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在地上滚了一圈, 滚进茶几下面。
认识这么多年了，汤宜很快就猜测到觉舟在担忧什么。
他又发消息过来说：［其实你不用担心。上将在小世界里分裂出来的精神体很多，有些精神体跟你还是朋友关系。比如说你的第一个任务世界和第三个任务世界，他有精神体跟你一起长大, 你们是真心的挚友和义兄弟。算起来你们其实还当了很长一段时间朋友了, 你类比一下网恋奔现, 发现你cp的马甲很多。］
这个比喻并不是很恰当，但是觉舟顿时明白了。
不过他和秦且章的关系没有网恋奔现那么简单, 秦且章视角里, 恐怕是奔现后发现自己亲密值最高的好朋友和黑名单里的仇杀对象是一个人。
怪不得对方昨天晚上会那么自然地帮助觉舟，事后又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想跟觉舟多说。觉舟心里最后一点疑惑放下了, 给汤宜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
觉舟咸鱼瘫躺在沙发上，借奶消愁。
也怪不得, 他一见到秦且章，就莫名其妙有一种熟悉感，警惕心自动降低, 还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和愧疚。
在前三个世界里, 他和秦且章的精神体关系应该很好吧？
以至于在潜意识里留下深刻印象，都清除记忆了, 他还忍不住信任秦且章。
第二天，一个认识很久的学妹约觉舟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说是为了方便有什么问题就请教觉舟。
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是一起被导师骂得眼泪汪汪然后熬夜重写的好朋友。
“怎么好意思呢。”觉舟这样说着, 然后将这件事分享到好友群。
［SOS重大事故请求支援！！明天我要去图书馆和学妹一起学习, 有什么推荐的穿搭吗？］
发完消息，他顺便上传了自己衣柜的照片。
独居嘛，觉舟大部分衣服都放在父母家里, 衣柜里除了T恤就是衬衫，朴素直男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学过艺术。
朋友们一阵起哄，在其中两件很正式的衣服上面画了圈圈，还叫觉舟搭配他那枚珍藏的银色袖扣。
觉舟：［？为什么穿这个啊，我更想穿T恤配短裤，明天温度有点高，而且戴袖扣好麻烦哦。］
朋友A：［学习完你不请学妹吃饭？找个浪漫点的餐厅，有专人到你们俩旁边拉小提琴送花的，这种场合戴个袖扣更有b格。］
觉舟：［啊？！对哦，要请她吃饭。但是没必要去浪漫点的餐厅啊，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
朋友B：［……好，不愧是你，顾觉舟。那你问我们穿什么衣服干什么？］
觉舟：［我跟学妹几个月没见面了，我怕自己穿得太随便了学妹会觉得我在敷衍她TVT。］
朋友C在衣柜的照片上勾出一件黑色的T恤和工装裤，很无语地不再理觉舟，转向别的话题。
皮肤白的人穿黑色衣服就会显得好看。
觉舟就很臭屁精，换好衣服后对着镜子自拍一张，比划了一下胳膊上薄薄的肌肉，发到群里：［猛男出门了。］
朋友A：［@全体成员，大家，这叫什么？］
朋友B：［兔子出笼，小顾同学注意点，别被人拐跑了。］
说话好可恶啊这群人。
觉舟搁下群聊不管，卡在约定的时间前十五分钟到达了图书馆，挑了一个拐角的位置，但是学妹还没到。
他给学妹拍了一张自己所在位置的照片，顺便问：“早上吃了吗？”
图书馆里开了空调，空气中能闻到很浓的英语报纸油墨香，冷气开得有点大。觉舟往旁边挪，想了想，选择自己坐在冷气底下，把避风的位置留给学妹。
学妹还在路上，很快就回复：［抱歉啊顾学长，路上有点堵车，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觉舟回复了一个小狗打滚的动态表情包，起身去楼下找自动贩卖机。
学妹到了之后，发现桌子上有一份温热的早餐。
怕打扰到图书馆里别人学习，学妹声音压得很低：“学长，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没耽误你学习吧？”
觉舟正在做笔记，闻言放下笔，笑了一下：“没关系，这个你吃吗？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随便买的。”
学妹脸红红地拿起早餐，低低“哦”了一声。
昨天玩了一整天，觉舟非常愧疚，开始补偿式努力学习。
学妹好几次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最终又放弃了。
快到午餐时间了，坐在他们附近的人陆续离开。做完最后一道小题目，觉舟抬头活动一下脖颈，正好与学妹对视。
“怎么了？”觉舟疑惑，看见学妹表情异常。
学妹的耳垂通红：“那、那个，顾学长……”
他们坐的位置旁边竖着透明的玻璃，觉舟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外面站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不认识，第三个人是秦且章。
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正经事情，图书馆里的玻璃隔音效果特别好，觉舟一个字也听不见。
好巧啊。
觉舟弯着眼，对秦且章露出脸颊边的梨涡。
不过两人终究不熟。
秦且章只是看了觉舟一眼，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觉舟有些许的尴尬，举起自己的手，弯了弯手指，充当一次单方面的打招呼。
不希求什么回应，他低下头继续做笔记。
秦且章的目光顿在觉舟的手指上，不过还是没有做出反应，因为他旁边的男人望向了他，语速飞快地问秦且章一些问题。
那两个男人一个接一个不停地说话，秦且章找不到离开的机会，目光一直在游离，时而不明显地落在觉舟的身上。
觉舟在低头学习，只有学妹发现了。
学妹拿起光脑，给觉舟发消息：［学长认识外面的人？］
［不认识，之前出去实习时，和其中一位见过几面。］觉舟猜出对方问的是秦且章。
学妹平时也有经常关注时政新闻，一眼就认出秦且章是谁。不过都星际时代了，除非是自己喜欢的纸片人活过来了或者追的明星，大家平日里都不会特意关注经过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更何况秦且章身份这么敏感，如果贸然接近的话，有可能会被怀疑真实目的和身份。
不过……秦上将看觉舟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学妹才会问觉舟。
［你刚才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觉舟问。
学妹用手指绞着裙角，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就是问学长中午想去哪里吃饭？”
觉舟打开光脑，点开附近餐厅推荐，将光脑推到学妹面前：“你来选吧。”
图书馆附近的餐厅很多。
学妹挑了一家点评最高的餐厅。觉舟拿回光脑时皱了下眉，发现这是一家本星球很出名的浪漫专题情侣餐厅，后悔自己没有听从朋友的建议，出门时选择袖扣搭正装了。
他衣服上还有很夸张的彩色爆炸小烟花，不知道服务员看见了会不会嫌弃他穿得随便，把他赶出去。
倒是学妹穿得挺正式的，以前两人在学校图书馆考试周一起临时抱佛脚时，学妹都是不洗头穿着大一寸的T恤就来的，今天破天荒地穿了条很好看的裙子。
不过单身男女去吃情侣餐厅不太好吧？觉舟本想说换一家餐厅的，又觉得学妹可能是想吃这家餐厅的网红特色主打菜，便什么都没说。
“学长不喜欢这家餐厅吗？”学妹问。
觉舟边收拾笔袋，边带着笑意说：“你选什么我都可以。”
就很客气的学长态度了。
学妹帮他拉了一下书包，闷闷地应好。
两人离开所在的区域，恰好又迎面撞上了秦且章一行人。
路两边摆着自助售货机，出门的通道有些窄，怕陌生人撞到学妹身上，觉舟抓着学妹的书包肩带，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秦且章一直盯着觉舟看。
他旁边两个男人停下脚步，疑惑地问：“秦先生，你们认识？”
一个人看着秦且章，另一个人看着学妹。
学妹茫然地与其中一位对视，迟疑地喊：“季叔叔？你好。”
“哎呦，这可真巧，”姓季的男人欣喜地说，“没想到秦先生竟然认识我朋友的女儿，四舍五入一下，咱俩也是好朋友了。”
说完，季叔叔促狭地看向觉舟：“小姑娘，跟小男朋友约会呢？”
这位季叔叔明显跟学妹不熟，应该是为了攀关系，强行认了一波朋友。
学妹尴尬到脸都红了，正欲开口解释，秦且章先开口了。
“不是认识她，是认识她的小男朋友。”俊秀的青年垂下薄白的眼皮，语气十分冷淡。
“那，再四舍五入一下，我们就是亲家了。”季叔叔连忙补充，看样子今天非要跟秦且章找个关系认认。
觉舟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又怕学妹觉得尴尬。
两人犹如过年时遇到亲戚上门的兄妹俩，紧张地站在一起。
“你们现在要去哪啊？”季叔叔问，一副十足的长辈关爱后辈的姿态。
觉舟报出餐厅的名字。
季叔叔：“附近那家情侣餐厅啊，不错不错。小伙子抓好机会啊，这顿的饭钱我来请你们吧。”
觉舟清咳一声，拒绝了季叔叔的好意。
季叔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秦且章先问：“你感冒了吗？”
清澈的翡翠绿眼睛，安静地注视觉舟。
“我吗？没……”
“穿得太少了。”秦且章伸出手，似乎想捏一下觉舟的T恤厚度，指尖顿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觉舟：？？
虽然说图书馆里冷气很足，但是现在是夏天啊，他们现在在的位置，离门口只有十步之遥。
季叔叔看到这一幕，对秦且章和觉舟关系的误会更深了，笑呵呵地说：“既然今天碰上也是个缘分，要不今天中午就跟叔叔们一起吃顿饭吧，不介意我们几个老男人蹭你们的饭桌吧？”
觉舟回过神，笑说：“不用了吧，我想和学妹单独相处。”
“那，上……秦叔叔，再见。”他又抬起自己的手，对秦且章晃了晃手心。
觉舟是顺着学妹喊季叔叔的方式，来称呼秦且章的。但是他说完才发现哪里怪怪的，因为秦且章今年也就二十多岁。
周围站着的几个人都傻眼了。
换个小学生来喊秦且章叔叔都不太合适吧？如果不是情/趣方面的称呼或者两人的辈分真的如此，实在说不过去。
“嗯。”还好被喊叔叔的秦且章并不介意。
秦且章似乎有急事要做，绕过觉舟就匆匆往前走。
季叔叔正要跟上秦且章，被学妹拉住。
“季叔叔，你闹大误会了，这位是我学长，不是我男朋友。”学妹急得快要哭出来，向季叔叔解释。
“啊？那他刚才，怎么……”季叔叔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觉舟为何不否认他和学妹的关系，顿时涨红了脸，向两人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看你们俩挺登对的。小同学，你要是还单身的话，要不要试着追求？”季叔叔说。
觉舟：“哈哈，您可真会开玩笑，学妹长得这么好看，我们学院里追她的男生女生不下十个，我怎么配得上。”
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
他对学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普通同学罢辽。
这件事转眼就被觉舟抛在脑后了，登上公交车后就忘记了，专心打开光脑刷社交软件。
学妹却一直记着。
公交车上就一个空位置，觉舟让给学妹坐了，自己抓着吊环摇摇晃晃站在一边，低头看朋友分享在朋友圈里的游戏录屏。
好菜啊他们。
真正的菜鸡，比如说觉舟，最爱做的就是当嘴强王者，对朋友的操作指指点点，认为这个技能还有那个走位都十分不妥当。
“学长，今天真是麻烦你了。那个季叔叔是我爸一个高中朋友，关系不是很熟，听说……嗯，工作的环境很简单，经常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让别人尴尬，”学妹道歉，“我刚才也应该早点澄清的，在你认识的人面前害得你被误会的，真的对不起。”
反正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秦且章了，觉舟毫不在意，在朋友的朋友圈下面点了个赞：“没事的，不要在意这点小事。”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和另一个男生身上，觉舟可能会十分在意并且逼迫对方帮自己上分。或者发生在他和他喜欢的人身上，觉舟会害羞到直接钻进地缝里，然后毕生难忘在婚礼上循环播放。
因为和学妹只是普通的、经常一起学习而且同一个导师的关系，觉舟这些事情做起来无比自然，也没觉得学妹哪里对不起自己。
学妹焉焉地点点头。
接下来，包括吃午饭时，她都不怎么能提起精神，无精打采的。
吃到一半，觉舟收到汤宜发来的短信，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快穿总局一趟。
［现在就有，还在跟学妹吃饭，马上就来。］觉舟回复。
学妹看见觉舟在回复信息，松开手里的刀叉，“学长是有事情要忙吗？”
“一点工作上的事情，我的学长催我吃完饭就去处理。”
觉舟回答，抬头看见学妹脸色不太好，便关心地问了一声：“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啊？”
“没有，”学妹连忙摇头，“学长你要是工作上有事情要忙的话，吃完就快点去吧。”
“不用急，我学长经常鸽我。而且不是什么急事嘛，我等你一起啊。”觉舟说。
“不用不用。”学妹用餐巾纸擦擦手，补妆后起身，主动要送觉舟走。
觉舟没车，出行靠的都是公交车，这次也打算坐公交车过去。
快穿总局离这里不远，公交车坐三站就到了。
觉舟登上公交车，“滴”一下刷完卡，回头向学妹道别。
“那个……”学妹出声。
觉舟：“怎么啦？”
“学长，以后如果你不是很想做的事情，就不要答应别人去做了，”学妹有气无力地说，“而且，也不要说会引起别人误会的话了。”
觉舟还没来得及回答，公交车的车门就合上了。
“演偶像剧呢，往后面走走。”司机催促。
“哦。”觉舟尴尬地拉了拉自己的书包，往车厢后面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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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宜找他确实没什么急事。
就是一些文件需要觉舟当面来阅读签字，签完字还要瞳孔认证一下，解决完之后塞进保密三级的柜子里。
觉舟：“对了学长，我最后一个世界的记忆没清理干净。”
汤宜拍拍脑袋：“哎，怎么回事，系统可能又出bug了。你最后一个世界持续了多久，不会影响你正常生活吧？”
“大概一个月吧。”觉舟想了想。
“一个月？那问题不大。每次你清除完记忆后都要傻半天，我一直担心你智商会不会也因此降低，少清除一次也好。”汤宜拉着觉舟去办公室蹭领导昨天买的新茶叶，顺便聊聊天。
没想到办公室还有两个人在。
部长往茶壶里泡了一杯新茶叶，客气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绿色眼睛的俊秀青年平静地回复：“还好。”
他手腕上佩戴着光脑，光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数字：4100。
两人听到开门的声音，齐齐向觉舟和汤宜望来。
门开了就不好再合上了。
怎么这么巧啊，又遇见了秦且章。
觉舟不禁在心里感叹，他和秦且章不愧当了很久的挚友or宿敌，现实中也这么有缘分。
“领导好。”他跟着汤宜一起鞠躬。
“没必要这么客气。”因为秃头看起来四十岁，其实今年跟秦且章同龄的年轻部长说。
两个不务正业来办公室蹭茶叶的员工眼睛滴溜滴溜转，用眼神交流如何逃出去。
“这位就是小顾吧？”年轻的部长说，“秦上将之前由你负责治疗，一直很感激你，要不要过来认识一下。”
汤宜好奇地探头：“部长，你们这是？”
部长神色为难，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倒是秦且章，垂着眼睛，主动解释：“我的病没完全痊愈。”
虽然说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但是觉舟有种直觉，秦且章在向他解释。
是怀疑觉舟工作不到位吗？
兢兢业业打工人小顾的DNA顿时被勾动了，以为无情的汤宜今天喊自己过来，就是为了配合老板骗自己再进小世界里面一趟帮助秦且章治疗。但是如果再去一趟的话，觉舟学院里的课题就要完成不了了，一出来就要面对死亡ddl。
“啊？祝秦上将早日康复。”觉舟说。
汤宜复读了一遍他的话。
“过来坐，不要太拘束。”部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
觉舟心想大可不必了。
汤宜还在这里工作，拉着觉舟陪自己过去一起坐下了。
就在觉舟刚踏进秦且章一米范围内的时候，秦且章的光脑响了一声。
4100的数据飞速降低，变成了2100。
部长：“咦？”
他抬起秦且章的光脑研究，以为数据突然出现变化，是发生了什么bug。
秦且章蜷着手指，以免跟他发生任何肢体接触，表情透着不明显的抗拒。
觉舟怕打扰部长检查秦且章，又往后退了几步。
秦且章的光脑又响起来了，数据“叮”一声变成了5400。
部长：？？？
部长更迷惑了。
他治疗过这么多病人，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来回重复实验多次，他最终缩小怀疑的范围，将目光放到觉舟身上：“小顾，你过来点。”
觉舟听话地向前面走了一步。
秦且章光脑上的数据顿时降到了1800。
部长：？
部长：“小顾，你再往后去一点。”
秦且章光脑上的数据升到了4300。
部长迷惑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绕了几圈，用手拍了拍额头说：“你们稍等一下，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觉舟只是个普通打工人，并不想跟秦且章再扯上太多关系，心虚得不行，就想拉关系好的汤宜给自己解释解释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在办公室里面积大，秦且章坐在办公桌这头，他和汤宜跑去沙发那边坐下，秦且章听不见他们的悄悄话。
“学长，这是怎么回事啊？”觉舟摸了摸自己的光脑。
简直太尴尬了，是个人都要怀疑他对秦且章做了什么事情的程度。
他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没对他做。”
秦且章光脑上的数值应该反应的是他的负面情绪指数，根据部长刚才的反应来看，好像数值越低越好。觉舟一靠近秦且章，秦且章的负面情绪就会消减许多。
“别紧张，如果你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你现在就不能安稳坐在这里跟我聊天了。”汤宜很不会说话地安慰。
而是被抓进局子里了。
汤宜也对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可能是你在小世界里给上将造成太大的心理阴影了，导致上将一看到你，就会回想起你对他做过的事情。”
“什么意思？”觉舟听不懂。
“嗯……上将的精神体有些跟你是朋友，有些跟你是仇敌，现在心里产生的情绪很难说是好的还是坏的，反正肯定很复杂。所以一看到你，内心里就百味交集。”汤宜说。
觉舟用公交车司机的话回应汤宜：“不要乱用成语，又不是拍偶像剧。”
汤宜笑了：“反正你长得也挺像偶像剧男主的，让我想想你今天这身怎么形容……清纯男高中生风？”
觉舟书包颜色也是黑色的，压在薄薄的肩膀上，右边耳朵还塞着蓝牙耳机，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清纯男高中生。
“哪里像高中生了，你不要乱说话。”觉舟无语。
“哪里都像，你脸太嫩了。唉，我现在走在路上高中生都要喊我叔叔了。”汤宜感慨。
觉舟压低声音：“别说了，尴尬死了，我今天中午时遇到了上将。当时出了点意外，我喊了他一声秦叔叔。”
汤宜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匆匆找个垃圾桶吐掉，呛得脸都红了。
“好，不愧是你。你怎么喊出口的啊？”汤宜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觉舟委屈：“脑子一时短路了。”
汤宜拉开一点距离，“啧”了一声，“想到对你准确的形容词了，被老男人骗了的清纯男高中生，一放学就傻乎乎被骗上了老男人的车，还以为老男人人挺好的，叔叔叔叔的叫。实际上老男人觊觎男高中生的美色许久……”
觉舟扑上去捂他嘴巴：“可恶你到底在晋江看过多少文，你也别乱说病人是老男人啊，部长听见了都要罚你半年的工资。”
汤宜奇怪：“你脾气怎么变好了，以前听到我说这种话，你都要先骂我不要造你的谣。今天怎么主动维护别的男人？”
“看不下去你乱说话还涉及病人。”觉舟竖起中指。
“所以只在你面前说嘛。”汤宜给觉舟重新倒了杯茶，主动求和。
部长过了几个小时还没回来，觉舟和汤宜放飞自我打了几盘游戏，肚子开始饿了。
汤宜索性不等，喊觉舟一起去员工食堂吃饭。
出了门觉舟才问：“不用喊秦上将吗？”
“上将那么大的人，不喊他又没关系……”
汤宜边走路边说话，突然顿住，直勾勾地看向觉舟：“老实坦白，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不对，陌生男性。”
觉舟鼓了鼓脸：“你想得好多。”
汤宜再次确认一下秦且章的性别。
男的，没问题。
“好吧，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汤宜摇头。
可能这次发生的事情真的挺大的，汤宜入职多年都没见过。
部长离开了几个小时，过了很久才回来。
一见到觉舟，他的笑容变得越发和蔼：“小顾回来了啊，你最近学习还忙吗？”
“还好。”觉舟谨慎地回答。
汤宜揽住觉舟的肩膀：“部长，您有话直说，我学弟听不懂。”
部长只好开门见山地说：“你愿意暂时和秦上将相处一段时间吗？”
觉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真切地迷惑了一会儿，“我？”
部长耐心解释。
他对比了最近的数据，发现只要觉舟呆在秦且章身边，秦且章的负面情绪，就会消失很多。
不会再随时都濒临崩溃，也不会再随时陷入肮脏的负面情绪里面。
“这大概算一种移情心理，毕竟你是以身穿的方式与秦且章相处的。所以呆在你身边，等于变相的，送秦且章再进一趟任务世界。”部长这么解释。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觉舟抿住唇。
部长：“能不能麻烦你最近几天跟秦且章待在一起……就晚上也住一起的那种。秦上将最近正在假期，不会干扰你的正常生活轨迹，我们只需要观察几天就好。”
所以说，是要和秦且章接下来几天形影不离吗？
觉舟正常人思维，第一反应是担心秦且章的病，第二反应就是这个会不会太打扰自己的日常生活了啊。
但最近是暑假，他读的还是非全日制，空闲时间比起普通学生来说很多。
更何况，部长还说，秦且章不会干扰到他。
觉舟想了想，同意了。
旁边的秦且章面无表情。
觉舟答应下来，可能是因为他有点愧疚吧。
毕竟他在任务世界里，对秦且章的态度，真的太差了。
是个人都要指指点点骂声渣男的程度。
汤宜弹射起身，贴着觉舟的耳朵劝了很多句“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觉舟心想，如果汤宜知道自己在任务世界里对秦且章做了些什么事情，这些劝告的话会原封不动地讲给秦且章听吧。
“那秦且章就麻烦你照顾了。”部长拍了拍秦且章的肩膀。
秦且章躲开，皱紧眉，似乎不太高兴。
汤宜本想拍拍觉舟的肩膀说一声麻烦秦上将照顾我学弟了，又不敢在这种时候皮一下，悻悻然松开了手。
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
汤宜晚上是住在员工宿舍里的，送觉舟到了门口，“晚上要是有事情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觉舟：“知道啦，学长再见。”
“表情怎么这么冷静。”汤宜偷看旁边的秦且章，摸了把觉舟的脸。
“不然呢？”
汤宜指指点点：“放在小说里你知道你和秦上将领的什么剧本吗？”
觉舟谨慎猜测：“职场文男主在结束工作后，发现自己的工作完成得不够好，上司逼着他负责后续，解决搞砸的事情。上将的身份是我职业上遇到的难题，唔，我看的文少，不知道他是恶毒继母还是仙女教母。”
汤宜：“……也可以这么说。换成晋江文的剧本，你跟秦上将拿的就是先爱后婚流。在工作里，你和秦上将偶然相遇，你们对彼此情根深种，但是互不知心意。一场意外，你们竟然被凶恶的领导强行安排结婚了，殊不知，路人心碎的玫瑰葬礼之下，你们的窗户纸被捅破。”
觉舟：“yue。”
他知道汤宜说这么多是为了帮自己克服紧张，专心帮秦且章治病，但汤宜脑补的剧情比自己在论坛上看的同人文还要离谱，便说：“按你这么说，我和秦上将认识这么久，其实应该算老夫老妻了，根本不是捅破窗户纸文学。”
觉舟说完急忙回头看一眼，生怕被秦且章听到。
还好秦且章举着光脑，似乎在联系什么人，跟之前一样，没听觉舟和汤宜胡乱说话。
汤宜：“有点道理。”
觉舟：“胡言乱语。”
不多时，一辆车开了过来，驾驶座上是秦且章的司机。
“你还住在那里吗？”秦且章问。
“对。”
觉舟暗暗腹诽，就过了一天而已，他也没时间搬家啊。
两人走到车门处，同时想钻进后排，头撞到一起，又默默让开，一起想钻进前排。
同步的尴尬。
“你先。”觉舟礼貌地说。
“你先。”秦且章也很谦让。
见让来让去半天也没结果，觉舟就坐进了前排，将车窗往下降了几厘米。
觉舟的光脑亮起来。
是汤宜发来的消息：［老夫老妻了，你们在害羞什么。］
觉舟：……
［呸。］
车辆缓慢启动，觉舟隔着车窗与汤宜道别。
后视镜摆放的位置刁钻，觉舟恰好能看见秦且章的脸。
车内的灯起到很好的补光效果，落在秦且章轻阖的眼皮上。他白天大概很累了，利用坐在车上这一小会儿功夫，闭目养神。
秦且章的五官很优越，标准的亚裔长相，睫毛很纤长。
他身上的清冷感，好像全是气质和绿色的眼睛带来的。现在闭上眼，棱角都柔化几分，看不出白日里所见不近人情的冷漠。
也看不出酒店房间见面时，将脸埋在被子上，罕见的羞赧。
秦且章对觉舟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感觉？
觉舟想不通。
可他代入秦且章的视角，又有一种十分压抑的窒息感。
如果是觉舟的话，发现相处二十多年的挚友，还有恨之入骨的宿敌是同一个人，内心里肯定对对方又爱又恨。
但是秦且章看不出一丝对觉舟的反感。
当然，觉舟也没看出他对自己有好感。
两个人好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普通路人，擦肩而过，并不知道对方跟自己在游戏里当过队友，或许说知道了也并不在意。但因为种种情况，机缘巧合再次相逢，又因为心理上的事情，现在被绑定到一起。
觉舟垂眼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认为自己不需要想太多。
反正结束完治疗后，两人又会成为普通路人。觉舟可能以后去做画家，而秦且章继续做上将。连朋友关系都不需要费劲与对方构架，这么说，根本不必考虑秦且章对觉舟的想法是什么。身为上将，他绝对不会伤害觉舟的。
秦且章应该是个很会伪装自己的人，光从外表，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早已几近崩溃，要靠着在不同的小世界里分割自己的精神体，饱受各种折磨，才能找到求生欲和对生命的感知。
非常克制，克制到一种疯魔的程度。
觉舟忽然很好奇秦且章是怎么养成现在这种性格的，任务世界里的徐雪轻和沈扶秋应该寄托了他的真实人格和潜意识。徐雪轻性格上没有问题，身体上却顽疾缠身，而沈扶秋却病入骨髓，无药可救。
至于之前酒店早上见面时秦且章的尴尬，应当是秦且章的真实情绪流露吧。
这么一想秦且章还挺可爱的，杀虫族的时候脸上被溅满血还能面无表情，跟别人呆在一个酒店房间里，洗个澡出来能害羞好久。
觉舟无所事事地点开光脑，继续刷朋友圈。
下一秒，秦且章悄无声息地睁开眼，通过后视镜，注视觉舟翘起来的一根乱发。
他抬手，将车灯调亮。
觉舟的小区安保很严，陌生车辆开进去要登记，两人到门口就下了车。
“谢谢。”觉舟向司机道谢，下意识就想问对方付款二维码在哪。
“不用客气。”司机连忙摆手。
“你现在一个人回去吗？”觉舟问。
“是的。如果上将有需要，我会开车来接他。”司机说。
觉舟：“那好，现在快十二点了，你路上小心。”
司机微笑，正欲跟觉舟说话，抬头时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连忙抿住唇锁上车门。
觉舟回头，只看见秦且章过分严肃的脸。
？好奇怪。
啊。
一想到马上要和秦且章同居，觉舟就尴尬起来。
“稍等一下。”觉舟向秦且章道歉，快步进入旁边还亮着灯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觉舟背着书包在货架之间来来回回挑拣零食，把大号的可降解塑料袋塞得满满的。他正要去结账时，发现秦且章不知何时跟进来了，坐在门口的位置上看自己。
也许因为觉得方便，秦且章今天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但扣子仍是扣到最上面一颗，显得十分拘束严肃，长发束着，几缕稍短的发丝垂在耳侧，与觉舟模糊记忆里面的徐雪轻的样子重合。
勉强让觉舟找到与眼前的青年的亲近感。
觉舟很爱吃没有营养的垃圾食品，独居后更是经常出没于便利店，发现秦且章在看自己手中的塑料袋后，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撒谎为自己辩解，“是我家养的小狗要吃的。”觉舟以前跟父母住一起的时候，每次干什么坏事被发现，都要冤枉到爸妈养的萨摩耶身上，久而久之就习惯拿笨蛋小白狗当挡箭牌了。
……刚说完他就发现自己言辞的不妥，他家里现在并没有狗，而且秦且章马上就要去他家拆穿觉舟的谎言了。
秦且章：“嗯，食欲大是好事。”
觉舟眨了眨眼，看见秦且章手腕上佩戴的光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情绪值，刚才是1900，在觉舟撒谎后，就变成了1200。
秦且章也很喜欢狗吗？
以至于听说觉舟家里有狗，心情都会好一些。
觉舟很喜欢小动物，十分能理解秦且章的心情。他找店员结了账，坐到秦且章旁边的空位上，发现秦且章的情绪值又变成了2000。
怎么就一转身的功夫，秦且章的心情又不好了？
觉舟疑惑。
已经到了深夜，附近的路人稀少，便利店里除了他和秦且章以及店员外，只有一个白领上班族，正端着泡面坐在秦且章另一边狼吞虎咽。
泡面升起袅袅的白色烟雾，融进背后的夜色中，便利店内的关东煮咕嘟咕嘟冒泡，城市的夜晚纵使很深了，也有经久不熄的彩色灯光，映照在玻璃墙上。
照得人眉目明亮。
觉舟从书包里掏出自己家门的备用钥匙，眉眼弯弯地递给秦且章，“那个，上将，虽然我们目前不是很熟，但是我学长跟我解释了，我们在任务世界里认识了很多年，每个世界的精神体叠加起来，我们至少相识了一百多年吧？勉强算是好朋友了，接下来不知道我们会相处多久，希望你和我在这段时间内，都能过得很开心。”
秦且章微微蜷缩手指，他的手掌上有很厚的老茧，是长时间用枪留下的痕迹。听到觉舟的话，他的睫毛轻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声音很低沉：“我叫秦且章。”
意思是不希望觉舟喊他上将。
觉舟明白，“嗯，秦且章，你好。”
秦且章收住钥匙，语气又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可你不记得我了，顾觉舟。”
觉舟不好说自己最后一个世界的记忆还在，记得自己是怎样羞辱折磨秦且章的精神体的，又心虚又愧疚地红了耳朵尖，说：“……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建立朋友关系。”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揉了把自己的脸。
秦且章估计也这么觉得，所以没说话了。
觉舟将鼓鼓囊囊装满零食的大号塑料袋塞进书包里，才听到秦且章轻轻说：“嗯。”
好闷哦这个人，比觉舟用了五年的光脑延迟还厉害。
觉舟提起书包，准备走，发现秦且章还在看自己。
准确来说，秦且章在看他书包上挂的黄色挂饰，这个挂饰看起来很软妹，在小学妹妹之间很流行，但很少有单身男性会在书包上佩戴。
“这个是我老婆……”觉舟以为秦且章好奇自己的挂饰，便主动介绍。
是一个觉舟特别喜欢的动漫人物新出的周边。
他是死宅嘛，都不肯说纸片人的名字，一口一个老婆的喊。
秦且章偏着头，鼻梁落下阴影，出声打断他的话：“嗯，那你还谈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