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含黛,烟雨蒙蒙。
晨曦透过窗棂照进禅房,引得一室碎金。
此刻,叶安蓉正盘腿坐在莲花垫上,垂眸闭目,一手慢捻佛珠,一手轻敲木鱼,幽幽檀香浮动,木鱼声声入耳,人间最是难得清净地。
“咚咚咚”
几声轻扣,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师姐,有人找你。”
木鱼声戛然而止。
叶安蓉微微拧眉。
能让思贤那个趋炎附势的老尼姑毕恭毕敬的人能有几个?况且又是奔着她来的,想必除了她那个当朝宰相的“爹”,也别无他人。
只是照她记忆之中,应该尚有半年之期,皇上才会将自己那蛇蝎美人的姐姐指婚给自幼残疾的三王爷,她的宰相父亲才会接她回去李代桃僵。
怎么这日子生生提早了半年?
难不成是她重生之时,记忆出了差错吗?
“师姐到了。”
来不及细细思虑,一抬头,一个正值壮年,风华正茂,长相儒雅的男人缓缓从椅子上起身,面含微笑,定定地望向了她。
无须多言,仅凭那一双两人生的一模一样的含情目,众人就已经开始猜测此人和叶安蓉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叶安蓉并没有惊诧之色,也再没有看他第二眼,径直走到思贤面前行礼:“参加主持。”
紧接着,思贤破天荒热情的牵起了叶安蓉的手,“你自三岁起入我寺,一直苦修潜行,想必不认得你的父亲了吧。来,这位就是当朝宰相叶大人,你的父亲。”
话音未落,叶南风已经做出了准备伸手扶人的姿态。
假惺惺!
叶安蓉心底冷哼一声,却还是行了礼,让叶南风顺势扶起了她。
“十年未见,想不到我的蓉儿已经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了。”叶南风感慨着,听声音竟然还捎带着些许惊讶和哽咽。
这哽咽不知真假,但惊讶确实难掩。
毕竟,叶安蓉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三岁时有大师断言起活不过及笄,遂被家中送进寺来,自此她便如被遗弃一般,再无人过问。
叶南风扶着叶安蓉,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她,眼里闪着光。
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唇,就算她此时仅着一身素衣,也难掩这眉眼间自带的一股媚态风流和气韵。
忽然,他心里生出那么一丝丝惋惜,让如此佳人替嫁,着实有些可惜。
“叶丞相是来接你回府的,你可愿回去?”
思贤替叶南风开了口,众人在惊讶中齐齐等着叶安蓉的回答。
掀眸四顾,众人皆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期盼,唯有师傅思定满目愁绪。
一入侯门深似海,此去再无安宁日。
但是!她要去!
自一月前重生之日始,她几乎夜夜梦魇。
被诬陷受万人唾骂的委屈,被设计受千刀剐的痛楚,前世种种犹如鬼魅般时刻侵扰着她。
此仇一日不报,她一日不得安宁!
“安蓉愿遂父亲回府。”一声轻言细语,万般尘埃落定。
接下来,不免与众人一番辞别。
“此去你自珍重,药要按时服用,功课亦不能荒废。”思定虽言语不多,但眼中却微闪泪光,“为师无能,不能帮你祛除病根。但尚幸你资质可造,这几本医书你且收着,或许他日能自撰良方。”
“多谢师傅,您也保重。”
接过几本古方孤本,压下心中万般不舍,叶安蓉简单收拾了几样行李,便跟着叶南风踏上了“回家”的路。
……
静安寺距离京都其实并不远,不过走了一日半光景,便来到了京都城中。但饶是如此近的距离,这十年来叶府中从未有一人去寺中看过她一眼。
掀开车帘一角,侧首而望,满街的琳琅和喧哗似乎都与她无关。
叶安蓉远远望去,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就在前方,门口一左一右两尊石兽张牙舞爪,门匾上赫然写着三个金色大字:宰相府。
就是这儿了。
几乎一瞬间,叶安蓉感觉自己周身血液忽如寒冰般凝结,心头却似有地狱之火在熊熊燃烧,一种莫可名状的痛苦和恨意紧紧缠住了她。
“咳咳。”
“哎呀,二小姐你咳血了。”随行的小丫鬟忙用帕子替她擦拭了嘴角。
“为父知道你身子弱,此番回到家中,人参鹿茸,燕窝驴胶,定要给你好好补补。”听到动静,叶南风靠近车边,语气尽显慈爱。
哼,假惺惺!
叶安蓉闭上眼睛,嘴角轻撇。
……
“相爷带着二小姐回来了!”
刚入府,一个头带金丝翡翠抹额,身着缠枝莲花锦绣薄袄的女人就极其热情的上前挽住了叶安蓉。
“啧啧啧,想不到蓉儿如今出落的这么水灵,简直活脱脱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人物,我瞧着这眉眼简直和相爷一模一样呢。”
口蜜腹剑!
叶安蓉暗自腹诽。
这个笑面虎就是叶南风的夫人,也就是她的“好姐姐”叶安陵的母亲,邵氏。
“来来,快进屋吧。我早就亲自把房间给你收拾妥了。”邵氏推开门。
眼前的一切分外熟悉。
叶安蓉缓步踏入,尽量压下翻飞的思绪,伸手摸了摸叠放在桌上的嫁衣。
还是这么急不可待啊!连嫁衣都提前备好了。
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眼底藏着几不可察觉的轻蔑。
“陵姐姐呢?”
突然的发问让邵氏一愣,“她……她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在自己个儿房中歇着呢。”
“噢?姐姐受了伤?”叶安蓉扭过头,眼波流转,“那我更应该去瞧瞧,毕竟我在寺中十年,跟着思定师太学了些医,或许能帮得上忙。”
言罢,不等邵氏推辞,便率先奔向了叶安陵的房间。
邵氏惊讶万分,连忙跟了上去。
却不知为何叶安蓉初次回府就对府内环境如此熟悉,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步,一进门,就瞧见毫无防备的叶安陵正在逗弄悬在梁下的鹩哥,两只小脚还一跳一跳的。
叶安蓉笑了,回头望了一眼邵氏,意味深长道:“想不到姐姐的腿受了伤,动作还这么敏捷。”
叶安陵一愣,随即望见邵氏打着眼色,连忙扶着腿哎呦起来,倒退两步坐在了椅子上。
装,接着装!
叶安蓉不动声色:“姐姐小心。”
“多谢妹妹关心。”叶安陵坐着一动不动,“要不是我腿脚不便,本应去迎妹妹的。”
“姐姐莫要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叶安蓉说着,伸手搭在了叶安陵的手腕上,“姐姐这腿疾可有请大夫看过?”
“看过看过。”邵氏抢先应着,一把将叶安陵的手臂扒拉回来,“都说治不好。”
“庸医!”
叶安蓉扬起眉梢,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皮制的方包,打开后,满目银针!
“你,你这是要作甚?”叶安陵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姐姐莫怕,我跟随思定师太学医多年,保证一针见效。”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瞬间没入了叶安陵的膝盖外侧!