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落柔收回搭在情蛊脖颈上的手指,皱起了眉头。
“三婆婆出过谷?”
蜉蝣针世人皆知,可没有人知道,这蜉蝣针真正的数目其实是两根,一根主生,一根主死。
只有生针消失,死针才会出现。
生针让世人忌惮,保蜉蝣于世间,死针为蜉蝣所独有,定生死于掌心。
死针若是再失,便是针消人亡。
是矣,所有用过生针的蜉蝣都被拘在了蜉蝣宫,既是为了保护他们,亦是为了保护蜉蝣宫。
而蜉蝣宫长老,便是这镇宫长达数十年的长辈。
他们或因情,或因利,或因命,皆是有意避世或不能在江湖中露面之人。
三长老情蛊自是因为情。
按照姚落柔的了解,这三长老自入蜉蝣宫便从未离开过,细细算起来,应该已有数十年了,可她体内的蜉蝣针......
姚落柔的眉眼微微眯起,而一侧的白骨也黑了脸颊。
“她居然擅自出宫?”
白骨掌管着蜉蝣宫的宫务,自然知道众人的动向。
更何况,出宫都是需要报备的,即便,是长老,又或者可以说,连宫主都没有例外。
姚落柔早就习惯了这个章程,也懒得改。
“这,这我真的不知道。”
面对着两人的实现压迫,空谷默默的缩小了存在感。
“我只知道三姐体内只有一根蜉蝣针,而且,”她的眸子转了又转,终是迟疑的开口,“而且她急需蜉蝣针。”
姚落柔的指尖缓缓挪离,眉眼不动声色的看向了空谷。
除了长老堂和她,没有人知道,这蜉蝣针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灌输到人的体内的。
就连身具蜉蝣针的蜉蝣,也是一知半解,因为——
蜉蝣历来都是在小时候被迷晕的状态下种入蜉蝣针的。
而情蛊需要蜉蝣针,所为的绝不可能是她自己。
“你的意思是,情蛊想要蜉蝣针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别人?”
蜉蝣针一人一生只能种一次,所以即便是没了生针,也是万万不可能再往里种下一根的。
是矣,情蛊想要做的......
“来人,再核查一边新来的种子。”
白骨想到一点,霎时间挥手,眉眼灼灼。
“情蛊,你可是生了孩子?”
随着白骨的声音发出,姚落柔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身旁的颤动,她徐徐转过视线,从那虽然已经变成白发老妪,却依然不能掩盖住曾经的美丽的情蛊身上划过——
看来,大概率是如此了。
一直紧盯着情蛊的白骨也没有错过这一下,她的怒气猛然上涌。
这情蛊的名字,便是她受的伤,也是她避世的原因。
可她作为二长老,她很清楚的知道,当年老宫主待她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受了情伤的黄花闺女,怎么突然......
这只有一个可能,她的身子,是在这之后破的。
白骨死死的捏起拳头,二十年,情蛊入了这蜉蝣宫足足有二十年。
怎么长这么大,却还是会被男人骗。
“是谁隐下的消息?”
白骨已然无心顾忌其他,如今只有一件事才是最重要的:蜉蝣宫,居然有人敢只手遮天!
......
“蜉蝣宫主令。”
姚落柔轻声呢喃,指尖划过桌面——
其实就连她,都不记得蜉蝣宫主令的样子了,毕竟已经丢了十几年,当年拥有它的时候,她才三岁。
“娘子。”
随着半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桃喜在桃欢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桃喜知错,请宫主责罚。”
还不待姚落柔开口,桃喜便猛然跪倒在地上,那架势,生生将旁边的桃欢给吓了一跳。
“你不要腿了么!”
她说的严重,可依旧没有拦住桃喜的动作。
姚落柔缓缓扭头,看着跪倒在身边的桃喜和桃欢叹了口气。
这让她怎么教训。
“桃喜不应该瞒着宫主私自行动,更不应该强行让桃欢和我交换身份,一切都是桃喜的错,求宫主惩罚。”
“小娘子,桃喜她没有强迫我。”
桃欢看了一眼身边的桃喜,也跟着以头磕地。
她的话语没有求情,没有开罪,反而更像是陈述事实。
一时间,姚落柔的手停在了半空。
“桃喜。”娇柔的声音破唇而出,桃喜跪的更加恭敬,“连桃欢都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么?”
桃喜的身子一震,平静的神情中掀起了一阵波涛。
眼角泛红,她闭口不言。
桃欢都知道的事,她如何能不知道。
娘子会半掩房门,其意思就是已经原谅了她,让她进门,就是娘子对她们的宽恕。
可是——
这并不是她脱罪的借口,她欺骗了她最爱的娘子,无论是什么原因,欺骗就是欺骗。
“桃欢,把她扔到软塌上去。”
姚落柔拧不过桃喜的脾气,直接让桃欢动手。
在她来之前,桃喜已经跪了快十天了。
就算桃喜身具内力,还会医术,可是硬生生的抗这么多天,身子怎么也会挨不住的。
刚刚桃喜进来时的状态,她看的一清二楚。
“是。”
得了姚落柔的命令,桃欢赶忙半蹲起身子,手一伸,就要将桃喜抱起。
可惜——
“娘子,桃喜......”
姚落柔没有给桃喜把话说完的机会,“给你三天的时间将身体养好,不然三天后你就自己留在蜉蝣宫。”
霎时间,桃喜一动不动。
桃欢见状,赶忙将其抱起:还是小娘子有办法!
“娘子,我们要去何处?”
听了姚落柔的话,桃欢和桃喜的反应是一样的,小娘子这是有任务要出蜉蝣宫了!
姚落柔缓缓侧头,看向了远处的景色。
“去灵医谷。”
虽然是情蛊率先出手在前,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救。
蜉蝣宫一共八个长老,除了四六七三位长老是桃喜桃欢和桎梏,剩下的五位长老都是蜉蝣宫的老人。
陪伴了蜉蝣宫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不是叛宗的大事,总不能见死不救。
不过,灵医谷......
已然被扶坐在一旁的桃喜下意识垂眸,眼底掠过了一丝光亮,看不明朗。
三天的时间,即便是没有修养好,桃喜也依旧跟着姚落柔上了路。
从蜉蝣宫到灵医谷,路上就要走一两个月。
是矣,桃喜的腿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
而此时在那距离千里之外的寺庙深处——
这里满是冲天的雾气,它们不知是何原因,凝而不散,而在这雾气的中央,正横躺着一位年轻的郎君。
他身上只着了薄薄的亵裤,白皙清瘦的上半身显露无疑。
虽然看起来好似颇为的淡薄,但是细细看去,却觉得每一地方都恰到好处。
不胖不瘦,每一处肌肤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一鹤发童颜的老者坐于他的身旁,手里摸得,便是闭眼男子那肤若凝脂的肌肤,随着手掌的缓缓滑动,男子的皮肤上泛起了一道瑰丽的红晕。
渐渐的,变成了骇人的沟渠。
一道深红色,巴掌宽度的红色血印浮现,从男子的胸口,一直蔓延了整个上半身。
好似一道前行的轨迹,所行之地,用不重叠。
霎时间,老者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待再次划过手掌,男子的身体突然发出了不自觉的抖动。
连带着的,还有男子不可抑制的颦眉,一滴晶莹从男子的鬓角滑落,掉入了铺散在脑后的墨锦之中。
一颗,两颗......
男子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表情也越来越大。
虽说不上痛苦,但是却更为让人心酸。
老者手指连连点摁,最终,男子本就深红斑驳的上半身处,露出了一抹红的发黑的地方——
那是心脏的位置。
黑红的色泽一深一浅的来回切换,好似拥有生命一般。
“畜生!”
老者见此,猛然大怒,手掌高高举起,另一指尖划过,便在转眼间留下了鲜红的色泽。
那些猩红粘稠的液体缓缓落下,在那既白皙又斑驳的身体上砸开,像一朵朵刚刚绽放的红梅,在雪地中傲然盛开。
霎时间,心脏处那抹黑红色的皮肤,起伏更大了。
长时间的色彩转变,让老者死死的按进了手心。
又是一串血液泊泊流出,击打在男子的皮肤上叮咚作响。
这一次,那胸口处的黑红之色终于动了,许是被这味道吸引,它向着这边的方向悄然移动。
虽然缓慢,但是又不容忽视。
老者的呼吸都缓缓屏起:这东西在试探,如果在此时出了什么岔子,那将功亏一篑。
黑红之色一点一点的离开心口,挪动。
半晌——
它猛然前扑,定在了那红梅绽放之后。
而在它的身后,从心口到此处的一路,都留下了和男子身上的斑驳,一般无二的痕迹。
那些痕迹,居然都是它拖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红色痕迹刚刚稳定,老者准备了良久的指尖终于点了出去。
上下左右。
他的指尖在黑红肤色的四面八方都点了一圈。
内力涌动,连被绑好的袖袍都跟着炸响了起来。
声音虽大,但是还好——
那黑红肤色好像已经沉浸在了梅花之处,没有丝毫的动作,而随着老者缓缓收手,用干净的布料擦拭掉男子皮肤上的血液之时,那黑红色皮肤才好似反应过来,猛然乍起。
可惜,为时已晚。
老者看着那到处乱窜,好似无头苍蝇一般的黑红,掏出了一颗药丸。
血液稀释,红白之色涂抹上了男子的嘴唇。
随着男子那苍白的唇瓣被鲜红侵染,他身上的深红之色都开始慢慢变浅,而那动作剧烈的黑红之处,也在逐渐迟钝。
最终,一切恢复如常。
老者拽过一旁的锦被,为其细细的盖好。
脚步拖沓,缓缓站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就在石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噗!”一口鲜红从他的口中汹涌而出,把一直等在外面的另一位小郎君给骇了一跳。
“阿耶!你,你没事吧!”
男子瞬间移来,手掌扶住老者的手臂,眼泪汪汪。
“阿耶,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出事了,阿尧怎么办啊!”
“啪!”
一声清脆的击打,男子按住自己的额间,流下了储存许久的眼泪,看着自家的阿耶,分外不解。
“万黎!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爹!”
老者想到那句附属般的句子,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男子万黎撇撇嘴,抹掉因为疼痛而出现的生理泪水。
“您的身子这么强壮,怎么可能会出什么大事,我不就是那么一说么,您还真信!”
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阿耶生过病。
老者无语凝噎。
虽说确实,但是从自己儿子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想让人暴打一顿。
“跟我过来!少说些没用的!”
老者转身,那受伤的手心下意识移到身前,可还没等他挪动,那收拢到了袖袍内的手腕便被猛然捉住。
万黎语气颇为不好——
“您怎么受伤了!”
霎时间,老者悠悠的叹口气。
儿子还是儿子,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看出他的不对,然后用最严厉的话语来表达他的关心。
“我给您新买的衣服都弄脏了,又穿不得两次了。”
“......”
老者另一只没被捏住的手掌再次握拳。
呸!这儿子,就是欠打!
最终,万黎捂着肿了一个大包的脑袋,眼泪汪汪的跟着老者走出了这片寺庙后山。
“说说看,阿尧是怎么回事!”
老者刚刚坐下,开口问的便是这句。
毕竟——
这太奇怪了。
虽说每一年李希尧的病情都会加重,可是今年,太快了,而且这次的加重也非比寻常。
“阿尧为什么会动用内力,可是出了什么事?”
虽说大佛寺距离长安甚远,可是半个月的功夫,还是能有些小道消息传来。
比如,太子宫变,病故。
万黎细细的为老者包好手心,叹了口气。
“最近发生的事,真的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我细细跟您说罢。”
老者点头。
“事情,还要从阿尧回长安,便被迫成亲开始说起。”
“等等!”
万黎的话还没说完,老者先是虎目一瞪,迅速止住了万黎的话语,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被迫成亲?阿尧成亲了?”
他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怒还是惊,只是——
看起来颇为的古怪。
万黎摸了摸鼻尖,点点头。
“对啊!你别打断我,我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