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广茂的长安,他们就是走一天都走不完,所以对于他们这些来宣扬佛礼之人,便要分散而行。
随着和尚们纷纷离去,那光头老和尚才徐徐回首。
“顾施主,你可要跟老衲一起?”
在他的身边,同样站着一个光头和尚,或者说,光头小和尚。
相貌稚嫩,眉清目秀,若不是那一身僧服,还有那僧帽下微微露出的白生生的,可以反光的脑壳,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哪家的面首出来了。
被称作顾施主的小光头学着身边的老光头俯身。
“多谢慧智大师的好意,我在这周围走走就行。”
说着,他笑眯眯的摆了摆袖子,脚步轻巧的向后退去,一边走一边和那老和尚说这话——
“这次我一定记得,在吃肉之前,先去买身衣服将僧衣换下来。”
声音渐远,人影消失。
老和尚无奈的摇了摇头,言语轻轻。
“顾施主轻便,反正,这僧服已经是您的了,以后,也用的着。”
说罢,他淡淡一笑,身子转过,便直直的向着那身后的拐角处走去,正午时分那颇有些刺眼的光泽洒下,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光。
......
大理寺牢狱——
“大人。”
随着那一身官服的杨清风走入,徐有单立时拱手,待牢狱内的一众守卫官兵都纷纷退下,依旧没有抬起头。
杨清风侧眼。
“起来吧,说说什么情况。”
徐有单一动不动,甚至站的更加笔直。
“啧,主子,你看他,他现在飘了,都敢不听话了!”
杨清风立时回头,狠狠吐槽。
那一直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亦步亦趋进来的三个侍卫立时抬头,正是万黎、古四昀,和李希尧。
此时万黎的眼神中满是鄙夷,而古四昀的眼神则丝毫未变,至于为首的李希尧,则是立时看向了那还未收拾的尸体,摆手。
“说说看。”
“喏。”
听到了预想之中的声音,徐有单乖乖的抬头,面带恭敬。
“昨夜的情况,是这样的......”
随着徐有单的叙述,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漏出了丝丝的惊疑,其中古四昀的变化最为古怪。
两男一女?
为首的男子是官靴?
手起刀落?
随手投掷就没入墙壁?
古四昀死死的压住自己的表情:都不用当场撞见,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那徐有单的叙述,都知道——
昨晚出来的,是柔娘。
乔装打扮成男子,也不怕被拆穿。
古四昀多年未参与到蜉蝣宫之中,对姚落柔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别说装男的了,装女的都很难!
(此时闲适的吃着八宝鸭晒太阳的姚·性别不清楚·落柔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不会真感冒了吧!)
徐有单叙述完,众人的面色都微微凝重起来。
唯有那杨清风拍了怕他的肩膀——
“看来,你应该叩谢那位小郎君,留了你一条狗命~”
闻言,徐有单一直严肃认真,力求在李希尧面前好好表现的神情终于崩裂,他一巴掌拍下杨清风的手。
“怎么哪都有你呢!”
说的咬牙切齿。
杨清风倒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眨眼。
“我也不想,可谁让我是这件案子的顶头上司呢?”
声音极其欠揍。
徐有单的额角气的突突直跳,幸而还有一个帽子作为遮挡,不然那本就稀疏的两根毛发,都要跟着起舞了。
“好了。”
李希尧淡淡的打断了他们的斗嘴,指尖轻点。
“这三人,应该是李熹的旧识。”
只有李熹的旧识才会这般的着急报仇,毕竟魏皇后还没这么傻,杀两个弄残一个,给自己找麻烦。
她手底下的人都争相出事,那只会产生更大的嫌疑。
“忠勇侯的小儿子送回去了?”
徐有单躬身——
“是的,那,那个禁卫被他们下了哑药,手筋脚筋也被尽数挑断,若不及时送回去治疗,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回想起当时那一幕,他不禁闭了闭眼帘。
那般的血腥,很是少见。
手脚废到那个程度,再想站起来怕是难了。
杨清风看了一眼徐有单,又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李希尧,终是小声的开口——
“脊柱也出了问题。”
徐有单下意识抬眼,这件事,他不知道。
“那庆肃的脊柱也出了问题,别说是下地了,站起来都不可能。”
这是他刚刚得到的消息。
李希尧的眉眼扫过一旁的万黎,却猛然看到了那神情很是僵硬的古四昀,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样子——
“阿昀。”
“啊?”
霎时间,四周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古四昀,面上或多或少的露出了疑惑的色彩,今日这古郎君,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万黎皱皱眉头。
“阿昀?”
“我,头疼,这里太臭了。”
古四昀在众人看过来的一瞬间,猛然抱住了脑袋。
面上可怜兮兮,看不出一丝问题。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阿尧,我能不能,出去透透气啊!”
李希尧的眉眼一动未动,直直的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颔首,一边说着,一边移开了视线。
“自然。”
古四昀连连松了口气,抱着脑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万黎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自己非要跟过来,现在又嫌弃味道,真是搞不懂。”
......
......
想当年,就因为那个身材奇佳,眼睛诱人的小哥哥就……
不然她现在怎么会到这里来!
想起这件事,姚落柔就颇为懊恼,都是美色误人啊——
只怪当年她年岁小,一时情急之下想出了下下之策。可谁能没能想到,那个小哥哥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就此不见了踪迹,连她手下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只能查到,当年那个屋子,住的是一名小将。
饭饱,姚落柔便拉着李希尧离了桌。
酒足饭饱,他们还没有酒足。
此时的姚落柔还不知道。
她就算做的再过分点,李希尧也会宠溺的任她胡闹。
“殿下,你可是说你有不少好酒呢!”
今日又下了好大的雪。
一如昨日。
姚落柔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许是她手下那不服管教的长老堂,又许是她找寻良久且多年不见的救命恩人,也许是她那待她如饧却早已故去的亲亲娘亲,或者,是她该何去何从的命运……
半晌,李希尧把摆在桌上的酒瓶子都收了下去。
今日怕是不能酒足了。
姚落柔睡着了。
一觉起来,天已大亮。
姚落柔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睡觉前是这幅光景,睡醒后还是这幅光景。
“娘子,已经辰时了。”
正迷茫着,耳边便传来了桃欢的声音。
姚落柔转眼望去。
“发生了何事?”
桃欢只是奉了她的命令出府送信,怎么就一去不回了?除非,是哪里出了问题,桃欢出府,桃喜入府。
定是事出有因。
“突现游蛟,蜉蝣困水。”
桃喜有条不紊的倒着清水,揉洗素帕。
姚落柔闻言皱了皱眉,接过手帕净面,“可留下了什么线索?”
“有,最后的地点,是此地极西。”言罢,桃喜的耳朵在不经意间动了动,随手送上了一杯清水。“王妃漱漱口。”
看到桃喜变了称呼,姚落柔接过茶杯,便没再说话。
心里百转千回。
龙为主,蛟为仆。
这谧王府的侍卫竟然这么历害。
一道恭敬的声音在房门外问询。
专心打理着眼前的墨发。这也是桃欢进王府后一直不开口的原因。
因为说多了会有破绽。
按照桃欢的话来说,这以桃喜的性子,也只有小娘子的话她才会听,可惜,小娘子很宠她,是半点不管的。
思及此,桃喜的思绪瞬间回到了昨晚。
踌躇片刻,桃喜还是说出了口,“娘子,昨日傍晚,谧王殿下曾来过。”
姚落柔下意识的挑挑眉,让桃喜接着往下说。
“什么?”姚落柔讶异。
“是桃喜的失职。”桃喜皱皱眉,她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她不过是拿了个暖炉的功夫,谧王就做了她应该做的事。
也幸好,谧王还是个君子。
桃喜不是桃欢,她是一点都不将谧王当姑爷看。
姚落柔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并不觉得桃喜失职。因为她半点都没觉得,小美人占她便宜有什么不妥。
更何况,就小美人那身子,不言也罢。
皙白的手指点颊,姚落柔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一处。
小美人昨晚居然伺候了她?
可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恍惚间忆起,她好像确实喝了粥,而且还是带胡萝卜的粥。
想想难吃的胡萝卜,姚落柔皱了皱眉。
虽然具体的想不起来,但是她也不得不感叹,这布菜的现世报来的有点太快了。
就在这时,姚落柔划过首饰的指尖猛然顿住。
天命蜉蝣。
蜉蝣宫中的每一条天命蜉蝣都是她们花费重金培养的,折损一个都是难以估计的损失。
桃喜不是桃欢,她从来不会理这种傻子,还是这种毫不掩饰自己傻的傻子。
......
屋内,李希尧和姚落柔终于享用完早膳,还不待姚落柔起身,李希尧猛地拉住她。
“夫人,可要堆雪人?”
“欸?”
听到耳边的温柔话语,
“只是堆雪人而已,我的身体不会有事的。”李希尧下意识开口。
也不算说谎。
他现在,还舍不得——
离开。
而他现在想要的,是堆雪人,陪自家夫人堆一个超级大的雪人。
“可好?”
李希尧眨着眼,一脸的请求。
“……”
姚落柔虽然不知道李希尧为什么想要堆雪人,但是看着这人晶透的皮肤,还是缓缓点了头。
“好吧,那你等我换个衣服?”
屋内炭火旺盛,她现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袖。
“好!”
自家夫人的身体自认是最重要的,李希尧自然应允,一脸的欢愉。
言之轻轻,岁月静好。
“二婆婆~”姚落柔看着僵持的两人果断开口,“柔柔真的好想您呀,您说您也不来看看我。”
对着白骨撒娇,姚落柔是第一人。
可却份外的管用。
即便是知道姚落柔是在为桎梏解围,但她却乐得让姚落柔占了这个恩情和面子,“老身这不是来了么~”
说着,一双苍老的手拍上臂弯处的柔荑。
“你还说呢~”
姚落柔回握住这双和白骨年岁容颜皆不同的手,缓缓搀扶至塌前。
“若不是我令桃喜给您传信,您怎会来?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言语骄纵,不依不饶。
白骨却偏偏喜极了姚落柔这番小丫头的性子,也由着她胡闹,“那宫主说说,要老身如何补偿?”
“您既然问了,可就是答应了哦~”
看着无奈点头的白骨,姚落柔喜笑颜开。
“那我便罚您......多在长安住些日子,也好多陪陪我这个小霸王!”小霸王——姚落柔当年,在蜉蝣宫里的称呼。
一个,被老宫主亲自念叨出来的称呼。
如此熟悉的字,白骨自然记得。
“好好好,多陪陪你这个小霸王!”
对于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白骨自然宠溺,更何况,姚落柔本就是她当作亲孙女的存在。
如果当年——
不提也罢。
白骨眼里无神,那一闪而过的思绪也就没露出丝毫痕迹。反而缓缓的开口,问起了另一件事。
“宫主,这次事情桃喜已经跟我说清楚了。”
这是个陈述句,姚落柔没接话,乖乖听着。
“我也有了应对之策。”
果然,白骨再次开口,无神的眼一错不错的盯住姚落柔,就好似,她能看得到一般。
“就是不知,宫主的想法。”
此话一出,还不待姚落柔抬眼,桎梏便看了过来。
满眼的专注,他很在乎。
“我的想法?”
姚落柔下意识重复,可抬眼时却丝毫没有迟疑。
“我的想法,便是尽最大的能力,满足谧王的要求。”
“......最好,派个蜉蝣宫的人去跟着谧王殿下为好。”
而姚落柔的这个提议,也是想着,栀白即然已经在小美人她们面前漏了容颜,干脆露到底。
毕竟,明面上送过去的侍女,有她在,便不会出事。
“送栀白,直接送上府门口,这样,我也好把她要过去,放在眼皮子底下,我也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