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微愣，她不太明白一向不问世事的母亲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母亲，为什么？”

姜氏很显然的有些心烦意乱，但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说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要如何自处？又该情何以堪？

“母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凤九问道，这一次来，她感觉到母亲的情绪有些不稳定，甚至充满了痛苦，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姜氏拉过凤九的手，紧紧的握着，仿佛想将这力道传达进她的心里，“小九，母亲不会害你，你听我的，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可唯独他不行，是吗？”凤九眼睛微眯，将母亲没有说完的话说了下去。

姜氏闭了闭眼，良久，她点点头，“对，唯独他不行。”

“母亲，给我个理由，如果你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就让我放弃他，母亲，我做不到。”凤九一脸真诚的说道，原本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着不易察觉的不安，她的手撑在桌案上，深吸口气，她冷静的说道：“母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他的。”

闻言，姜氏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她了解凤九这个孩子，小时候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但其实骨子里很倔强，她要是认准的事情，任谁说都说不动。

凤九眼底的认真，让姜氏心中的那个钟开始摇摆不定，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应该告诉凤九实情，但另一方面，如果说了，那就是天塌地陷，那个场面，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到。

姜氏的犹豫，凤九看在眼里，同时心也开始慢慢的往下沉，她虽然不知道姜氏要说的事情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凤九不想知道了，“母亲，既然你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先走了，改日再过来看你。”

“小九！”姜氏歇斯底里的喊道。

凤九的脚步一顿，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没有回头的勇气，就那么静静的背对着姜氏站着，一声不吭。

“小九，你和姬如恪，是，是亲兄妹！”姜氏突然之间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如果不说，只会酿成更大的祸，她，不得不说。

凤九背脊一僵，只觉得浑身上下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犹如晴空一声霹雳一般把人打到万劫不复之地。

她感觉自己在发抖，甚至血液里面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抖，听着背后无声的哭声，凤九觉得外面的眼光格外的刺眼，但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良久，久到凤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了，她缓缓转过身，眼神里面充满了悲凉，白皙的脸庞此时一丝血色都没有，反而透明的厉害，掩与袖子中的手紧握，现在的她就是强提一口气，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根本连站都站不住，“母亲，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姜氏满脸的泪水，凤九此时的绝望，又岂不是她的绝望，她一直害怕的这一天，没想到还是来了，她以为，有一个秦王在小九的身边足以为她遮风避雨，却没想到，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姜氏的沉默，等于将凤九最后一抹希望彻底扼杀，泪水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了下来，落在脸颊，然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凤九绝望的样子把姜氏吓了一跳，她快步走上前，双手紧紧抓着凤九的手臂，说道：“小九，我知道这个答案对你来说过于残忍，我也曾犹豫过，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但长痛不如短痛，你和他之间，注定没有结果的。”

闻言，凤九看向姜氏，眼前这个人虽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她却一直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可就是这般亲的人，现在突然告诉她，她和姬如恪二人，是兄妹？这老天爷是在耍她吗？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热，但她只能紧紧的抱住自己，她冷，很冷很冷。

“小九，你和母亲说句话，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母亲求你。”姜氏料到说出来的后果，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虽然还活着，可心，却已经死了，了无生机。

凤九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噗’的一声，一口血箭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落在地上，犹如梅花一般，点点红晕。

“小九。”姜氏大喊一声，同时上前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底的痛惜，是满满的。

听到里面传来的惊呼声，凌雅芙等人顾不上犹豫便冲了进去，入眼便看到自己主子吐了一口血，脸色惨白的吓人。

“主子！”柳如烟惊呼一声。

几乎是同时的，三个人一起疾奔至凤九跟前。

“主子，你怎么了？”凌雅芙急道，怎么进去没一会儿主子就成这样了，想着，她将目光看向姜氏，问道：“大夫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姜氏摆摆手，她现在也是心烦意乱，六神无主，更何况，这种事情，又岂是能说得出口的？

柳如烟扶着主子在榻上坐下，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快速的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主子的嘴里，看到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柳如烟提着的心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她从来没见过主子情绪如此激动过，如果不是姜氏说了些什么的话，主子断然不会成这个样子。

“主子，你说句话啊！”凌雅芙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她跪坐在主子身旁，看着她，她的眼睛没有焦点，一片空虚，也正是她这个样子，让凌雅芙，柳如烟，单岐三个人更是担心不已。

“小九，你说句话好不好？”姜氏痛哭流泪，她握着凤九的手，声音哽咽，这件事情，最无辜的就是凤九，她有什么错，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让孩子们来承受，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发生，让凤九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其他的，她别无所求。

良久，凤九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她缓缓看向一脸痛苦的母亲，发白的嘴唇说出来的话充满了沙哑，“母亲，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手的。”

“小九，你……你明知道那不可以！”听到凤九的话，姜氏一脸的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不愿意放手，“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闻言，凤九淡淡一笑，“我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母亲，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楚过，即便是那样又如何，我是我，他是他，仅此而已。”

“胡闹！小九，母亲知道你现在心绪不宁，你现在回去，好好想一想再来答复我。”姜氏怒斥道。

闻言，凤九站起身，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母亲，这件事情我考虑的很清楚，我是不会放手的。”说完，她深深一礼，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柳如烟她们都不敢开口询问，隐隐约约的，她们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而且与二殿下有关。

但看主子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丝一毫之前的模样，她静静的坐在那里，身上散发出清清淡淡的气息，很熟悉，却又让人心疼。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小院的门口，凤九睁开眼，眼底深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许泄露一个字。”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慑。

凌雅芙和柳如烟身体一阵，连忙说道：“主子放心。”

回到住处，凤九静静的站在自己所住的院落，一草一木，似乎和昨日没什么分别，但终究还是不同了。

屋子里面的男人似乎是感知到了凤九的气息，放下手中的狼毫走到门口，推开门，果然看到一抹白色的人影立在那里，她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着姬如恪，仿佛已是万年那么久，渐渐的，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有些涩。

兜兜转转，没想到他们二人之间会是这样的身份。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在意，昨夜，这个男人还在自己的耳边说为他生一个孩子，如果姬如恪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孩子，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这句话，凤九在心里无声的问着自己，可惜没有答案。

“外面太阳这么大，怎么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姬如恪嘴里面虽然是在苛责，可眼里的疼惜却分毫不减，他疾步走到凤九跟前，将她拉进怀里往屋里带。

凤九知道，这样的天气很热，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热，等到姬如恪将她揽在怀里的时候，闻着熟悉，清爽的味道，她猛然惊醒，然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心，在瞬间，狂跳。

“九儿，怎么了？”姬如恪坐在凤九身旁，温和的声音仿佛是一剂良药，瞬间将她暴乱的心抚平。

凤九摇摇头，有些艰难的说道：“没事，可能天有点儿热。”第一次，她说谎了，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当她第一次得知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尚且如此，若是姬如恪呢？

“今天去你母亲那里可还顺利？”姬如恪关怀般的问道。

凤九心中一紧，掩去面上的慌乱，淡声道：“很顺利，母亲还是一如往常的爱唠叨。”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殿下，皇上让您进宫一趟。”

“你去吧！”凤九轻声说道。

姬如恪站起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我会回来。”如此笃定，像是承诺一般在她的耳边响起。

凤九眼眶一热，伸出手，紧紧的抱着这个男人，声音有些涩，“我等你回来。”

姬如恪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他很少看到如此热情的凤九，抱着凤九的手紧了紧，然后说道：“好。”

等到他离开之后，凤九缓缓跌坐在卧榻上，眼睛静静的瞧着窗外出神。

她坐在那里，将自己的记忆从头到尾缓缓的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越想，她的心就越疼，其实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应该告诉姬如恪，她不能太自私，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感受。

可是要怎么说？

而且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还尚且不知。

“如烟，你们进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三个人听到主子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连忙推门走了进去，原本她们还在担心，现在看来，主子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坚强。

“主子！”

凤九深吸口气，淡声道：“我有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做。”

“主子但说无妨。”单岐说道。

闻言，凤九揉了揉有些涨痛的鬓角，“我要你们去查姬如恪的母亲。”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是一惊，怎么好好的要查二殿下的母亲呢？

“是，属下这就去查。”柳如烟是负责情报的，这方面她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记得，要悄悄的，不要惊动了人。”凤九叮嘱道，她倒不是害怕姬如恪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妨，她担心的是这件事情会惊动了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人，她相信姜氏，如果说有隐情，也是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了。

“对了，邱芳那边怎么样了？”凤九问道。

闻言，凌雅芙撇撇嘴，不太乐意，“像蚂蚱一样在蹦跶呢！”

难得的，凤九眼睛里面浮出一层浅浅的笑意，今天这一天，是她过的最疲惫，最心累的一天，幸好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能令人开心的人，心口的那股郁结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凌雅芙看到主子笑了，心中暗道：真是不枉我装傻充愣啊！

“这件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凤九眼睛微眯，沉声道：“单岐，你去把风兄和她带过来。”

“是。”

邱芳的住处，此时风涧月正在教邱芳写字，看到单岐过来了，温和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单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单岐这个人，如果是碰到自己看着顺眼的人，态度上不至于那么生人勿近，但若是令他讨厌的人，他能做到一个字都不愿意和对方说，“主子让你们过去一趟。”声音冰的犹如腊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