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桑见着小金豆原本坚定的眼神有些游离,原本要说出口拒绝的话在口中突如犹豫了起来。
在她此刻松动之际,何凌霄乘胜追击,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残卷道:“这是我啊爷临终前交与我,他说要将这集残卷作为拜师礼给您。”
止桑眉毛微挑,有些惊讶他的话语,但眼下人多口杂,虽说都是幼孩可到底都是些面生之人。她心生戒备,没有开口问他口中的啊爷是何人,并未接过那卷残卷。
她见时辰已不早,又见那些个跪在地上的小萝卜头们有好几个衣衫单薄得很,一阵凉风拂过,便又几人瑟缩着,最为年幼的那个小毛头甚至还“哈秋”了好几声。
只好开口唤他们跟上,先去院中歇脚一晚,没接下他们一厢情愿唤出的师傅。
维夏与花朝松了口气,脸上那明晃晃的敌意消下了许多,不一会神色如常,两人一人跟着止桑在前头带路,一人缀在最后,以防上山之时有人踩空不慎摔倒。
顾及到一行十来人中多为幼孩,止桑放慢了平时的速度,好在今夜月光明朗,过了三月原本泥泞的小路此时干燥好走了许多。
莫约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小院门前。
因着这三个月里极少着家,门前的竟有肆意生长的零零星星地野草。
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止桑右眉轻微一跳。
推开院门,一阵恶臭铺面而来。
站在最前头地止桑与花朝被呛到捂嘴咳了几声,抬眼望去原是被关在草屋中地家禽在院内留下了不少污垢与破败的菜叶。
见止桑停下,站在身后的小萝卜头探出身看了看,随后又抬头看了眼止桑,两人视线相交,止桑对上他扑闪的大眼,倏地有些燥意。
她抬手掩盖般地轻咳了一声,转身吩咐身后的萝卜头们在外候着,随即唤来维夏,师徒三人将身上的行囊放在一处干净之地,随即挽起袖子进入院内开始收拾这一片残局。
站在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最后还是最为年长的何凌霄踏出了第一步。
见他进了院内帮忙,止桑只是扫了一眼他,没作声后,剩下的小萝卜头们,也渐渐踏入了这个小院之中。
小萝卜头们们大多都是布衣出身,不嫌脏也不嫌走了一日累,干起活来利索的很。
原本要忙上半夜的活,竟在一个时辰内齐齐做完了。
众人站在庭院内擦了擦额上的汗,不约而同间对上了彼此的眼,瞧见对方花脸的摸样,皆是笑了起来。
似乎原本那疏离陌生的距离,在此刻都消失了。
止桑将他们安顿在了以前知音与知画的屋内,因着各有男女,便让他们男女各自一张床,先行整顿一会,她去厨房烧水,夜里冷还是用热水梳洗好。
待止桑交待好走后,原本生涩的萝卜头们分为两床,各在两处喧闹了起来。
何凌霄扫视了一圈后,趁着没人注意他,身子一闪离开了屋子,前去寻找厨房中的止桑。
此时止桑正在往维夏与花朝烧起火的锅中添水。
转身正要往外走出到水井时,便见着站在门外一旁的他。
见他眼神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止桑拎着空荡的水桶开口:“若有什么想说的,待我将锅中水填满后罢。”
何凌霄乖乖点了点头,余光瞧见廊上还有空着的木盆,便连忙前去拿起,不言地跟在止桑身旁,止桑看了他一眼,默许般地没出声。
待将锅中填满水后,止桑让花朝与维夏看好火,走出门前喊上了杵在一旁地何凌霄“小金豆,不是有话要同我说?走罢。”
何凌霄连忙放下攥着衣服地双手,小跑地跟着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院中地一处梨树下。
“说罢。”
何凌霄从怀中掏出了那卷残卷递给了止桑,道:“这是啊爷临终前交予我的,他说要将这残卷交予您。”
止桑将其接过,粗略翻了几页,发现内含乾坤,皆是些令她感兴趣的记载,但她依旧神色冷淡,将自己的神态掩盖的极好。
她没提那位啊爷临终之事,怕再次让眼前这个小萝卜又想起伤心往事,只是问,“你啊爷是为何人?又为何要将这书给我?”
“我啊爷是奇门门主。他曾与你交手,交手后便念念不忘要再瞧一次你的寒霜一剑。三年后他再次入京除了接下旧人的任务外便是要寻你。”
“可他却从未见过你。直至暗刺天子大伤后南下至江南乔装养伤之时,在那夺名花魁之际瞧见了你。”
见止桑示意他往下说,何凌霄又道:“但因着人实属过多,找不上您,过后他便四处打听您,可好景不长,天子派来追杀的探子发现了啊爷,便将他与我阿姐一同杀了,那日因着我调皮在外玩耍,回家晚了些才躲过这一劫。”
说至此,他有些哽咽,暗暗发力将指甲嵌进手掌心中,克制住自己泛红的眼,带着鼻音道:“啊爷临终前交代我,定要寻到您,拜你为师。他知我同他一般对奇门一脉毫不感兴趣,一心想学剑法,但又怕您会拒绝,便让我带上他那掌法的解药,将其与残卷交予您。”
说罢,他又从怀里掏了掏,递给止桑一个泛着莹光的琉璃瓶。
在止桑接过后,他直直跪下,朝她重重磕了一头,像是了却何老头的心愿,又像是开始他的人生,庄重道:“还请您收我为徒!”
止桑手中握着残卷与琉璃瓶,有些出神地回想了脑海中那个精神奕奕武艺高强的老头,有些唏嘘他的命运,明明有着绝世武功,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往事恩情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身旁之人。
她捏着瓶子的手紧了紧。
几年前受的那一掌,确实毒性不小。
这几年来她从未再挥出寒霜剑,仅仅演练春秋剑法的原因便是在此。
那掌毒已慢慢渗透她的经脉,若是动了真气,便会毒性大发,匡鸿曾断言,这毒只要一发,即便她有着雄厚的内力,不出三日也会奄奄一息。
带着如此大的厚礼前来,她又如何能拒绝呢。
“起身罢。往后你跟着我便是。”
何凌霄抬头望着她,月下之人变得朦胧不清,似是云雾有似是曙光,飘忽不定。
他抬手擦干了眼中的泪花,站起身来朝止桑行了一个大礼,随后开口唤她师傅。
止桑应下,“不早了,早些洗洗歇下。学武之事并非这一朝一夕之事,往后多的是时候。”
“是,凌霄记下了。”
“何凌霄?倒是个好名字。走罢。”
......
翌日。
止桑因着昨夜为萝卜头们烧水洗漱,又在睡前将那枚轻嗅后没发现任何异常的解药服下后,醒来之时,外头的日光已经亮的晃眼睛。
三个月来的忙碌,再加上服下解药后经脉的舒缓,难得的她睡了个安稳踏实的好觉。
从床上起身,穿戴好后,她伸了伸腰,推开窗子,见着院内一番焕然一新的模样有些呆住。
庭院内的一两个较小的女娃娃正蹲在一块跟着花朝学字,男娃娃们则是分为了两拨。
一拨跟着维夏,身子晃晃悠悠地扎马步,一拨则是忙前忙后进进出出厨房。
正在与阿大对账的何凌霄眼尖瞧见了站在窗口的止桑。
他挥手,扯着嗓子大喊:“师傅!你醒啦。”
被他这么一嗓子喊,庭院里的小萝卜们皆停下了下来,带着不安与期盼齐齐朝她看去。
止桑反应迅速,直直将窗关上,挡住了这些令她心软的眼神攻击。
关上后,她不免有些自责,这样做似乎有些太伤人了。
罢了。
她认命地推开门扉,朝外走了出去。
来到廊上,更能深切感受到院子的不同。
昨日地上的污垢早已不见,整个地上不见一些污渍,那原本落了灰乱糟糟临时堆在一处的器具,如今正排列有序,整洁地归置其位。
走了两步,便见着关着家禽的草屋被粗略的修缮了一遍,鸡鸭鹅们各司其位,懒洋洋地踱步晒着太阳,而原本空荡的厨房,现下堆着新鲜的瓜果蔬菜,甚至还吊着些荤的。
止桑有些惊到,她望着院内一圈的小娃娃们道:“院子都是你们收拾的?”
“是。”
“对。”
原本安静的小院,忽地有了生机,热闹了起来。
止桑对上这些,心中思绪复杂。
她从未有过这个情绪,也从未感慨人多也挺好,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待院内稚嫩的声音停下后,她才开口言辛苦了。
回应她的又是一阵软糯的回答。
止桑此时只觉,自己快败下阵来。
她只好错开这些炙热纯真的目光,掩唇轻咳,“想必你们定时饿了,我去厨房煮些吃食。”
而堵住她路的便是从厨房中走出的孱弱女娃,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正对着止桑,“公子不必忧心,小蝶虽没甚本事,但若说起这厨中一二,小蝶还是能替公子解忧的。”
附和着她的便是幼孩们七嘴八舌的赞美之声,小蝶有些羞赧,迈着小碎步走到止桑跟前。
“公子昨日忙前忙后想必饿了,且先屈身用下这碗面罢。”
止桑微微俯身接过她端着的面,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朝她道谢。
一旁的花朝见状,急急跳了起来,神情气愤看着止桑揉着小蝶的脑袋,但转眼想到小蝶今日一人从天刚刚亮起时就在厨房忙活的声音,一下子便像泄了气的球一般,瘪了下来。
她走到止桑身旁,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师傅,你快吃吧,瞧你都受了一圈了。”
止桑有些好笑看着这个近些年来被喂的白白净净脸上长出奶膘的花朝,随着她扯着自己的衣摆像其他小萝卜们扮鬼脸宣示自己的主权,一路来到了厅堂坐下用餐。
夹了一口面,入口之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快,不知不觉间,一碗面便见底。
和自己那平平无奇的厨艺相比,小蝶的厨艺实属重新唤醒了她的味蕾。
她放下碗筷,笑盈盈地看着站在远处没跟过来的小蝶,不知觉地眉眼间带着些媚意,开口道:“小蝶,你厨艺极好,可愿留下在我这简陋的小院中?”
她这一开口,其他小娃娃们便炸开了锅似的,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报出自己擅长之事,生怕止桑不愿收留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卡文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