泊的长剑。
带有进攻意味的剑气自另处瞬起,不可视闻的萧醉泊下意识随心而动,迅疾抵挡住并不凌厉的攻势。
正面不带任何伤害的接近继续,萧醉泊略微皱眉。
下一瞬间,随同手臂紧绷划破物体的久违触感,死寂的心蓦然一跳。
接踵而来的暖意紧贴他冰冷的躯体。
有人抱着他。
“醒醒。”
无力的劝慰略微发颤。
轻柔的声音仿佛无足轻重的羽毛扫过他的心扉,可有时,轻飘飘的羽毛却能成为压垮重担的最后一根稻草。
与外界的触感因温暖的怀抱逐渐回归。
抽离无所感知的世界,萧醉泊的意识回笼,心脏跳动连带起的大脑抽痛也渐渐倾于平静。
萧醉泊暗哑的音色响起:“够了。”
两个字的声音极轻,难说是在斥责安以墨的过分举动,还是自言自语的告诫。
众人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有几个呼吸,期间萧醉泊的五感恢复,沉腕翻掌向近卫方递出佩剑,沉声道:“上官。”
上官朔,也就是身形高挑的心腹近卫反应迅速,赶忙接过佩剑下令:“都下去!魏武,去拿药箱。”
健壮忠厚的魏副将从巨大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轻车熟路进书房拿药箱。
冲进过去,手背的疼痛加剧。安以墨放开萧醉泊,带走部分清冷气息,乖乖后退两步。
恢复就好。
嗯,没事就好。
侍卫散去,暗卫隐匿身形消失不见,上官朔点燃附近的灯盏。
猩红的血迹顺着安以墨纤细的手腕涓涓溢出,染红云水色的衣袍,晕开大片扎眼的不和谐色彩。
安以墨满不在乎地瞥了眼伤口,伤得不深,萧醉泊有在第一时间收敛用力。
或许是由于上辈子的病痛折磨被迫安以墨练就一身疼痛的忍耐力,不过划伤的程度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萧醉泊立在原地,安以墨抬眼看去,却是莫名从他身上看出了手足无措。
安以墨被他逗笑了,带着笑意的声音问:“吃饭吗。”
上官朔赶紧从魏武拎来的药箱里取出必用品,举着灯凑近查看伤口,闻言肃然起敬,啧声道:“我的姑奶奶啊。”
萧醉泊看向安以墨,终是一言不发挥袖离去,独剩上官朔悬着心替安以墨处理伤口。
经这晚,无论安以墨目的何在,上官朔算是彻底对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王妃彻底改观。
胆子是真的大。
单说发狂时六亲不认的萧醉泊,连他们都是三番四次提心吊胆后才自诩有那么点自信对待。
安以墨不会武,缺乏锻炼,手腕比安王府这一屋子的人都要纤弱白皙,也比上官朔经手过的所有伤口都要刺眼,一番处理下来着实把他累得半死。
临了,上官朔绑好纱布刚想同语出必惊人得王妃告辞,抬眼便对上安以墨不能说和蔼的笑容。
安以墨耐心等上官朔忙完,扯开嘴角,很难看出咬牙切齿,亲切向察言观色满分的上官朔问道:“刚刚萧醉泊那眼神是不是在看神经病。”
上官朔站直身子,也没再理直呼萧醉泊大名的不敬,回想萧醉泊离去时杂糅震惊、疑惑、有病的复杂眼神,闭上嘴不说话了。
萧醉泊的情绪很少表现在面上,但上官朔凭借多年跟随身侧,意会到的就是这么些情绪。
沉默即承认。
呵呵。
让人好好吃饭吃来一顿人格质疑是吧。
安以墨脸上挂着笑,却怎么都看不出笑意,咬着后槽牙似是隐忍着怒气:“我欠他的吗!”
踏马的,好像还真欠。
有被自己气到。
“他不吃我吃!”
骂骂咧咧走到一半,安以墨顿住脚转身面对上官朔,认认真真道了谢。
上官朔哭笑不得,目送安以墨乖巧道完谢,整个人又气呼呼喊七二上菜回房去了。
王府以后,可有的热闹了。他想。
“走了?”
低哑的声音从上官朔身后传来。
萧醉泊从来不在发狂后的当天与其他人接触,说话就更不用提了。
上官朔冷不防被吓到,连忙行礼:“王爷。啊,是,王妃……刚走。”
半文能武的近卫,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萧醉泊望着安以墨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安以墨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安以墨欠他的吗。
当然没有。
大婚前的他们桥归桥路归路,甚至不曾见过面。
婚后……
桩桩件件的点滴逐一浮现,找寻痕迹的线索越多,得出的可能性目的越少。
安以墨就像触碰不到的虚幻,可又带着满身谜团鲜活地存在于他身边。
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冒头,却被萧醉泊生生压下。
鲜红的血迹浸染湿布团所带来的触目惊心是无可辩驳的真实。
“伤势。”
上官朔一怔,反应过来萧醉泊指的是安以墨的伤情,随即对自家这位面冷心善的王爷更添无奈和追随的值得,如实相告:“皮肉伤,不碍事的。就是没想到王妃好像不怕痛一样,包扎到上药一声没吭。现在应该回院子里吃饭去了。”
说到吃饭,上官朔忍俊不禁,倒是萧醉泊脸黑了一个度。
上官朔憋住笑:“王爷,我先告辞了。”
黑蒙蒙的夜晚,屈指可数的烛火照亮王府,点燃萧醉泊身边的灯盏。
几墙之隔的院落内,灯火通明,好似热闹非凡。
王府之大,却仅有安以墨所在的地方灯烛辉煌。
“嘶——”
“他还真下手,好痛。”
“不用不用,七二你管你的,我可以自己盛汤。”
“唉,你紧张什么。好在侍卫都没事,不然明天他这威名又得传千里了吧。”
“好端端一个大将军啊……”
萧醉泊驻足门外,说不上来缘由,心底总觉得满不是滋味。
上官朔不是说他不怕疼么。
一门之隔,院中冷清萧瑟,融于暗夜,门内的□□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
安以墨浑然不知,可萧醉泊没有隐藏行迹,满身武艺的七二早早感知到,不知所措。
听着安以墨制止不住的暴言心情幻变,赴死般惊天动地咳了声:“咳哼!”
扒拉着清蒸鱼的安以墨狐疑看了眼七二,满眼写着:“你没事儿吧。”
七二的警告过于明显,萧醉泊干脆推开门,大大方方走进来。
啪嗒。
受到惊吓的安以墨手一抖,无辜的鱼肉掉在桌上。
安以墨对浪费的鱼肉一阵惋惜后,才厌厌看向破坏气氛的来人。
哦,萧醉泊。
您有事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萧有在愧疚了喔~
安安有话说:呵呵,他愧疚的时间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