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流向北前进，之后的路途上，竟再也没有一头魔兽出现。偶有扑棱着翅膀的小飞虫翩然而去，给宁静的白日添了几分生气。

实在是安逸地有些过分了，简直不似行走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

“师姐，当心。”

也许是宁静的氛围让诗宁放松了警惕，她竟差点因浅浅的泥坑而跌坐在地。幸而纪花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才免于遭这皮肉之苦。

“谢谢。”

诗宁的眼底还氤氲着雾气，是因为方才的紧张所导致的，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掩盖住自己慌乱的思绪。

“这段路，倒是好走得很，”她轻舒一口气，看向身后的少年，“若没有符玉牌的指示，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换个角度想想——也许条河流就是晶蝶族群的领地，前不久我们成功破开了它编织的幻境，体内便对它的鳞粉有了抵抗力……”纪花泠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努力思考，前额凌乱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遮住了一半的眼，“而低阶魔兽精神领域向来偏弱，一旦被控制，全身而退的几率微乎其微。怕是不肯轻易踏足此地。”

“倒是有几分道理。”诗宁点点头，慢慢转了身。

方才的一番话本身就是为了缓解她差点摔倒的尴尬，既然纪花泠看起来并没有笑话她的意思，那便抓紧时间翻篇好了——也正因为如此，她错过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紫气。

“加快步子罢，既然我们有了优势，一定要趁早发挥出来。”

“好的。”纪花泠闷闷地应了一声，抬脚跟上——

幸好自己的脑袋转得快，总算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他松了口气，不免有些后悔同十长老提了嘴宗门比试，没想到，为了让自己比试顺利，他竟动用了法术把这一路上的魔兽都驱赶开去……

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地穿行在小道上，一路无言。

见四下无人，对方也暂时没有回头的意思，纪花泠悄悄减少了对魔气的压制：才解开封印不久，身内所蕴含的过于庞大的魔气横冲直撞，让他颇为无措——更不必说还要在诗宁面前伪装自己。实在是过于耗费精力了。

一瞬间，瞳仁由纯黑变成了紫红，恍如冥水河畔的彼岸花，神秘、典雅而危险——那是魔族最尊贵血统的象征。

秘境中魔兽众多，出现魔气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再加上诗宁如今心事重重，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异常。

到终点的这一段路程，足够让自己充分适应了，他想。

*

“楚师姐，快来快来，我盼着您好久了！”终点处，有一队已经早早到达——而那奋力挥着手臂的少女，正是安云。

相比之下，何熤竟沉稳地好似她的长辈，他点头示意：“你来了……有受伤吗？”

提到受伤，诗宁难免想到了那头变异噬骨狼，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我没事……倒是这小子，被噬骨狼抓了一道。”

听她提到自己，纪花泠上前一步，温和地解释：“不过是小伤，早已结痂，已经不碍事了。”

他身上的气息……何熤的凤眼微微眯起，仿佛是锁定了猎物的、观察力极佳的鹰鹫，只待确认，便能一招制服。他状似无意地开口询问，旁敲侧击：“那头噬骨狼是怎么伤到你的，照小友的功力，应当全身而退才是。”

“但不巧的是——它变异了。”诗宁一摊手，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家伙跟我犟，硬是要自己上，到头来搞得一身狼狈，还得我帮他收拾烂摊子。”

原来如此，何熤看向纪花泠的视线终于少了几分戒备，若是这么解释，他身上那股奇怪的、令人不适的气息便能说的通了；倒是自己多虑了。

“变异魔兽的抓伤，还是应当注意些的。”他把掌心般大小的扁平瓷罐递给纪花泠，“我身为剑修，难免需要与魔兽打交道——这里面是膏药，只需涂抹在结痂处，便能减轻魔兽抓痕对身体的不良影响。”

“谢过何师兄。”纪花泠行了一礼，收下了对方的膏药。

“可真是累死我了。”不远处，又有一队即将到达终点，年纪尚小的弟子嘀嘀咕咕着，颇为怨忿，“这地方和外面的密林，真是太不一样了。树又高，草又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刹那间，诗宁脑中灵光一现，终于察觉到了反常之处。

“秘境里怎么会有变异种出现？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里，食物充足，魔兽的生存也不需要依靠激烈的斗争……”她顿了顿，望向何熤一队，“你们这一路上，有碰到过变异魔兽么？”

“似乎是有的。”安云细细回想了一番，认真地答道，“在行至一半时，我们碰上了一条狱穗蛇，它的移动速度比那些低阶魔兽快了不止一点。师兄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没有选择正面冲突，转头绕了远路。”

“确有此事。”何熤抬眸，和诗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安与紧张。

事情的发展，已经隐隐脱离了正规。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宗门既然放心他们在此地试炼，必定还没有察觉隐藏的危险……

“师姐，我好像，有点困。”纪花泠迷迷糊糊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分散了诗宁的注意力。他的手臂支在半人高的石台上，眼皮难舍难分地打着架，几乎要黏在一起。

“花泠，别睡！”诗宁心头一跳，不安的感觉漫上心头。

“可是，我坚持不住了……”话音未落，他便倒在地上，缓缓阖上了眼。

糟了！

她急匆匆地转头，却发现达到终点的其他几人皆已昏睡过去。

石桌的凹槽内如今已经嵌入了三块符玉牌，还有两组尚未抵达终点——只有放置了五块，通往外界的隧道才会开启。

保持清醒直到那一刻，怕是有些困难。

微风吹拂，太阳也收敛了锋芒，但依稀能看到细小的碎片折射着阳光，如点点碎金，漂浮在空气里——和晶蝶的鳞粉有些相像，但功效应该是不同的——至少，那些睡去的人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过了许久，第四名依然迟迟不见身影。不知何时起，诗宁的脑袋越来越沉，思维也近乎凝滞。

她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住了。

*

当终点处的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一道虚影飘到了几人的正上方。

似是心有所感，纪花泠忽地睁开眼——眼神清澈明亮，哪有半分困倦。

“十长老，住手。”见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纪花泠厉声呵斥，“依本殿来看，在记忆清除后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失为良策。在一次普通的秘境试炼中折了几位天才，任凭谁都会起疑心。”

“这便是你在老夫赶来前迷倒他们的理由？”那人笑得张狂，不以为意，“不过是人间一届小小的宗门，还需要放在眼里？”

“青云宗的开山掌门，已经成功飞升仙界，若是宗门出了事，他必会察觉到异动。”纪花泠不再压制自己的魔气，强大的力量在掌心翻涌，引起的波动竟比老者的还要恐怖几分。

“十长老，”风云翻涌间，他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势，“希望您，勿要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