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恪喝了口茶,微眯着的眼似是有流光倾泻而出,“对于如今的时局你怎么看?”
从个人角度上出发,陆非和姬如恪之间并无恩怨,相反,他对二殿下的头脑,胸襟相当的佩服,如果两个人不是对立面,他倒是真的想交一交这个朋友。
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与陆非而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还发生的这么突然,又理所当然,像姬如恪这样的人,本就是骄傲的,他的骄傲让人不讨厌,仿佛他本就该如此。
陆非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所听到的传言,那些对姬如恪的描述大多都是纨绔不堪的,原本他是相信的,可自从两个人交过手,他便明白眼前这个男人隐藏的极深,没人知道他的本事有多高多低,也没人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只有交过手方能明白这个男人的魅力所在。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五国分离的局面已经太久了,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陆非说道,为国尽忠是本分,看清局势是他个人的看法,当初他就对大王说过,只可惜那个人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姬如恪淡淡一笑,说道:“依你之见,五国之中谁能走到最后。”
这一次陆非并没有很快回答这个问题,他拿起茶壶给两个人的杯子填满,才说道:“不如看看我们的答案是不是一样!”
“好。”姬如恪优雅一笑,然后手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之后他看向陆非桌子上的字,幽幽说道:“看来我们想的是一样的。”手一挥,桌子上的字迹已经消失不见。
陆非沉默不语,看到结果的一瞬间他是惊讶的,以二殿下的立场本应该是维护自身的立场,可是他给出的答案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他暗叹口气,再次问道:“那么二殿下今夜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说是来救你的,你信吗?”姬如恪幽幽说道。
“不信。”很干脆,很坚决的答案。
这样的答案在姬如恪的意料之中,以陆非的为人的确会在明知前面是火坑的前提下还能往里面跳的。
“不后悔?”姬如恪淡声道。
“大王于我有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情。”陆非的外形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样子,事实上,他的武功的确不高,身体也并不像常年习武之中那般硬朗,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深夜,似是对自己,也似是对别人,做出了铁一般的承诺。
姬如恪幽幽一笑,说道:“陆非,话不要说的太早,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你今天做出的选择。”说完,他便走了,如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陆非跪坐在榻上,他甚至都没看清楚二殿下是如何消失的,可他的的确确是消失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只有漏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夜很静,风微凉,即将燃尽的烛火像是生命走到了尽头一般,挣扎了几下便熄灭了,他坐在那里,任由窗外的月光淋淋洒洒的隔着窗户倾泻进来,桌子上的茶已经凉透,可他并没有想过要把茶再温热一遍,他就如老僧入定似的坐在那里,眸光深邃悠远,良久,他缓缓看向夜空中的明月,轻叹口气,二殿下临走时说的话似乎还在屋子里面萦绕,徘徊,不肯离去。
回到己方营帐的时候,韩霜他们看到殿下回来,纷纷起身。
“殿下,怎么样了?”修南问道。
姬如恪把披风递给玄歌,然后说道:“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陆非这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还有一身硬骨。”修南感慨般的说道。
闻言,姬如恪淡淡一笑,“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又岂会拉拢他?!”
玄歌皱眉,说道:“我承认陆非是个人才,可是再厉害的人才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就会是我们的敌人。”
“消息发出去了吗?”姬如恪问道。
韩霜点点头,“发出去了,速度快的话明天玄瑾瑜就会收到消息。”
姬如恪懒懒的靠在扶椅上,微眯着的眼迸射出一道精光,“我倒要看看在陆非的忠心下,玄瑾瑜会怎么做!”
东望国——
凤九正在书房里面看资料,另外两张桌子分别坐的是柳河和印博艺,其他的人则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主子,太子要见您。”柳如烟接到消息之后便赶紧过来禀告了。
凤九抬眸,秋水般的眼眸划过一道精光,“哦?看来君清夜的速度不慢嘛!”她料到君清夜出了宫会来找她,以她对东王的了解和他素日里的行事作风只怕会选择丢车保帅,如果今天君清夜不来找他,证明东王还有些人性,如果和她猜想的一样,只怕东王不仅会赔掉一个皇子还会寒了君清夜的心。
“他人在哪里?”
“在暗室。”
凤九站起身,目光在柳河和印博艺身上流转了一圈,颇为歉意的说道:“柳兄,印兄,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看看谁能帮我把这些事儿做完?”
柳河和印博艺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齐齐叹了口气,谁能想象红衣坊最大的人物天天偷懒不干活,但凡是看账目和红衣坊上上下下运转的细节她都是推给他们解决,比如今天,柳河和印博艺已经快把手上的事情做好了,可坊主倒好,一本账册都没看完,就算今天太子不出现,恐怕她也会找个借口把这些活儿交给他们来做!
“交给我们便可。”柳河无奈之下只得这么说,反正到最后都会结果都不会改变什么,何必垂死挣扎呢!
凤九嘿嘿一笑,即使脸皮再厚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你们好好做,等晚上的时候我给你们做点儿好吃的。”说完,脚底抹油,一溜烟便没影儿了。
凌雅芙抿嘴偷笑,给柳河和印博艺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们多多保重便跟着主子离开了。
等到凤九离开之后,印博艺苦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充满怨念。
柳河掩嘴轻咳,故作镇定的喊了一声,“印兄!”
“柳兄,你越发的惯着坊主了!”印博艺字里行间透露着浓浓的怨念,自从柳河接管这一块儿,每每主子不想干,想偷懒的时候这家伙总会打掩护,偏偏每一次柳河还从拖着自己,弄得印博艺每次想出去溜达溜达都没时间。
柳河手中的笔不停,“难道不应该?”言下之意我们做兄弟的就应该惯着坊主。
印博艺叹口气,苦恼般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惯着坊主是应该的,但柳兄,有些事情是身为坊主应该做的,现在她把本应该是坊主做的事情推给了我们,短时间行,长期以往,影响会不好。”
这一次,柳河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眸光看向印博艺的时候,带着淡淡的意味深长,“所以说,在我没加入红衣坊的时候,这些事情是由谁来做的?坊主?我想并不是吧!”
印博艺顿时哑口无言,要说惯着坊主,只怕他们这些人更为甚之,以前柳河没加入的时候,还有风涧月了,这些事情也一直都是由他处理,现在他跑去太子那里,这些活儿就交由自己全权负责,好在现在有柳河,不然的话,他只怕喝水吃饭都得守着书房。
柳河把注意力再次放到册子上,“既然改变不了,就不要抱怨了。”
印博艺叹口气,算是投降了,眸光转动之际他想起来了一个人,“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身在龙潭虎穴,别一不小心把小命给交代了。”
柳河是行走的智囊,况且他既然来到红衣坊,不管大事小事都要牢记在心,所以印博艺口中的‘那家伙’约莫能猜出来是谁,“是风涧月,风兄吗?”
“恩?”印博艺回过神儿来,眉宇间有着兴奋之色,“你知道风兄?”
“风涧月的大名早就听说了!”柳河缓缓说道:“此人不仅武功高,且有着超出常人的智慧,遇事头脑冷静,条理分明,是个不可多得的全面人才。”
印博艺哑然,他没想到一向话不多的柳河会如此形容一个人,“也不知道风兄在那里怎么样了。”他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们都是最早跟着坊主打拼的,风兄更是如此,当所有人都不看好坊主的时候,唯有他坚定的站在坊主身边,无条件的给予支持。”
“事实证明,风兄的眼光很不错。”从内心里来说,柳河是羡慕印博艺的,他们何其有幸可以以平等的身份和坊主一起闯荡,哪怕遇到危险,他们也能做到不离不弃,这种兄弟情,亲情在他们这些杀手身上是不存在的,他们每一日面对的只有无情的剑,冰冷的血,只要侯爷下达必杀令,所暗杀的目标即便还活着,在他们眼里也已经死了。
人,一旦尝过温暖,再回首过去,那种冰冷,黑暗的生活只会让人心生恐惧。
现在的生活虽然忙碌,虽然还会有敌人,柳河明白,他的生活是有意义,有目标,有追求的。
不知何时,印博艺人已经来到了柳河身边,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沉稳的声音之中带着真挚的温暖,“柳兄,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包括秦牧,墨枫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
柳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刚才只是有所感慨罢了,我很庆幸把兄弟们从火坑里面拉出来,也很感恩坊主给的机会,现在看到兄弟们神采奕奕,脸上甚至还有了笑容,我就觉得很高兴,很幸福。”
暗室里——
凤九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君清夜一个人闷闷的坐在那里,面前放着的茶动都没动。
“本来好好的一张脸硬是被你弄成了苦瓜样,你对得起你那张脸吗?”她打趣道。
君清夜现在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更别说要神不知鬼不觉把君夜成交给塞雅,以他现在的处境很难做到。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凤九懒懒的靠在扶椅上,眉眼轻抬,问道。
“有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做!”
“君夜成?!”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回答。
君清夜眼底闪过一道诧异,“你知道?”
“并不难猜!”凤九挑眉,“不是吗?”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君清夜冷声道。
凤九幽幽一笑,说道:“我有没有料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父王的确这么做了。”
“那么你做,还是不做?”
“要我做有个条件。”
“说吧!”显然他对凤九提出的条件丝毫不感到惊讶。
“我要一个人。”
“谁?”
凤九在桌子上写了个名字,然后说道:“怎么样?”
“你要他干什么?”君清夜问。
“这你就别管了,就问你答不答应!”
“行,我答应了。”君清夜看了眼凤九,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凤九幽幽一笑,“这你就别管了,到时候我自会完成任务。”
君清夜皱眉,“你要自己动手?”
凤九笑笑,显然是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离开红衣坊的时候,蓝河不解的问道:“殿下,您为什么把这件事情交给凤九来做?”
“现在盯着我们的可不是只有凤无夜一个人,我们出手冒的风险太大,倒不如把任务交给与朝政毫不相干的红衣坊手上,一来他们办事能力强,二来是值得信任。”君清夜淡声道。
蓝河沉默了片刻,问道:“若是红衣坊走漏消息呢?”
“那也与我们无关!”君清夜面色微冷,“谁能想到我会把任务交给红衣坊呢?真要是被人察觉了,大家也会以为凤九是因为二殿下的事情才会找君夜成报仇,任谁都不会想到我们身上。”
这件事,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的决定,有时候,纵使自己不愿,该舍的必须舍!
“王上那边呢?”
“他那边不足为虑,这件事本就见不得光,事情闹出来了,他只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君清夜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