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舟手心覆着一层凉汗, 嗓子发紧。

台上的司仪沉默下来，与台下的宾客们一起望向觉舟。

涂山厌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觉舟的额头：“为什么问这种话题？”

觉舟躲了躲，因为对方忽然的亲昵动作, 眉头微蹙。

“你是怕我吗？”涂山厌又问, 将红绣球的另一端塞进觉舟手中。

像是被人下了心理暗示。

觉舟出奇地并不畏惧对方, 但是事情诡异到让他心理严重不适。

“你跟他们的性格很像，”觉舟语速缓慢地说, “我先前就觉得不对劲。”

他也不太确定,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微微顿住, 充满疑惑不解。

觉舟是个很好骗的人，看到涂山厌此时淡定的表情, 又怀疑自己猜错了，白白冤枉了对方。

如果涂山厌此时否认的话，觉舟会向他道歉, 但是涂山厌选择了沉默。

长久的安静之后, 涂山厌摸上觉舟的后脑勺，轻轻往自己这边压了压。

“我有病。”涂山厌说。

觉舟眨了眨眼, 听他继续说。

“所以我将自己分割成许多片，将每一份躁郁都平分出去, ”涂山厌解释, “这样会让我舒服得多。”

即使早一分钟就猜到了涂山厌跟接近自己的怪物有关系, 知道真相后, 觉舟忍不住用力眯了眯眼，压下心底震惊的情绪。

涂山厌缓解病情的方法听起来很有用。

但看他的表情，他好像病得更重了。

觉舟：“你有很多……片吗？”

涂山厌目光专注地盯着觉舟看, 笑说：“我不知道我有多少个，也许几百，也许上千，数不过来。我一发病就忍不住将自己切割开，还好我和我之间相处很融洽，而且我们都很喜欢你。”

他在“喜欢”这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觉舟不寒而栗。

司仪催促起来：“吉时已到！！新人速来拜堂！！”

觉舟的手被涂山厌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捏着红绣球的一端，被迫走到司仪面前。

司仪照着规矩继续喊：“一拜天地。”

觉舟不想跟鬼，尤其是跟男鬼成亲，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一股未知的力量却压住他的后背，轻柔地逼着他往外一拜。

玩家们还没来得及动，底下千人一面的宾客就先闹起来。

“经过抽签决定，涂山厌负责第一次，我负责第二次。”坐在第一排的青年站了起来。

他旁边的青年皱眉：“我一直觉得抽签这个方法不合理——趁着第二拜还没开始，我们换一种方式重新选吧。”

第四排的一个青年矜持地举起自己的手：“我反对。抽签是最合适的方式，否则，以我们的性格，最终结果只会是互相残杀两败俱伤。”他负责的是第三次。

觉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争吵着这无所谓的事情。涂山厌的切片们继承了本体的斯文性格，即使再在意这件事，争论起来也是慢条斯理，语气轻柔的。

最终他们还是按照先前的规矩好，红绣球的另一端交到了下一个青年手中。

不明真相的玩家们还以为觉舟跟这么多人同时拜堂，褚良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能这样吧……也太牛了，进个副本还能捞这么多男朋友。”

宋持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指向天花板上悬下来的烛台。

褚良会意，使用了一张卡牌。

大厅里的烛火忽然被一把扔来的尖刀砍断，光源尽无，火苗舔舐着装饰物，照得一小块区域明亮，片刻又熄灭下去。

觉舟眼前蓦然陷入一片黑暗，受惊地攥住自己的衣角。

他顿时明白，玩家们开始出动，进行最后一个任务了。

但是涂山厌绝非玩家们可以敌过的啊。

觉舟松开手里的绣球，怕自己被误伤，悄悄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墙。

长刀刺破坚硬物体的声响不绝于耳，有什么重物不断被扔到墙上，在地面上拖行着。

觉舟起初以为是涂山厌，后来发现是跟自己一样菜鸡的队友们。

不知过了多久，炙热的温度贴上了他的手腕，楚霁在黑暗中摸索到觉舟，边喘着气边说：“游戏只要求我们带走你，没要求杀死你的……那个鬼怪。”

又有人按住觉舟的肩膀，用轻柔矜持的语气，道：“舟舟，过来。”

……死亡二选一。

向左是选择涂山厌，向右是选择楚霁。

觉舟心想，可是他怎么进行选择，涂山厌都能利用武力值强取豪夺，不放觉舟离开啊。

鉴于吃软饭人设优先于恋爱脑人设，他轻轻将手放到楚霁手心上。

背后的涂山厌沉默下来，最终低笑一声：“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一把尖锐的刀抵上觉舟的侧腰，仿佛觉舟只要点点头，它就会刺入觉舟体内。

刀尖忽然在涂山厌的手中偏转方向，被楚霁的手挡住，穿透手背。

那把刀在楚霁手里，被捏成了碎片。

楚霁用自己潮湿染血的手，反握住觉舟的手：“……走了。”

【任务“护送队友以新郎的身份参加婚礼，并在众鬼环伺的情况下救回队友”已完成。

恭喜玩家们成功逃生副本。】

全体玩家收到这则通知。

不、不对。

觉舟茫然，主角攻怎么还不来杀他？

系统也不清楚。

【检测到副本正在强制关闭。】

【正在准备抽离任务世界。】

【加载中……】

楚霁握住觉舟的手紧了紧：“别松手，我们一起出去。”

觉舟没来得及应答他。

【加载完成。】

【恭喜宿主完结任务世界《在惊悚游戏里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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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顾同学第二次任务圆满成功！”

觉舟刚从全息模拟舱里出来，就听见学长兼上司汤宜欣喜的声音。

他“啪啪啪”也给自己鼓起了掌。

动作很迟钝看起来呆呆的，很不聪明的样子。

经过情感清除后，觉舟完全丧失了对第二个世界的记忆，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穿鞋子前都要犹豫半分钟，被汤宜扶着去了休息室。

汤宜给他递了一杯冰水，喝完之后觉舟清醒了许多，坐到椅子上。

“按照惯例，结束两个任务世界后，会放两个月的长假，”汤宜站在背后帮觉舟揉肩膀，“趁这机会你多出去玩，别老在家里宅着。”

觉舟嘴上“嗯嗯嗯好的”，心里想着自己要在假期里补多少之前落下的漫画和特摄片。

不过在放假之前，快穿总局要开一次会议。

快穿总局每三个月开一次员工大会，比起别的单位来说宽松很多了，还不需要按职位坐。

汤宜让觉舟坐在自己旁边，拿着本子认真记领导说的话。

“不管是炮灰部门，还是龙傲天主角部门，我希望你们都能在工作中发光发热，为快穿总局做出贡献。”四十多岁的领导慷慨激昂。

汤宜听得连连赞同，不停记笔记。

觉舟试图混入同事们之间，举起笔记本，却不知道记些什么，就悄悄在上面画汤宜的脸。

九成像。

会议结束后，觉舟一幅画刚好画完，将纸夹进本子里。

汤宜搂着他的肩膀送他出门，临行前又叨叨起一些老话，让觉舟早睡早起珍惜假期时间好好努力。

这些话觉舟早就听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还在惦记妈妈做的芒果慕斯。

汤宜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我刚才说什么了，你复述一遍。”

觉舟：“你叫我假期好好玩。”

汤宜：……行吧，那么多话就记得这一句。

一阵风吹过，觉舟略略松手，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纸就掉落出来，随着那阵清风飘到几米外。

觉舟连忙去捡，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落在画纸上。

很漂亮的手，像是精雕玉琢细细打磨出来的，但是上面却布满了粗糙的茧，手腕上也有积着几道陈年伤疤。

来人拾起画纸，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而后落在了觉舟背后的汤宜身上。

觉舟接过纸：“谢谢。”

对方沉默片刻，而后轻轻：“嗯。”

现在是夏天，对方仍散着长发，觉舟隐隐记得自己在第一个任务世界结束时见过对方，但终究不熟，礼貌地微微颔首。

俊秀的青年目光定格在觉舟身上，眼里是一片碧绿色的死寂，不知在想些什么，让觉舟莫名有点紧张。

等那个眼熟的青年走了，汤宜才过来继续搂住觉舟，小声说：“那是患者之一，你知道的。”

觉舟：“什么？我知道什么？”

“就是不可以接近患者啊，”汤宜说，“不仅是因为工作上的特殊规定，你懂的，参加过那次战争还活着回来的人，心理上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你离他们远一点，小心被伤害到了。”

汤宜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下一个世界要去末日世界，记得多看点丧尸片做好心理准备。”

觉舟：“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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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城基地极少数的六级异能者越辞带回来一个小废物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虽说E城基地比旁的基地资源充足，为了讨好越辞，基地多养一百个废物都没问题。

但何人见过越辞对旁人温柔过？

季拾刚清理完十公里外的一波丧尸，衣上染了大片鲜血，一下车就听见旁人在议论这件事。

“越哥的事情你们都敢随便议论？也不怕他知道后，罚你们去操场跑圈。”季拾脱了外套，笑骂这几个谈论八卦的年轻小孩。

共同作战多年，大家对越辞的性格了如指掌，都明白他是个嘴硬心软的，嘻嘻哈哈表示不在乎。

温书羽接过季拾的外套：“听说那位是越哥小时候的发小，因为这末世两人失散了六年——你难道就不好奇他长什么样？听说越哥特别照顾他，那位在车上睡着了，越哥亲自把他抱回来的，脸用外套牢牢遮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截脚踝。”

旁边另一位刚成年的小子急切地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夸张地围成圈：“脚踝就这么细，还特别白，我在末世还没见过比他养得更金贵的人！”

“知道了。”季拾弯唇一笑，转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回自己的宿舍洗澡换衣。

洗到一半，有人过来通知，越辞有事找他。

季拾草草往身上套了一件军绿色背心，他这次出行受了伤，肩膀上一道露着肉的伤口都来不及处理，急匆匆去了越辞的住所。

六级异能者不仅不用住公共宿舍，还拥有独-立的复式双层楼。

季拾一边盘算着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升到六级，一边往前走。

一个塑料水杯突然掉落在他的脚前，只差半米，就能砸在他的头上。

季拾抬头向二楼望去，一眼就看到栏杆上探出来的脑袋。

“不好意思！”楼上的青年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水杯会掉下去，连连向季拾道歉。

末世后的天气反复无常，今天是难得的晴天。

逆着光的角度，青年精致的下颌线被光线勾勒出来，他身上裹着一件比自己尺寸大了两码的外套，露出一截瘦削的腕骨，紧张地抓着栏杆。

确实挺白。

季拾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