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裴雾轻非常不满,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冷。
云稚说完努力保持镇定,裴雾轻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修士阻止道,“算了师妹,出意外也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
裴雾轻却并不认同,怎么说,那些修士也是因为云稚殒命的,她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
“所以你们到底走不走?”云稚扬起小脸,看样子有些不耐烦。
这一出,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云稚的性格。
“大小姐,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要等到降伏那个妖邪之后才能离开。”
他们正说着,於生津走了进来。
云稚见状,松了口气。
少年抬头,不过抬眼就看到被簇拥在最里面的云稚。
这些都是修士,白衣弟子服,矜贵挺拔。
於生津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停在原地,身上半妖的气息惹得修士看向他。
云稚抬头,也看到了他,犹豫片刻,小脸皱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大小姐。”
於生津无视云稚的不耐烦,默默出声。
裴雾轻也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半妖气息,回过头一看不过是个少年,凡间到了冬日,天气冷寒,哪怕是像他们这样的修士也都穿了御寒的法袍。
而於生津,他衣裳单薄,身形清瘦,少年个子很高,从袖口出突兀露出来苍白劲瘦的手腕骨。
肤色冷白,眼瞳却是漆黑的,凤眼狭长带着几分不可窥见的冷锐。
修仙界中半妖的用途并不多,再加上於生津的称呼,裴雾轻很快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她转而看向云稚,“云小姐不是说就只有你一人吗?”
云稚气弱地咽了咽口水,清凌凌的目光看向於生津,然后又看向裴雾轻,有点可怜。
於生津脸上没什么情绪,那么冷的天,他手指都是凉的,被云稚目光扫过的瞬间,看着她鹌鹑一样地在逼问之下缩起脑袋,莫名有几分呆。
“我……”云稚听着脑袋里系统的提示,但当着人的面说坏话,总归有些心虚,“他不过是个半妖,也算是人?”
这话听得其他修士都有些诧异。
裴雾轻笑了,被气笑的,只见於生津走到云稚身边,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没有听到云稚刚刚那句话一般。
云稚也注意到了。
她觉得有点理亏,闭上嘴,低下脑袋。
不想说话。
於生津都不在意,裴雾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不过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对云稚没有什么好感了。
商贾家给他们安排的别院在客栈附近,是专门备给他们的,因此云稚住的地方只能在角落的位置。
虽然觉得云稚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姑娘,但还是有修士好心提醒道,“我们这次是要抓一个恶妖,也就是在客栈的那只,纪湘师姐已经把它打伤了,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云稚仰头听着,听到很快就能完成任务这几个字,小脸带着几分尴尬。
大概吧。
还有个狼妖等在后面要痛扁他们一顿呢。
那弟子将云稚带到院子里,指给她一处小屋,“就在这了,云小姐,有什么需要就喊我们。”
等他们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云稚和於生津了。
云稚刚当着少年的面说了他的坏话,戳了他的脊梁骨,难免有点心虚。
“喂。”云稚出声,她扬起脑袋,抬头看他,小脸稚嫩,带着点娇憨,“你滚去别的地方,不许和我呆在一起。”
院子不止一个房间,那些弟子的本意也是将於生津留在这出了意外也能护住她。
於生津缓缓靠近。
云稚瞳孔猛然一缩,在於生津的逼近下退了两步。
冬日院内树木枯黄,干巴巴的树枝在苍白的天空下仿佛信手涂抹的笔墨,横七竖八的。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於生津弄死她也能轻易逃掉。
他想要干什么?
云稚手指垂在身侧,紧张地捏紧裙摆。
於生津有一双极黑的眼睛,像是最为浓稠的墨水还没有来得及化开。
他薄唇微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那个妖邪,在云稚身上留下了微不可查的气味作为标记。
於生津是半妖,对于同类的气息极为敏感。
他看向云稚。
被药神谷精心养出来的大小姐,对妖物而言是难得一见的滋补,却懵懂到连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於生津摊开手掌,苍白的手掌冰凉带着茧子,“大小姐,您的药。”
云稚松了口气,把於生津手里的药囊取回来,相较于於生津,云稚手指细软温热,指尖蹭过於生津的掌心,像是羽毛轻轻划过一般。
於生津苍白的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点莫名,“大小姐,您,好好休息。”
云稚:?
云稚没听懂於生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挠了挠脸颊,只觉得满脑袋问号。
院子里没有了其他人。
女主他们在考虑怎么抓到那个受伤的妖邪。
云稚帮不上什么忙一个人被留在院子里。
冬日白天短,不过傍晚天色就已经暗淡下来了。
云稚在考虑狼妖的事情,她关上房门,把原主的药吃下去。
渐渐的,沉沉的暮色降临。
云稚把窗户也关上了。
房间里燃着烛火,吞噬掉黑暗。
没人在意於生津的处境,他呆在院外,遮雨的屋檐什么都挡不住,少年衣裳单薄,凤眼凉薄,望着沉沉的夜色,蓦然勾出一个极冷的笑。
门和窗户都禁闭着,屋子里却像是有风一样。
烛台上的烛火猛然摇晃了一下。
云稚没敢睡,她坐在床榻上,盯着头顶的床账发呆。
烛火摇晃的时候,云稚猛然坐起来。
於生津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稚想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正思考着,云天宗弟子给她的传音符陡然动了起来,云稚侧头去看,传音符阅后即燃。
“大小姐,我们找到妖邪了,您千万不要出去。”
云稚也没有没事找事的想法,乖乖地呆在屋子里。
却蓦然注意到一件事情,房间里,太过于安静了。
云稚坐在床上不自觉地捏紧被褥,屋子里燃起的烛火跳跃,转瞬吞噬掉云稚映在一层的影子。
完蛋了。
云稚心想,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妖邪分明就是盯上她了。
墙边的影子凝成一大片,云稚不敢乱动,深怕刺激到那个妖怪。
云稚慢慢从床上滑下来,要往一侧的窗口处挪。
那影子动起来慢吞吞的,有点像是游动的章鱼的声音,滑腻恶心。
云稚盯着那个黑影,离窗口处越来越近。
黑影从墙壁开始蔓延向地面。
云稚额头出了汗,稍稍靠近窗户,注意到黑影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云稚手脚利落,猛然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因为没什么准备,又慌又怕,窗棂上不太平整的部分划破她的衣服,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夜色中尤为明显。
云稚不敢回头,闷头往前跑。
她听到身后一阵噼里啪啦,黑影似乎是气急了,一下子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云稚不敢回头,只能听着声音判断身后黑影的动向。
她该多谢纪湘把这妖邪打伤了,不然她现在就死定了。
黑影猛然弹出一道影子,抓向云稚的脚腕,云稚闷头摔了个底朝天,脱了罗袜拔腿就跑,还不忘喊救命。
但跑了很久还是没能从院子里跑出去,周围黑乎乎的,只有身后她刚刚逃出来的屋子里亮着灯。
云稚没喊到人,开始喊系统。
声音不过刚出,云稚就在黑暗中撞到了一个人。
少年胸膛精瘦,却很有力量,云稚捂着脑袋坐在地上,昂起头,看到於生津的脸。
她连忙抓住於生津的手,因为狂奔,声音微喘,上气不接下气的,“有妖怪,是白天那个……”
於生津垂眸,他眼皮极薄,凤眼漆黑狭长,肤色是近乎病态的冷白,“大小姐……”
他矮下身子,和云稚平时,一张漂亮的美人面多了几分凌冽,他指给云稚看,黑影隐匿在黑暗中,被夜色吞噬,但明显浓于夜色的黑暗格外显眼。
云稚只觉得眼皮子突然跳动了一下。
“您似乎被盯上了。”
少年语调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云稚抬头看他,纯亮的杏眼里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什么意思?
於生津漆黑的眼移向黑影,在黑暗中,它的身形完全被隐匿。
黑影扑的很快,乍起的冷风一下子被带动到云稚的面前,云稚回头在黑色的雾气中看到了一张近乎扭曲的面孔。
有点像是云稚好奇搜索过的蝌蚪的脸。
两个大而黝黑的眼睛,泛出贪婪阴郁的光。
它就这么停住了,和云稚脸对脸。
云稚头脑一懵,当机立断晕了过去。
於生津抬手,他苍白劲瘦的手腕带着点伤痕,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黑影的脑袋上。
黑影想要挣扎,却始终没有力气逃脱不掉。
於生津看了眼晕过去的云稚,莫名勾唇,手下却越发用力。
随着一声轻响,黑影随之溃散。
黑暗中,於生津却能很清楚的看到倒在身侧的小姑娘。
少年薄薄的眼皮遮住那双阴暗狭长的眼睛,眼皮上藏在褶皱里的鲜红的一点露了出来。
他抬手,黑影残留下来的痕迹顺着於生津的手指钻入身体。
蓦然,他想起云稚白天说的话。
於生津冰凉的手指扣在云稚的脖颈处,手下触感柔软细腻,脆弱到让人怜悯,於生津甚至不需要用力就能轻易要了云稚的性命。
有些恶劣地弯了下唇,其实云稚说的也对,他不过是个半妖,怎么也不能算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