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在此事上,李希尧在古四昀和万黎的心中,已然没有了一丝的可信度。
半晌——
被强制安置到了软塌之上的李希尧缓缓收回了手臂。
“这不对啊。”
古四昀死死的皱起了眉头,身旁的万黎急的转圈。
“什么不对,是阿尧的身子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万黎不会医术,只能在旁边干着急,而古四昀又沉迷于思考,喃喃而出的声音更是给了他充足的联想空间。
霎时间,万黎觉得天崩地裂。
“阿尧,你别慌,我现在就带你回大佛寺!”
李希尧无奈的撇开眼。
现在谁慌都有可能,但唯独不是他。
“我说了,我真的没什么事,除了每逢初一十五的阵痛,其他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的身体,他清楚。
“你都阵痛了还没有问题?”
古四昀猛然抬眼,看着李希尧流露出来的神情咬牙。
“你清楚,你清楚个毛线。”
以他们这么多年的默契,即便是李希尧没有开口,他依然能从他的眼神里看清他的意思。
李希尧淡淡的叹口气。
可是还未等他再次开口,古四昀便紧接了一句。
“你不想活了,就直说!”
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情况,身体每况愈下,却从未想过要回大佛寺治疗,这显然是嫌命太长!
古四昀看着李希尧淡淡垂下的眸子,气笑了。
“早点说,我也好让柔娘,找下家!”
亲兄弟一般的人,最知道彼此的痛处。
不说那长年累月的关注,喜欢,就说那夜的促膝长谈,古四昀也清楚,姚落柔对于李希尧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希尧的眉眼霎时间冷厉起来。
可古四昀却丝毫不惧。
“哟,瞪我?我是柔娘她小舅舅,你敢碰我下试试!”
古四昀越说越气,越说越嘚瑟。
“怎么,你自己都不想活了,还不让我给柔娘找个好人过下半辈子么?难道让她给你守寡不成?”
“我会活下去。”
一道声音缓缓传出,打断了古四昀的话语。
李希尧抬眼,一字一顿。
“我一定会活下去。”活到姚姚她,阖眼的那一天。
古四昀还要打击他的话语停下,看着如此认真的,恍若在宣读什么誓言的李希尧,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这话可惜了,柔娘不在这。
万黎泪眼汪汪。
“你快说正经的,阿尧他到底怎么样!”
虽然知道古四昀是在刺激李希尧,但是他一刻没有听到关于李希尧身体的结果,就一刻不敢放松。
古四昀挨了一巴掌,耸动了一下肩膀便再次开口。
神情重新严肃起来。
“阿尧,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你必须要回大佛寺一趟了。”
李希尧的眉头微皱。
“我没有框你,也没有小题大做,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现在可以随意的动用内力,而那东西却没有折磨你么?”
古四昀的指尖微微蜷缩。
“我猜测,那东西已经从你的脉络中出去了。”
话音停顿,万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放松。
可李希尧的面色却丝毫未变,久病成良医,他很清楚,那东西此时还在他的体内,甚至——
到了更深得地方。
“它可能,到了你的心脏。”
古四昀猛然低头,死死的攥住了身旁摸索过来的指尖。
万黎神色呆滞。
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李希尧,在此时都已然黑了面颊,莹白纤长的指尖微微抬高,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心脏?
古四昀的声音愈发干涩。
“因为它现在的位置离你的心脏很近,血肉脉络及其充足,更是你身上的热源所在,所以,它才会如此安分。”
“阿尧,我们现在就回大佛寺,我和阿昀现在就带你回去。”
万黎的四肢都在颤抖,他猛然转身就要往外走。
“我们现在就走,阿耶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没有人拦着他。
李希尧和古四昀都清楚,万黎的脾性和脾气,此时若不让他出去发泄一通,那必然会憋出些事端。
古四昀看着万黎的背影,一向跟着寸步不离的脚一动未动。
猛然回头,看着神色莫名的李希尧。
“为什么不回去?”
李希尧既然不阻止万黎,那就说明——
他不会离开,而且,归期不定。
李希尧半阖着眸子,一只手牢牢的按在了心口处的位置,而另一只手高抬,看着那不知从何处掏出的白粉色荷包,摸了摸破损的边角。
“现在,还不是时候。”
闻言,古四昀狠狠的咬牙,却半点劝阻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很清楚,对于李希尧来说,已然确定的事情,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柔娘她......”
“最晚,什么时候回去?”
古四昀的话语才刚刚说出,李希尧便半是无奈的看向了他,手指微微蜷紧,却又在下一瞬猛然松开。
荷包重归平整,或者说——
还来不及褶皱。
“你说个时间,我尽量,赶在这之前。”
古四昀那刚要开口的嘴巴再次阖上,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希尧,在他看过来之前开了口。
“两个月。”
他看着李希尧骤然颦起的眉头,面颊上也跟着露出了无奈。
“最多两个月,不然你的身体,受不住。”
说罢,他又再次补充。
“当然,如果你不想活的话另论,毕竟柔娘从小到大想要嫁的,都是......”
古四昀没有等到李希尧的声音,有些疑惑的抬眼,心里碎碎念,难道才用了这么两下,柔娘就不好使了?
这也太快了——
想到在看到李希尧的眉眼时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目光,这神情,是想对他干什么!他不就是拿柔娘压了他几句么?怎么这般的小气?
不说了还不行么!
古四昀看着李希尧的神色,灰溜溜的站起身,打算离开。
可惜还未等转身,便被定在了原地。
“继续说。”
李希尧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平平淡淡的,好似只是随口的搭话,正常的紧。
但是古四昀是谁?
他这耳朵一动,便听出了猫腻。
这李希尧——
他什么时候拦过人离开?
从小到大,他向来都像是一只老虎一般,圈出了足够安全的领域,拦住所有欲要靠近他的人,可从没有发生过,拦住不让走的事。
毕竟以他的性子,心里想的都是——
爱走不走,不走,我也能赶你走!
随着古四昀侧过的脸颊,还有那掩饰不住的神情,李希尧黑了脸。
面若锅底。
古四昀惊奇的瞪了瞪眼睛,看着李希尧突然要开合的嘴唇,已然做好了飞速逃离的准备。
可惜这一次,他又错了。
“你说,姚姚她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李希尧的眉头皱起,像是强忍着脾气,可问的时候却很是认真。
眉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古四昀的身子终是缓缓的坐了回去,满脑子都在盘旋着一句话:这以后,他怕是再也不怕阿尧了。
“柔娘她,喜欢有钱人。”
李希尧的眸子缓缓眯起。
......
“阿切!”
才刚刚回到卧房没多久的姚落柔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桃喜瞬间回身。
“娘子,你没事吧?可是刚刚吹到了?”
自从姚落柔生病过一次之后,在其他人的眼中,姚落柔便再也不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了。
“没有吧。”
姚落柔下意识伸手想蹭蹭鼻子,却被脸上的东西阻隔住了前进的手指。
她懊恼的皱了皱眉。
“我没事,别担心,先去给我打盆水来。”
就以她这个身板,能生什么病?与其怀疑自己生病,还不如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话话!
就比如——
刚刚那个徐有单。
响起临到最后时徐有单的话语,姚落柔半是疑惑的皱了眉头。
按照资料来说,这徐有单,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啊!
桃喜看着已然沉浸在了思绪中的姚落柔,半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换过叠在一旁的装束,推门走出。
清晨的小院内,唯见那天边的一点泛白。
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桃喜缓缓走向一侧,敲打了一些手心。
也许,应该让娘子洗个热水澡,或者,熬一碗姜汤?这万一又生病了,她一定会被打死的!
随着桃喜的身影渐行渐远,那躲在远远的角落彻夜站岗的暗卫眨了眨眼。
今日桃喜娘子居然早出来了半个时辰。
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般想着,他悄咪咪的挠了挠头。
应该没什么,毕竟在以往的时候,经常晚出来一个时辰的日子,也是有的,晚起和早起都很正常。
不过这桃喜娘子昨晚应该没说好。
小暗卫不动声色的往暗影中靠了靠,半眯起眼眸。
没睡好的人,脸都是黑的。
......
随着天际缓缓泛白,李希尧才从软塌上缓缓起身,小院里,万黎正在和古四昀互相喂招。
自从他们得知他一直没有睡着,只是在发呆以后——
他们就过来了。
从练武场,一直到打到了这里。
李希尧的额角突突的弹跳,紧了紧拳头。依他看,这两个人,真是舒服的日子过久了,欠收拾了!
“阿尧,你醒了!”
透过半开的窗扇,那打得酣畅淋漓,已然散去了一身郁气的万黎挥了挥手。
“怎么样,现在就走么?我都收拾好了!”
那本欲呵斥万黎的话语止在唇边,目光转向古四昀。
李希尧:???
古四昀无奈的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向来搞不定他,你要晚些才离开的事情,还是自己告诉他吧。
“......”
李希尧的神情猛然沉下。
万黎似模似样的看了他两眼,又扭头看向了古四昀——
“你们在传音?”
不得不说,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确实靠谱,不需要什么话语,就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万黎眉头一皱。
“你们......”
“天亮了。”
李希尧迅速开口,打断了万黎的话语,然后收回视线,利落的从软榻上站起身,脚步不停,转眼就来到了卧房的门扉之外,眉眼瞥过高挂的旭日,继续向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是时候吃早膳了。”
万黎看着那早已大亮的天色,满目疑惑,追了几步。
“不是,你什么意思?”
李希尧的人影已然无踪,唯有那声音缓缓传来——
“问古四昀去。”
古四昀:......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拂过,院子里静悄悄的,那扒在庭院大门边的万黎做贼似的探了探头,缓缓呼了口气。
回首。
“阿昀,还是你有办法!”
不然今日,少不得挨一顿揍。
古四昀控制不住的挑了挑眼角眉梢,看了一眼身后那被他遮挡住的,不知怎么砸坏的花花草草,开口道。
“这事,还是多亏了阿黎。”
两人得意洋洋的对视了一眼,一起奔出——
“来人!快来收拾一下!”
不然等晚些时候,该遭殃,还是要遭殃的!
......
集雅涧——
李希尧缓缓迈入,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子,身心都情不自禁的放松了下来。
自从谧王府只剩下他一个人后,他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个院子。
不是前面的卧房,亦不是侧边的书房。
而是这个花丛锦簇的庭院。
或呆站在这,看上半个时辰,或直接席地而坐,阖目而憩。
无论是怎样的动作,无论是多长的时间,只要看着眼前这院这景,总归是什么都能挺过去的。
仿佛这里,拥有什么神药一般。
这样的日子,差不多,有十年。
“夫君?”
正当李希尧想的愈发深入,眉眼迷离的时候,一声轻唤,让他的身子猛然僵了一瞬。
抬首,回眸——
只见那不远处的卧房之前,敞开的屋门之旁,一个身穿净蜜合色锦袄裙,领口裙摆处皆是镶嵌着精巧秀丽的并蒂莲花绣片的小娘子就站在那,俏生生的一动不动。
半晌,那好似含着绿水春光的眸子瞪了瞪,红唇阖动间,身形也跟着向前走来,樱桃红色的鞋尖踩地,未戴丝毫发饰的墨丝轻扬,明媚的晨光笼罩,好似欲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夫君?”
那仙女般的人儿走进,小手上抬,摸了摸他的额间,轻轻颦眉。
看着,李希尧下意识伸手,握住,突然笑了起来。
“夫人,昨晚睡的可还好?”
手心温热,手中的柔荑娇软,这一刻,无比的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