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夜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今日他也在场,凤九的行动从一开始便是有针对性的,目的就是牵制己方的主力,然后由他们一步一步将柳河他们引到居住区,而等在那里的人便会按照计划好的将柳河他们彻底的困在那里。
几乎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目的,但其中的凶险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当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便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但明白归明白,这件事情这个结果,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凤无夜怎么都不会甘心。
柳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侯爷,属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今天的事情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侯爷应该不仅仅只是想把凤九留在这里,安平村只是一个饵,真正的大鱼绝不在此,不然计划失败,侯爷不会那么平静的放凤九他们轻易离开。
“问。”凤无夜不耐烦的说道。
柳河眼睫轻敛,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底的精光,声音不紧不慢,和他本人的性子很相符,“今晚的事情侯爷是不是另有安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闻言,凤无夜眼底精光一闪,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朝柳河兜头兜脸的压来。
他本来身上就有伤,武功又没有薛冬他们那般厉害,哪里禁得住侯爷这般压迫,当下便觉得嗓子眼一热,一股腥甜直往口腔窜,他单膝跪在地上,把那口腥甜生生的咽了回去,说道:“是属下逾越了。”
凤无夜摆摆手,看了柳河许久,最终,还是放他离去了。
走出书房,柳河一直忍着的那口血终究还是吐了出来,在外面等着他的秦牧连忙走上前,看着柳河苍白的脸色,担忧道:“柳兄!”
柳河摆摆手,身体靠在大树上,天空中还在下着雨,不知怎的,他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的压抑,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凤九说的话,心,微微一沉,从刚才侯爷的态度上来看,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前途,实在是堪忧。
他一个人死不要紧,可不想连累身边的这些兄弟,如果这里真的待不下去了,他要为兄弟们找一条好的出路才行。
“秦牧,你觉得红衣坊怎么样?”柳河只觉得嘴巴里面有一股苦涩的味道,他们这些人跟随侯爷多年,临了临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秦牧是他们这些人里面行事作风最像他的一个人,听完柳河的话,他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当下只觉得心一寒,有些难以相信的问道:“柳兄,你可确定?”
闻言,柳河叹了口气,眼底的落寞之意很明显,没有什么能比主人抛弃他们更让人难受的事情了,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孤儿,没感受过什么人世间的温暖,他们看到的,大多都是人世间的黑暗,冰冷,所以即便知道侯爷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个人到底给了他们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对侯爷,他们尽心尽力,手上沾满血腥,可到底不曾放弃。
只是没想到,会是侯爷先抛弃了他们。
柳河的沉默让秦牧最后抱有的一线希望也落空了,他和他并肩而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任由雨水临空而下,雨水的冰凉犹如他们那颗孤寂,冰冷的心。
“柳兄,说实在的,今天和红衣坊他们交手给了我很大的感触。”秦牧深有感慨的说道,他那双狭长的眼眸深处有着点点的星光在闪耀,那是希望,就好像黑暗中唯有那点火光不曾熄灭,在照亮,在发光。
闻言,柳河挑眉看向他,问道:“我们认识多年,你并不曾这样过。”
秦牧垂眸,然后抬眸,“我从来不知道身为红衣坊的坊主,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会和自己的属下配合的那么好,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信任,是我不曾看到过,不曾感受过的。”他缓缓转身,坚定的目光深处有着难以遮掩的雀跃,“柳兄,我很佩服他们。”
柳河没有说话,秦牧的性子沉稳,内敛,很少有将自己情绪外露的时候,而现在,他眉宇间的雀跃是发自真心的,他忍不住笑了笑,多少年了,多少年不曾看过秦牧这样了,不由得,眼前飘过凤九的身影,他们这些人,还真是奇妙啊!
“柳兄,我们真的要投靠红衣坊吗?”秦牧问道。
“你担心什么?”柳河问。
秦牧犹豫了一下,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担心,红衣坊并不会以诚待我们。”他有这种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侯爷是凤九的敌人,出于心理上的原因,估计也不会立刻接纳他们。
“你是担心融入不了那个圈子?”柳河看到他眼底的羡慕,心中已经明了了几分,秦牧是个单纯的人,他一直向往那种被信任,被需要的生活,即便要死,他也不希望有一天死在自己人手里,从一开始,他对自己的定为就定的很准确,秦牧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也知道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个圈子,所以,如果能选择,他希望能有一个高明的主子领导着他们,而不是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倒先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对他们那些人而言,我们是侯爷的弃子。”一枚弃子,能有多大的用途?秦牧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闻言,柳河淡淡一笑,道:“我倒是不这么看。”
“哦?”秦牧看向柳河,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凤九这个人我了解过,她虽然对敌人狠辣无情,但对兄弟们却极好,起初我不相信,觉得这怎么可能呢?但经过我的调查,凤九不仅仅是对那些高层人员好,对红衣坊的底层人员也一视同仁,现在想想,红衣坊这两年发展这么快,不是没有原因的。”柳河缓缓说道。
“柳兄,这番话要是别人说出来,我定然是不相信的。”秦牧满脸的惊诧,但很快便释然了,今天的这一切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好了,我们回去吧!”柳河拍拍秦牧的肩膀,温和道。
翌日——
雨后初醒,湛蓝湛蓝的天空有彩虹浮现,虽是秋天,但阳光还算是明媚,枫叶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远远看去,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红地毯,人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树枝上的鸟叫的欢快,一个个‘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
这样的早晨,无疑是美好的,可有一个人,此时神色匆匆,脚下的步子也迈的极快。
凤九和姬如恪正在吃早饭,听闻外面的敲门声,便说道:“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如烟,她的发间有些凌乱,显然是事出紧急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主子,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闻言,凤九放在汤匙,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柳如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我没在意,孕妇在生产之中本来就生死难料,死一个人实在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儿。”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难听,但却是实话,凤九想了一下,说道:“那现在怎么又引起你的注意了?”
柳如烟的脸色有些难看,“可奇就奇在这两日死的孕妇越来越多,且都是将要临盆的女子,而且我查到,那些孕妇并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人开膛破肚之后把婴孩取走之后再被人一剑结果了性命。”
这话一出,就连凤九和姬如恪的脸色也都变了,这般血腥,残酷的手法实在是少见,如果不趁早解决,这件事情便会在民间传开,久而久之,便会引发民变,后果不堪设想。
姬如恪和凤九想的长远,没有局限与这件事情的表面,虽然现在还不知对方的目的为何,还是尽快查清楚比较妥当。
“看来今天这早饭是吃不安生了。”凤九叹口气,眸光看向自己的男人,如果不出她所料,宫里面很快便要来人了。
似乎是老天不想让凤九失望,她的话音刚落,凌雅芙又走了进来,说道:“殿下,宫里面传话让您进宫一趟。”
凤九叹口气,无奈道:“果然如此。”
闻言,姬如恪笑道:“我还没愁眉苦脸呢,你倒先愁上了。”
“我能不愁吗?这样的好‘差事’估计会很幸运的落到你的身上。”凤九瞪了姬如恪一眼,意思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姬如恪忍不住笑道:“有你这般担心我,就算真的降到我身上也没什么。”说着,他站起身,“午饭我不能回来陪你吃饭,你自己乖乖的,知道吗?”
感受到头顶上的温热,凤九睨了他一眼,无奈道:“姬如恪,我不是三岁小孩子。”这家伙,最近不知道哪里来的嗜好,特别喜欢把手放在她的头顶,美其名曰是说她的头发触感极好!
“好了,我走了,”姬如恪眼底盛满了笑意,在阳光的照耀下,美的炫目。
凤九站起身,把人送到门口,“一切小心。”
回到屋里,凤九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便问道:“如烟,说说你的看法。”
柳如烟刚想说话,便看到单岐,韩霜他们也都过来了。
“你们是不是也听到风声了?”凤九问道。
玄歌虽然身上有伤,但精神还不错,当下便很积极的说道:“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们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凤九示意他们都坐下,便问道:“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会不会是邪教组织干的?”单岐问道。
柳如烟是负责情报方面的,当下便摇摇头,“应该不是邪教组织做的,我看过现场,对方的作案手法更像是单独作案,独来独往,手段老练,而且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应该是惯犯。”
“这件事情我们红衣坊要插手吗?”毕蓦问,这一次的事情和他们红衣坊没有关系,就算己方不插手,也会有别的人来插手管这件事,实在不必趟这浑水。
凤九明白毕蓦的忧虑,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人尽皆知,如果他们红衣坊来当这出头鸟,若是解决了固然最好,可若是解决不了,红衣坊便会被冠上无能的标签,到时候被有心人捅到皇上那边事情便麻烦了,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红衣坊,借由这件事情倒是名正言顺了。
毕蓦知道,自己想到的,凤九肯定也想到了,只是事情到底要如何做,还是要她自己拿主意,若是她想插手这件事,即便危险重重,他也必定帮她。
凤九心中一暖,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其实比有血缘关系的还要亲,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她自己可以赌得起,但红衣坊不能,她不能以一己之私将红衣坊置于危险境地,那样的话,如何对得起兄弟们对她的信任?!
“这件事情我们红衣坊不插手。”凤九最终给出了答案。
闻言,凌雅芙担忧道:“可放任这么一个人在京城,也是很危险的啊!”她不担心别人的死活,真正担心的是红衣坊的兄弟们,这些人之中,也有不少已经有了家眷的人,万一那个人把目光放到红衣坊这里,可如何是好?到时候就是兄弟们遭殃了啊!
正堂里面再次陷入了沉寂,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倒真是难办了。
“我们不能明着来,但并不代表我们不能暗中进行啊!”凤九说道。
“主子的意思是悄悄的进行?”柳如烟问道。
凤九点点头,“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等下你去帮我找一套破旧一点的衣服,这一次我要扮作江湖郎中。”
“我跟主子一起去。”单岐不放心,连忙说道。
凤九一听,连忙摆手,“你们身上都有伤,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别忘了,我们身后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凤无夜。”凤九叮嘱道。
单岐明白,一旦凤九做出了决定便很难更改,索性也不再坚持了。
“我去。”一向沉默寡言的毕蓦,这一次却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