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姚落柔的表情猛地变换,她刚刚还觉得桃喜那一句一命偿一命有些离谱,可现在才知,这还有更离谱的。
“不是说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怎么现在就......”
据桃欢所说,那张字条上只有七个字——
三长老身亡,速回。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虽然三长老被桃喜吸干了内力,但是按照二婆婆的说法,她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只要在半年之内找回九转灵芝,并不会伤及性命。
怎么会死呢?
难道,是自杀?
姚落柔的眼眸颤动,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三长老她是个最怕死的人啊!不然,也不会一直在研究如何往蜉蝣的体内注入第三根蜉蝣针了。
毕竟,蜉蝣针对于他们来说,代表着生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落柔皱紧了眉头,而桃欢站在一侧,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毕竟,她知道的也不多。
可是有一点她很清楚,长老去世对于蜉蝣宫来说,并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以说,是关乎蜉蝣宫生死存亡的大事。
蜉蝣宫建在高山之巅,常年积雪,很少有人闯入。
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僻静之所。
可是——
这个地方也有一个弊端,那便是住在上面的人很容易呼吸衰竭。
虽然比骤然闯入的人要好上许多,但是偶有不慎,便会出现直挺挺的倒在雪地里的情况。
是矣,蜉蝣宫的长老除了最主要的培育弟子的任务以外,还有一项必须要做到事情。
震林。
山巅有一片巨大的白色树林,一眼望去平平无奇,但是却是在雪上之上生存下去的关键。
只有用内力进行定时的震荡,他们抖动间所产生的的气流会让人为之一振,精力充沛。
是个实打实的救命之物。
可是——
这震林可不是一项简单的事情。
丛林巨大,如果内力不深厚,那这林便撼动不得,而若是这震动之人达不到同时震动所有,那这林所散发的气流不仅不会让人重获新生,还会使呼吸衰竭的速度加剧,将其置于死地。
所以,这林向来都是由长老代管。
而内力震荡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长老做来轻而易举,但重点是,时间悠长。
就算是内力格外深厚之人,这震林一事也顶多坚持三五月的时日,而这震林结束,便需要休养生息个一年半载。
是矣,几位长老轮流震林,才刚刚好。
可现在——
三长老逝去了。
虽然她的内力早就被桃喜所掠取,但终究是蜉蝣宫上层的秘密。
不会有其它蜉蝣知道,而且,当时震林之人是二长老,她更是不会声张,但是这一点,也是桃喜必须被罚的原因。
即便二长老知道,可能是三长老自己的问题。
但是惩罚桃喜,这事不可反驳。
毕竟,那是蜉蝣宫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
每一个生活在蜉蝣宫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已经失去了第一根蜉蝣针的人,为了保护他们,才将他们留在蜉蝣宫。
作为探子,一旦失去了保命之物,等待他们的,便只有生不如死。
三长老逝去,那便代表,这山巅已经不再安全。
而桃喜做出的决定,已经确定自己不会出事的原因,皆是因为这个。
她回去,最大的可能,便是承担震林的义务。
虽然这是每一个蜉蝣都不能推拒的事情,但是作为桃喜的姐姐,桃欢不能接受。
桃喜才十七啊......
只听得“噗通”一声响起,那站在原地的桃欢突然跪地——
“小娘子......”
求你,救救桃喜。
她的声音止在喉间,到底是没有吞吐出来。毕竟,这件事本就是桃喜自己作出来的,而惩罚,也理所应当。
姚落柔已经帮助桃喜逃脱了一次惩罚,这第二次......
桃欢抿抿唇,垂眸,没再说话。
可是,姚落柔又如何不知道桃欢的想法呢?
她的头微微发沉,眼前也跟着一黑。
霎时间,那一直陪在姚落柔身边的李希尧连忙起身,一把将姚落柔抱起,回了室内。
徒留跪在屋内的桃喜,和跪在院内的桃欢。
不发怒,已是对姚落柔最大的尊重。
随着李希尧将姚落柔抱走,那跪在原地的桃欢立时横挪了几下,膝盖在地面上重重擦过,可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嘴唇呢喃,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
突然——
“姚姚让你们起来,好好休息。”
那李希尧站在门边,看着姚落柔半敛的眉眼,还有那轻轻开口却听不得丝毫声音的姚落柔。
冷淡的开口。
霎时间,姚落柔的嘴角微微弯起。
好像在高兴。
可惜,李希尧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了,随着姚落柔来回眨动的长睫,他再也拖沓不得,走进卧房。
而同一时间,那厢房内的桃喜和院内的桃欢,再也绷不住泪水,倾盆而下。
万老姗姗来迟——
“无碍无碍,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只要注意心境平和便是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摇摇头。
“王妃,你要时刻记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母亲,在一些事情上,不要太过较真和激动,否则,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宝宝,都不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跪在外面的那人,他还是看的清楚。
贴身侍女......
万老摇摇头,虽然有些提点,但是想到那外面之人的身份,便知晓——
不论自己怎么劝解,怕是都没有用的。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站在姚落柔身旁的李希尧,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
自己的夫人,当然是自己来管。
待做完这件事,他拎起了自己的小药箱,往外走去。
姚落柔悠悠开口。
“多谢万老。”
万老如今还在当值,自然是为了李希尧,而随着她的到来,这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的,无疑给万老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
姚落柔有些歉意,而那即将步出卧房的万老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他是自愿的。
尤其是——
在知道王妃怀孕之后。
万老心情愉悦,他从小便没有亲人,痴迷医术,至今也未有子嗣,唯一的亲人便是他哥哥,后来便加上了他的侄子,万黎。
再后来,便是这被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李希尧。
如今,又填了一员小将。
本是被缺憾填满的人生,突然就圆满了起来。
试问,如何不开怀。
一边想着,万老走出了集雅涧,这一路竟看也未看那跪在院子中,跪的笔直的桃欢,脚步不停——
把王妃气的急火攻心,差点伤到小孙子,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而同一时间,桃欢松了口气。
姚落柔的异常她看的真切,可她却毫无办法。
虽然桃喜会医术,可小娘子的问题是她们两个一起惹出来的,贸然出现,只会火上浇油。
更别说,桃喜还被姚落柔关在了屋内。
是矣,想要知道姚落柔的情况,还是要等到万老前来。
虽然她不知道万老为什么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那松快的神情也很是鲜明。
显然——
小娘子她没什么大碍。
如此叨念着,桃欢重重的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不然,她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而同一时间,那跪在屋内的桃喜也缓缓松了口气,脸上的泪痕未消,一双通红的眸子看向那卧房的方向,满眼哀愁。
娘子......
姚落柔在险些晕厥之时说的话,李希尧并没有听到,但是桃喜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让他们都起来吧......”
“我会想到办法的......”
“我说过,要永远保护她们......”
倏忽间,桃喜的眼睛再次蓄满了晶莹,嘴唇呢喃——
“娘子......”
“主子。”
又是那个昏暗的房间,姚安随手摆弄着一盆放在窗边的花,丝毫没有开口的样子,半晌——
“你说,它为什么能一直活着,就靠这一丝从缝隙里透过来的阳光吗?”
一句轻柔的话语响起,让人一头雾水。
那黑衣人垂首,不敢开口,更不敢回应,只是静静的聆听。
她很清楚,往往这个时候的主子,都是在和自己说话。
“可惜,即便是偷来了一丝阳光又如何呢,它并不属于你啊,它的光芒普照了四方,可偏偏,落下了一个你。”
姚安那轻柔的抚弄着花瓣的指尖猛然用力,指尖一个捏取,那唯一一朵娇嫩的浅粉色花蕊碎了个彻底。
良久——
“按照公主说的做。”
“喏。”
姚安收回指尖,看着自己已经被染红的手心,笑。
“这才对啊,这才有意思啊~”
两句不知所意的讥诮话语说完,他猛地抬起手,脸上一肃,一把将那尘封良久的窗扇推了开去。
霎时间,阳光丝丝缕缕的洒下,照在姚安的身上,竟有种意外的温暖。
“我等着一刻,等很久了,姚卓,失去第二个挚爱之人的滋味,你也该尝一尝了。”
姚安笑的肆意,可扭头,嘴角便猛然印出一丝鲜红。
与此同时,谧王府——
“长安有变,速”
“你说,这是公主伯娘吩咐,送来的吃食?”
姚落柔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珍馐,眼中划过一丝惊异,还未说第二句,身子便被李希尧拉着带离。
毕竟,这些东西没有一个是孕妇吃得下的。
长生菇,微苦,腥臊,是一种贫苦人家吃不起肉食的时候,买来充当肉菜的菌类。
而酒酿红腹鹑,鸾花酒,都是偏血腥气的东西。
别说是孕妇吃了,怕是普通的小娘子闻上一口,都要觉得腹中作呕。
这些,怎么会被一向对姚落柔宠爱有加的李仙秋送来呢?
姚落柔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看着那三盘都已经冷掉的盘子,眼中的神情来回闪烁,猛然抬头——
“夫君,长安,怕是要变天了。”
这酒酿红腹鹑,使用鹌鹑做的。
李希尧缓缓皱眉,看向了隐在暗处的影落。
“没有任何消息。”
知道事情紧急,也知道李希尧的意思,他微微垂首,道出了这句话语,而另一边,听到这个声音的桃喜也缓缓摇头。
蜉蝣宫,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无论是公主府,还是皇宫。
“去查,把伸进公主府的手带出来。”
“是。”
同一时间,桃喜和影落纷纷点头。
而随着两人相继离开,姚落柔的眉心微皱,她绝不相信伯娘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而且——
那前不久把姚舒怀放到自己身边的这个举动,就很是不对。
“柔娘。”
还不等姚落柔再想上一会,身侧的李希尧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其按在了一旁的软榻之上坐好。
俯身,看着姚落柔已经有些消瘦的面颊,开口。
“你需要好好休息,这件事,我来做。”
李希尧的眼里满是心疼。
自第一次孕吐开始,姚落柔便再也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身体本就虚弱不堪,若是再过度劳累,他怕......
墨色的瞳孔划过一手晦涩。
他是真的怕。
姚落柔抿抿唇,本想反驳的话语在李希尧的眉眼下又咽了回去。
手指微微抬高,抚上了自家小美人的面颊,手指轻轻碰触那双含满了情深的眸子,指腹从睫毛上缓缓扫过。
“我知道,我不管,都交给你。”
她习惯了一个人单枪匹马,习惯了一个人亲力亲为,可现在——
她不是一个人。
姚落柔再次抬起了一只手,两手前抬,紧紧的环住了李希尧的脖颈,下巴垫在那宽厚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
“夫君,我不求任何,只希望你一直好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姚落柔终于在李希尧的安抚下睡着。
他凝视了半晌,才缓缓起身,退出了房门。
抬眼,看着那已经落下,堪堪只剩余晖的夕阳,深了眉眼。
“长安,乱。”
李希尧缓缓抬头,摩擦着指尖:这长安乃至这天下,究竟是谁的,他一点也不在乎。
但奈何,总有人不肯放过他。
如今夫人怀孕,这长安对她来说,无比的危险。
若要躲,又能躲到哪里呢?
思绪凌乱,李希尧就在这庭院里站着,那头顶的天色从漫天的橘色,变成的一望无际的黑暗。
无星。
与此同时,在长安的一处偏僻宅院中——
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声响,那守在书房外的小厮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自阿郎回来摔的第四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