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落下的这一子,成为了解开珍珑棋局的关键,也成为他人生的转折,他迷迷糊糊地被苏星河引着入屋,可这屋子并有没门,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那指引他下完了残局的声音让他劈门而入,他乖乖听了,可丁春秋哪能看着他进门?
“小和尚,这门,你可进不去。”丁春秋忽然出手袭向虚竹身后,苏星河怒喝一声,出手挡住了他的真气,反手两掌将虚竹推进门去。
虚竹脚下不稳,一下撞在了壁板上,这一撞不知是撞到了他的哪个穴位,他下意识按照前些日子那位女施主说的运转内息,只觉体内暖洋洋的真气缓解了疼痛,下意识伸手一撑,整个人反弹而起,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他正惊讶着,就听那板壁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你来了,终于有人来了。”
这边壁板后的老者引着虚竹破开障碍入内,而在木屋外,丁春秋和苏星河二人一个要进门,一个不让路,相争起来。
众人见这是他们门派内的事情,不好插手,虽然深恨丁春秋的手段狠毒,为人卑鄙,但也只能围观着,心中好奇屋内有什么。
唯独那没什么人认识的青衣书生并不管这两人,纵身一跃,身法快如疾风,跟在虚竹后面进门,苏丁二人大吃一惊,各发一掌阻拦,却根本没能碰到他的衣角,就这么看着他进了门。
木屋内有什么?
木屋内并没有逍遥派的秘籍,也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摔成了瘫痪的男子,被一条黑绳缚着上半身,绳索的另一头系在梁上,凌空悬坐,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常,哪怕身处如此窘境,依旧神采飞扬、风度闲雅,正是传说中三十年前被丁春秋暗害的无崖子。
无崖子等来传人,本十分欢喜,但见了虚竹相貌,又犯起了愁:“唉,怎么是个相貌如此丑陋的小和尚。”
无崖子倒也不全是因为自己看重外貌的缘故,最要紧是他有心让传人去往李秋水处学武功招式,但李秋水好美人,若是这么一个小和尚跑过去,李秋水万万不会情愿,甚至有可能出手伤人。
虚竹倒是无所谓外貌美丑,少林寺内都是僧人,佛家说“红颜枯骨”,身躯不过“臭皮囊”,他在寺中长大,少林寺正经僧人的戒律很严,倒是没谁会因为这个歧视他,所以他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坦然觉着,自己的确和对方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无崖子再问他详细,得知他是偶然一子解开关键后,有“玄难师伯祖”暗中指点,才解开棋局,反而愁绪消散了,叹道:“天意,都是天意。”
“天意如此,是你我的缘分,好孩子,过来磕头吧。”
虚竹不疑有他,就当见过老前辈,跪下连磕了几个头。
对方轻笑道:“再磕五个,这是本门的规矩。”
虚竹应声磕了。
忽听一人道:“头已磕过,他就是你收的关门弟子了,师弟,你下定决心了吗?”
虚竹懵了一下,还没搞明白什么“关门弟子”,就见那老者道:“师姐,你也来了,好,好。”
他是真心欢喜,到了最后还有人能送自己一程。
一身青衣的顾绛走进来,他已经摘去□□,露出一张明艳绝丽的面容,只是和相貌的秾艳不同,这男装女子气质清如月华,当真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虚竹惊呼道:“女施主,是你。”
顾绛看着这个木头脑袋的小和尚,摇了摇头,笑道:“你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只怕师父要找你的麻烦。”
无崖子也笑道:“有我这样不争气的徒弟,师父本就要生气了,也不多这一件。”
顾绛道:“你也不必计较他的容貌了,他就算有潘安之貌,也无法寻李秋水学艺了,她已经死了。”
他们三个乃是逍遥子亲传,自幼修习神功,功不散,人不亡,李秋水会死,只有一种可能。
无崖子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也猜过是这样,她害你在先,我活着的时候能制衡一二,我若不在,你自然毫无顾忌,我只是以为,你虽未曾和咱们一起长大,但有那些年的记忆,或者会放她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虚竹还未怎样,顾绛却定睛看向了他,他第一次收起了所有外放的情绪表象,神情平淡得就像一捧清雪:“你竟看出来了?李秋水到死也没猜到。”
无崖子悠悠道:“她毕竟比师姐小九岁,她来时,师姐已经半大了,所以她并不那么了解咱们师姐的为人,她自有偏激火爆的一面,但也最重情义,若真是大师姐,有我的禁令在,她顶多报复一二,而不会像你一样果决。”
说到这里,无崖子笑了笑:“我毕竟读过不少书,有一本唐代的杂记中记载了笔者曾遇见的一桩怪事,说有一人遭逢剧变后,心神分裂,竟有了两个意识,两者都记得过往,但彼此并不互通,却能相互照顾,村人以为是鬼魂夺舍,他却觉得不是,询问后得知,那两个意识竟然都自认为身体的主人,只是原本的他性情软弱,不能自保,才自己臆想出另一个自己来,两者性格完全不一,却的的确确是一人。”
“你是在大师姐走火入魔、身材变异后出现的,与众人交谈往来熟悉,显然也有过去的记忆,我一开始并未想到这里,但后来见你时常来寻秋水的麻烦,神态意气全然不同往日,这才生疑。”
顾绛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一声:“虽不中,亦不远。”
无崖子点点头:“人之际遇总有不同,但你依旧是师姐,你我相识于及冠之年,如今我已九十有三,一转眼,也有一甲子了。”
他望着眼前女子的面容,恍惚想起自己刚刚被师父带回天山的时候,大他三岁的师姐个性骄傲,才华极高,六岁开始修习《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十余岁时就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除了师父,她谁都不放在眼里,却待自己很好,那也是一段舒心的时光,直到后来师父又收了秋水为徒。
在不能动弹的这些日子里,他有回想往事,忽觉自己其实并不像想的那样重情,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师姐妹之间的矛盾所在,他最好的做法其实是远离她们俩,另找一个妻子,或者干脆就不要妻子,可他其实从未替她们想过,只觉得这样做就能解决争执。
他甚至心中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这两位同门不能去做点别的事情,非要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他将精力都投注于所学,难免忽视了妻子,其实他也知道长此以往难免会夫妻分离,可是他不愿意为了李秋水放弃自己所追求的东西。
在一次又一次微妙的相处中,他感觉到李秋水的不满,于是开始雕刻石像,为了一展技艺,也是为了安抚师妹。可是在雕刻的过程中,他将自己的情感都投注在其中,渐渐爱上了自己所雕刻的石像。
那段日子里,他的理智都模糊了,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和痴迷中,最终被丁春秋所伤落入谷底,这将他从幻梦中惊醒,让他在痛苦中重新看这个世界。
渐渐想通了许多往日不曾在意的事情。
身体不能动,心却能神游物外,他开始进入另一种境界,正是因此他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坚持数十年,不为外物所苦,不为世情所动。
所以,如今他才能笑着说道:“甲子一场大梦,如今想来,我或许从未爱过任何人,我只是习惯了追求最好的,而我的师姐妹,论武功才貌,都是世间最好的,我犹嫌不足,是痴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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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竹屏气听着两人对话,听到无崖子说他今年已经九十三岁,就是一惊,有听他说与那位女施主相识六十多年了,更是不解,这位老前辈脸上一丝皱纹也无,虽然声音苍老,但怎么看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人,他的师姐就更年轻了。
难道他们有什么邪术夺舍不成?至于那什么两个意识一个人的,他听不太懂,但感觉更像是夺舍了啊!
就听那男装丽人道:“按理,我该给你两个耳光才应景,但我也没什么替李秋水讨公道的心,她后来也准备改嫁西夏国主了,你们俩的事自己掰扯就是。”
“她临死前,把女儿托付给我,阿萝成亲后生下一女,名叫语嫣,她现在就在外面,你想见她吗?”
无崖子神情淡漠地摇头道:“我从未照顾过她们母女,她们母女俩也不必念我,辛苦生育阿萝的是秋水,她若想念着血缘恩情,只要照顾好她母亲身后事,我就不必见了。”
这话说的甚是冷酷,虚竹心想他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无一日不想见他们,若是自己的父亲不想见他,那他一定会伤心。
男装丽人反而点了点头:“也好,反正我估摸着,她们俩也不是很想见你,血脉虽是天定的缘,但亲缘深厚与否还是得看情分,你们既然没有情分,也不必强求。”
说完她又道:“你摆下棋局给自己找传人,是大限将至了。”
无崖子道:“是。我的伤还是损了元气根本,出现了寿限,近日已有五衰之相,活不了多久了。”
这师姐弟两人谈及亲人、生死,竟都是一样浑不在意,虚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男装丽人道:“既然如此,师妹去时,我答应了她一件事,你要走了,我也替你做一件事吧,那丁春秋的性命,我替你了结了。”
言罢,人已消失在门边。
虚竹想要去看她哪儿去了,就听无崖子叫他:“好孩子,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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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门外苏星河与丁春秋相斗,砍倒松树满地,清出了一片旷地后,中间点起了火柱,苏星河带着弟子和少林玄难等人与丁春秋以及游坦之等星宿派弟子对峙。
两人真气鼓动催发大火,苏星河的武功到底不如丁春秋,玄难的内力又被丁春秋以化功大法化去,无法帮忙,眼看那火要烧到苏星河身上,他门下那二十多个聋哑门人竟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要替苏星河挡下火毒,苏星河站得稍远,来不及救援。
段誉一见连呼:“住手!住手!不可如此残忍!”
他心急之下想用六脉神剑相助,却又卡住了,便抓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慕容复道:“慕容公子,你快制止他们。”
段誉觉得慕容复和萧峰齐名,萧峰当日对慕容复十分推崇,他定然也是武功绝顶、侠义心肠,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聋哑无辜的可怜人在自己面前被烧死,慕容复却道:“有段兄在此,段家六脉神剑威名远播,小弟何必班门弄斧呢。”
王语嫣冷瞥了他一眼,纵身而出,双掌赞在苏星河身后,同脉真气灌入,她自己不一定能赢过丁春秋,但加上苏星河就一定能胜过对方了。
苏星河心中一惊,道怎的这个小姑娘也会我们逍遥派的武功,莫不是师伯或师叔的门下?有人出手相助,他不敢大意,全力一击,将那火柱推回去,救下了那些弟子。
薛慕华慢了一步,也惊呼着“休伤我师父”,要替他阻挡,被苏星河推到了一边。
王语嫣见苏星河门下弟子人人为他不顾生死,可见他真是一个仁厚长者,与之相对的,是那丁春秋身后一群乌烟瘴气,摇旗呐喊,却无一人上前相助。
她本因为外祖父而对他的两个弟子有些本能的疏远,也不由被苏星河的门人所动,悄声道:“苏师伯,我来助你。”
丁春秋讽笑道:“苏星河,你今日是死定了,何必还要再牵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娃娃呢?”
恰在此时,一道青影从门内出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到了丁春秋身前,无惧他一身毒功,抬手间剑气森寒,两指并作剑指一划,便取下了丁春秋的首级!
那火柱失去一方抵力,飞过来坠在失去头颅的尸身上,顿时燃起一丛碧火。
来人冷声道:“功夫不怎么样,一身都是毒,歪门邪道的东西。”
他连手都不愿伸,一脚将那着火的尸体踹下了山坡,远离人群,而后拎着丁春秋的首级返回了屋中。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便宜师父正在试图改装系统,滴——重装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