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尧贵为谧王,位子自然是最前。
一路过去,竟有数位官员竞相作揖。
而剩下的数人,则是面露不屑,眼中嘲讽,但却无一人敢凑上前来,都远远的躲了开去。
姚落柔跟着李希尧一一回礼额首,低垂的眸中划过了然。
虽然小美人如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可从文亦不能持剑,但他身为谧王府唯一的嫡子,却实乃天骄。就算小美人现在一事无成,还是个病秧子,可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代表着谧王府。而凭着谧王府对朝中武将的影响力,在这里,没有人敢让他受半点委屈。
如此。
姚落柔缓缓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武官都历来心思粗犷,又重情义,不似她成亲之日所见的那些见风使舵的文官,也不似她回门之日所见如孟长德那般的无耻小人。
虽然姚落柔是在自顾自的想着事情,可是这一幕落在李希尧的眼里,却是姚落柔正眨着一双水光粼粼的桃花眼,对着他的脸目不转睛。
从很早之前,李希尧便知道,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但他从未如此庆幸——
庆幸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
……
守岁宴从当初的皇嗣守岁,到如今的宫宴守岁,最大的改变,便是这参与的人员。在皇室的基础上加上了一众朝臣和家眷。凡是在这长安城内的五品以上的官员,尽皆到场。
就在姚落柔和李希尧坐下的片刻后,这场宫宴便迎来了它的开端。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尖利的嗓音响起,嘈杂的殿内瞬间寂静,众人齐齐躬身作揖。
“吾皇万岁,万福金安。”
“娘娘千岁,万福金安。”
待到昭仁帝和魏皇后走入宫殿,坐上这殿席最前侧正中的位置,才缓缓开口,“众爱卿免礼。”声音低沉浑厚,字正腔圆。
“谢陛下——”
随着众人起身,姚落柔悄然坐下,还不待松口气抬头,便听到那左前方的昭仁帝再次开口。
“今日正值佳节,一切岁礼如常,此乃家宴,众爱卿也不必拘束,一切都要尽兴才是……但此次宫宴终究是为守岁,还望诸位爱卿今夜能诚心祈愿,愿我朝明年必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愿我朝明年必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随着昭仁帝音落,右侧一位身着青衣纁裳,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官员立时起身作揖。
待此人说完,众人皆道,“陛下圣词。”
姚落柔扛着一身繁重的衣饰再次跟着起身作揖,心里微微叹气。这皇帝一会家宴一会宫宴,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恩威并施之下他们还都要配合,真是受了大罪。
“开宴——”
“谢陛下隆恩。”
终是走过了所有繁琐的流程,寂静的殿堂缓缓响起了涔涔古琴,叮当薄钟。
待众人落座,一众身着彩衣的女子鱼贯而入,随着婉转之音,衣袖飘荡,歌舞弄堂。虽然这宫宴上每次都是这么一众美人跳舞,早已没了新鲜感,但众位官员的面上还是都做出了一副新奇的样子,互相开口攀谈。
而那等候多时的宫女也都婷婷袅袅的走上前来,为众官员家眷布上餐食,盘盘碗碗,尽皆上桌。翡翠盘中食如画,碧玉觞里酒如泉。
可惜,都是冷的。
姚落柔拿筷子轻轻一戳,便叹气的放下。
就在这时,一声音骤然响起,“晖弟,如今你这身子可好一些了?”
“臣弟并无大碍,让陛下费心了。”
李希尧对于当今圣上的问候毫不诧异,面色平淡的低头,拱手,虽不诚惶诚恐,却是一脸尊崇。而后又好似突然忍不住一般,猛地咳嗽了两声,撕心裂肺。
“咳——”
这让一旁正想入非非,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姚落柔连忙伸手,抚胸拍背。这次她的举动真的超正经,绝不是为了吃小美人的豆腐。
如此郎情妾意的举动也正是首位上的人想要看到的。还不待皇帝再次开口,他身旁的华服娘子便朱唇轻启,悠然一笑,“看来陛下这次,还真替晖弟讨了一个好娘子呢。”
“哦?”
皇后的恭维很是中听,皇帝剑眉微扬,一脸和蔼的看向李希尧身旁,那个低垂着头颅的女子。
“陛下万福。”
皇帝这一个“哦?”姚落柔秒懂,盈盈起身,一派温婉。
看着起身抬头的姚落柔,没有人注意到,皇帝那双平缓的眼睛眸光微深,神色微顿,“如此甚好,晖弟身子娇弱,今日要有劳弟妹看护了。”
姚落柔很上道的开口,“是臣妾的荣幸。”
皇帝摆摆手,让姚落柔坐下,没再多说什么,“晖弟好好歇息,如有不适太医随时候着。”
“谢陛下圣恩——”
“谢陛下圣恩——”
刚坐下的姚落柔再次起身,屈膝作揖。
直到皇帝的眸光终是转向他人之后,她才和李希尧坐下。姚落柔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殿下怎么也跟着我站了起来?”因为李希尧的身体情况,早有圣意特许谧王遇小事而不揖,遇大事而不跪,着朝堂之上座,立宫内之安辂。
“陪你。”
李希尧转头,清澈的眸底,满是诚意。只是为了你,仅此而已。
随着两个字入耳,姚落柔破天荒的红了面颊,灼热发烫,连忙端起一旁的碧玉觞,将里面的琥珀酒一饮而尽,还未咽下,姚落柔连忙宽袖掩面,吐舌。
“略~”
——好难喝。
她喜欢小美人酿的清酒,甘醇香甜,而不是这种辣口的琥珀......
“我想喝竹月清~”
看着粉面嫣红的姚落柔,李希尧连连点头,“回去喝,都是你的。”
这般话语不光是让姚落柔晶亮了眸子,就连那站在他们身后一侧的万黎都瞪大了眼睛。之前阿尧问他取经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告诉阿尧要心直口快,少些拐弯抹角的爱护,可从没教他这么直接啊!
难不成,是青出于蓝?
……
月色微凉。
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绵绵的白雪之上,琼枝玉叶,粉妆玉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